“谁敢!”
唐疏桐又大喝一声,又道:“我曾也是在御前伺候过的人,还轮不到你们来处置!”
金春盛顿了顿,似乎并未被唬住,倾身向前,神情挑衅:“御前伺候的人可多了,你算哪一位?”
“回金公公,我初入宫中便在御前伺候,而后又伺候过诚孝皇后,公公若要责罚我,那还得看看皇上的面子吧。”唐疏桐笑道。
“就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皇上和皇后娘娘可是待咱们疏桐不薄,你若打了我们,皇上和皇后娘娘定是会来问责的!”周亦雅也在一旁附和。
打狗还要看主人?周亦雅是把自己比做狗了,唐疏桐狠狠白了周亦雅一眼,真想撕烂她的嘴。
周围人听了周亦雅的胡话,不免也都偷偷掩嘴低声笑了起来。
“你说你是谁?”金春盛问道。
“回金公公,我是唐疏桐。”唐疏桐掷地有声地回答道,金春盛一问,唐疏桐便也有了低,若不是曾经听说过自己的名字,他也不会多此一举地确认询问。
金春盛听了,敛起笑意,狐疑地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审视的目光让唐疏桐觉得浑身不自在,冥想片刻才道:“既是御前伺候过的人,那我也不便处置,你们且回吧!”
想必金春盛也对唐疏桐略有耳闻,毕竟曾经诚孝皇后在世时,她也算宫女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唐疏桐曲身行了礼,也算道谢了。
二人走至院中,便欲搀扶尹奉己起身。
“哎!”金春盛指了指尹奉己道,挑了挑眉道:“他得留下,你们不归我管,他阳奉阴违,我可还是得处罚他的!”
既然也听说过唐疏桐,金春盛定然知晓皇上还有钱皇后对她的重视,所以也不敢动唐疏桐,不过欺软怕硬,又不愿轻易放过无辜的尹奉己。
实在是小人,唐疏桐暗骂道。
“公公既说,我们二人不归您管,那昨日奉己公公放了我们二人,自然也无错处啊。”唐疏桐忍住怒气,压低声音应道。
“这……”金春盛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毕竟他的属下都在看着,他若妥协,实在有失掌事气势。
“公公您看,罚也罚了,奉己公公也被打成这样了,您大人大量,就放了他吧,再者,若是继续打下去,恐闹出人命就不好了。”唐疏桐也不等金春盛回答便道谢:“谢金公公大量!”
其实唐疏桐并不畏惧这个金春盛,再如何权盛,终究也只是个太监,自己背后可有钱皇后保护,方尚宫又何尝不是让自己三分。
不过此番,也算给足金春盛面子,也好让他有个台阶下。
“行吧行吧……”金春盛皱眉挥了挥手,此事便也算过去了。
搀扶走了尹奉己,至他屋内躺下。
轻轻撩起尹奉己的裤腿,疼得他嘶嘶直叫。
腿上已经肿了,青一块紫一块,不忍入目。
“谢二位姐姐相救。”尹奉己颤巍巍地感谢。
都疼成这样了,还在谢别人,他忘了自己今日之祸全是因为昨夜自己救了二人,善良单纯地让人心疼。
“是我们该谢你才是,若不是你昨夜放了我们,也不至于成这样。”唐疏桐低眉道:“这得多疼啊。”
“无妨。”尹奉己虚弱地笑了笑:“我们这些做奴才的,都是贱皮贱肉,这点伤未至筋骨,用不了多久就好了的。”
“你既是因为我们伤的,我不可能放任不管,你就好好躺着养伤便是,我会去求些药,和亦雅时时来照料你的。”唐疏桐回道。
“那就谢过二位姐姐了。”
留下周亦雅照料着尹奉己,唐疏桐便一人赶去坤宁宫,央求钱皇后派位御医去替尹奉己疗伤。
钱皇后也是二话没说便打发了贴身婢女帮唐疏桐请御医。
有了皇后懿旨,御医自然丝毫不敢马虎,没一会儿便过来细细把脉,又开了几副药膏,再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替尹奉己在腿上敷了消肿散,又将周亦雅熬好的汤药喂他服下。
“晚上我给你熬大骨汤来,你好好将养着,我们就先回去了。”唐疏桐轻轻拍了拍尹奉己的肩膀,轻声道。
尹奉己微微垂头,似乎有些泪意。
“怎么了?还在疼吗?”唐疏桐见了,连忙问道。
尹奉己摇摇头:“不疼。”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看唐疏桐和周亦雅,明亮的眸子,像是一只胆怯的小鹿:“只是从未有人这么关心我。”
眼前这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少年,心中十分心疼,他那么善良却又脆弱,明明将善意奉献给世界,收到的却全是恶意。
片刻,唐疏桐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尹奉己的头。
又渐修养数日,尹奉己的腿伤倒也无大碍了,不过听御医的意思,伤了骨头,以后难免落下腿疾。
唐疏桐十分内疚,若是自己坚持跪了一整夜,就没这些事了,可落下腿疾,就要伴随他终身。
想到这里,唐疏桐便欲待尹奉己更加好,定要把他当成弟弟对待,才能补偿自己的愧疚。
“疏桐姐姐!”尹奉己从外头一瘸一拐地进来了。
唐疏桐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相迎:“这腿才好些,怎么就下地到处走啊,你若有事情托人捎个话让我过去便是了。”
“我都好得差不多了,日日瘫在床上,就想出来走走。”尹奉己痴痴地笑着回答。
唐疏桐搀扶着尹奉己坐下,又替他倒了杯热茶:“金公公没有私底下为难你吧?”
