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何干!赶紧走,省得没了性命脏我一地血!”
“放心,他们半个时辰后才到,是南城门吗?他们来接你们?”说完又自问自答道,“大历三十里一驿,初出京城,村庄鳞次栉比,来往行人泱泱,倒没什么危险,可过了三驿后,人迹渐稀,岔路丛生,而南边距离京城最近的便是维城,可即便最近也有五百里,京城这边舍去一百里,维城那边也舍去一百里,中间这三百里,就是您和尊夫人丧命之处,至于具体是哪一处——京城坐东朝西,雄观天下,方圆千里多山峦险峰,即便有百处驿站,路上随意挑个悬崖推下去,绝对尸骨无存。”
老大爷面色煞白,牙磕牙直打颤。
“您不会真没想过这茬吧?他们连您儿子都能杀,为何放过您和尊夫人?”
“我儿子是官府······”
“不不不,是他们和您一起将您两位公子送上断头台的。”
“你、你胡说!”
“第一天,两位公子被捕,第二天,两人死活不承认自己杀害了刘庆石,第三天,一过堂便招了,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第二天傍晚,您和尊夫人前去探监,逼他们认下这罪名的吗?”
“你血口喷人!”一直躲在屏风后的老妇人忍不住一步跨出来,瞪着乐雁说,“他们杀了人,这罪早晚都要认,早认一日,他们也少受些酷刑,若不是为了他们好,我们两个为人父母的如何能害自己的亲儿子!”
乐雁起身,朝老夫妻略微弯了弯腰,乐菱忙跟着站起来,乐雁说,“小女子先在此告一声罪,两位痛失爱子之心,若是真,便可歌可泣,可它不全然是真。”
“你这说的什么狗屁话!”老大爷骂道。
“谁人不怕死,怕死没什么,律法上也没‘父母须代子女去死’这一条,可为了自个儿活着,逼两个儿子去死,这便说不过去了。”
“谁逼他们了?是他们自己杀了人,这罪名逃不过去,难道非要我们老两口跟着陪葬?”老妇人恼羞成怒失了言,立刻遭了老大爷一道记眼。
“你们真觉着他们杀了人?”
“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我们与他们无冤无仇,难道他们都是平白诬赖不成?”
“可两位公子说他们没杀。”
“······”
“你们不信自己儿子,反倒信外人,若按古礼论,两位公子绝对称得上孝子,原是性子憨直老实的两个人,听了你们的话,去做人家的守门将,可那些人是什么人?那地方又是什么地方?悄么声就会丢了性命的泥潭沼地!他们学会了拿拳头说事,变得性子暴戾,你们不劝也罢,还夸他们有出息?果然,世上父母也不尽然都是人。”乐雁冷笑。
“你说这话是何意?”老妇人问。
“我说,他们没杀人,却因你们而死!眼下他们死了,你们却急于奔命,连个尸体都顾不上收,若世上有鬼神,他们的魂灵此时当于三尺之上怒视着你们!”
老大爷打了个摆子,后背发凉,慌里慌张地四下环顾。
“你说他们没杀人?”老妇人上前一步问。
“没有”乐雁语气平淡却笃定。
“那刘庆石是如何死的?”
“这便是另一门是非了,你们若信他们没杀人,若心中对他们尚有愧意,就在城中等上一日,一日后,我还两位公子一个公道。”
“你可知那伙人是什么人?他们轻易可取人性命!”老妇人道,“你就不怕惹了他们没命活?”
“怕不怕的,就与你们无关了。”
“可他们待会就派人来接我们出城。”
“你们此刻出发,去衙门口等捕快巡街回来,找一个叫王知安的捕头,他自会将你们安置妥当。”
“当家的,”老妇人动心了,扯扯老大爷的衣袖,老大爷打量着乐雁,许久,点点头,“那就去吧。”
乐雁不见欢喜,似乎料定了结果,只添一句,“到那儿如何说,我不管,但莫提我,否则两位对令公子做的事,便会天下尽知。”
离了铺子,乐菱脑子里一团浆糊,正想询问乐雁,一扭头,见她盯着铺子出神,便问,“小姐在想什么?”
“这是什么铺子?”
“酱铺啊,幡上写着呢。”
“对,”乐雁回身,低着头,缩起脖子,还像模像样地拿手遮在嘴边,压低声音说,“他家的酱又酸又臭,听说是用洗脚水腌的,啧啧。”
“啊?好恶心······不是,小姐,你——”乐菱反应过来,十分无语。
谁知乐雁叹了口气,一本正经起来,“本来一个酱铺子,顾住生计不在话下,就因他们贪钱偷懒,制出的酱差强人意,生意亏本不说,还须兄弟二人不停地往里填补。”
“原来如此,不过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叫什么?”
“呃,姐姐。”
“走吧”
“又去哪儿?”
“刘香山家”
“去他家作甚?”
“使用我的嘴遁术。”
“嘴遁术?那是什么?”
乐雁一挑眉,摇头晃脑道,“一张嘴吃天下的高深技艺。”
四方小院,一地荒芜,只剩墙角一丛不知名的白花开得绚烂,一具薄木棺材,两条长凳垫着,摆在院中央。
“有人吗?”秦暮生一边喊着一边绕过棺材往里走。
“哪个讨债鬼?没见着家里正办丧?”屋内,一道字句黏连的斥骂飞出来。
“办丧?既无挽联,又无白幡,还真没看出来。”
“那具棺材钉不住你的眼?”说着,一个形容萧索又狼狈的男子晃晃悠悠挪到了门前。
秦暮生见他醉意颇浓,手中又握着一个酒葫芦,面色一沉,“老爷子头七未过,你一不办丧二不下葬,却在此饮酒贪欢,身为人子,你有何颜面立世?”
“呵,”刘香山倚着门框,笑得痴狂,“立世?这世有何可立?哪里值得立?”
“凭你这般作态,确实难立,”秦暮生冷笑,“我且问你,你父亲生前身子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