尹奉己笑着摇了摇头。
他真是太爱笑了,时时都是咧着嘴傻傻地笑着,除了那日被杖打,唐疏桐就没见他不笑的时候,就连躺在床上养伤时,见了人也总是笑着。
“那别人呢?有没有为难你?”唐疏桐又关切地询问。
“疏桐姐姐,没有人为难我,他们都对我很好。”尹奉己笑道。
“对你很好还那么打你。”唐疏桐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有些责怪他过于单纯,对别人总是没有防备之心。
尹奉己低了低头,笑笑不语。
“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语罢,尹奉己撩起裤腿,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虽然他敷了层膏药,不过看起来,似乎已经好了不少。
“亦雅,劳烦你把皇后娘娘送来的豌豆黄拿来给奉己吧。”唐疏桐提了提声音,朝屋里的周亦雅说道。
钱皇后喜食豌豆黄,所以坤宁宫的豌豆黄做的十分精致可口,每每新出炉了豌豆黄,钱皇后总会吩咐人送些拿给唐疏桐。
应声,周亦雅从屋里取来了一碟豌豆黄。
“亦雅姐姐。”尹奉己冲周亦雅招呼道。
“你来啦,快尝尝!”周亦雅放下点心,摸了摸尹奉己的头发。
尹奉己看了看二人,才又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送去。
“怎么样?”
“嗯!”尹奉己两眼放了光,点点头:“好吃!”
“全归你了。”唐疏桐把碟子推至他面前,又道:“皇后娘娘隔三差五就会送来,我和亦雅都吃腻了,都给你。”
尹奉己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没有推辞。
其实在宫中,大部分的奴婢奴才是处于食物链的低端,只能任人践踏,每日饱腹都成问题,更别提有这些锦上添花的点心了。
而像唐疏桐这样受到优待的,实在是少数。
“喝点茶。”唐疏桐又替他斟了杯热茶。
尹奉己一边大口吃着点心,眼中又泛了泪光,也不知他受过多少委屈,所以如今别人微不足道的善意,就让他受宠若惊。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霎时便进来了位眼熟的宫人,在细细看了两眼,似乎是曾经在清宁宫一同伺候过诚孝皇后的人。
“疏桐姐姐,您快去清宁宫看看吧!”她十分慌张,似是急事。
“发生什么事了?”唐疏桐惶惑又狐疑地问道,私想,诚孝皇后都已经仙逝了,清宁宫还能有什么事让她如此慌乱。
“慧川……慧川姐姐她,在柴房寻了条白绫自尽了……”那宫人急得哭了出来。
“什么?”还未等那宫人把话说完,听闻“自尽”二字,唐疏桐便怵然起身:“她……她怎么样了?”
前些时日去探望上官慧川时,见她心神沉郁,甚至有些厌世消极,不曾想噩竟然耗来的这么突然。
当年红翡镯风波,若不是慧川出手相助,她如今坟头定然都长满草了,慧川是对她又救命之恩的人,她也想着,无论如何,都要保全慧川,哪怕与王振为敌。不曾想慧川竟如此突然地自尽。
“……所幸我及时发现了,及时将慧川姐姐救下,眼下却无大碍,不过又不敢报于皇上还有皇后娘娘知晓,又怕慧川姐姐再想不开,我又不能总时时守着她,所以只能来劳烦疏桐姐姐过去劝劝慧川姐姐,让她别在寻死了……”那宫人啜泣道。
听到此话,唐疏桐悬着的心,便也安稳了几分,没有性命之虞,就是万幸。
唐疏桐点了点头,又急忙对尹奉己和周亦雅二人道:“我先去看看。”
“你去吧。”
出了门,那宫人急匆匆在前头引路,唐疏桐问起:“好端端的,慧川姐姐何以要寻死?”
虽然前些日子目睹了上官慧川的消沉避世之态,但见她乞求去替诚孝皇后守陵,以求自保,便可看出她还是对世界有所留恋的,并没有求死之兆,若没有变故,唐疏桐不信慧川会轻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