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墓地
才掏出家门钥匙打开家门,孟子谣高挺的俏鼻就嗅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扣肉芋头?用力地吞好几口口水,同时探头进厨房唤道:“妈,我回来了。”
“回来了?”孟母一手拿着一碗扣肉芋头走出,放在餐桌上,同时用筷子夹过一片芋头递过。“我今天去菜市见芋头又大又好,就买了一个回来做你最喜欢吃的扣肉芋头。”
“多谢妈妈。” 吹吹芋头的热气,张开小巧的菱嘴咬下半块,“嗯,好吃……”赞叹的同时干脆接过筷子正预备将剩下的半块咬进嘴里,却见母亲拖出吸尘器接上电源,忙急急吞下,上前抢过吸尘器,“妈,等我待会做吧!”
“你休息吧,我慢慢来就可以。”
“不要紧,我换套衣服就来。”说着,又夹起一块芋头塞进嘴里,快步走进自己卧室完全放松地瘫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环顾有些凌乱的卧房,忽而因眼前跃然过一个优雅颀长的身影而紧张地坐直身体。
昨天晚上我到底在紧张什么?又不是没试过和秦观单独相处……
……难道……难道,真的像狐狸所说的……
不!不可能!
甩甩头,迅速撩起颈项上银链所串的一个白金戒指,用拇指扶着戒指缓缓绕着食指转动。
朦胧间,一只宽厚温热的大掌托起一只素手,另一只手的长指则捏着那枚磨砂白金戒指轻柔地套入纤细的左手中指末端,忧郁黑亮的眸子凝视葱指间那圈柔和的光亮,神色凝重地于心底默念那句不再有机会宣读的誓言。
‘远,别走!别走!!’
烟雾弥漫间,一个高大健壮却孤单的身影似乎并没有听闻身后殷切焦急的呼唤与锲而不舍追赶不放的玲珑身影,只是头也不回地默然走着。眼见与追寻的身影仅有一步之遥,孟子谣却被接连呼啸急速而过的各色车辆阻隔,急急收住脚步,焦急地与车影之间张望着。海风与汽车快速驶过所带起的寒风将形容有几分憔悴的躯体吹刮得摇摇晃晃。
随意拢过苍白两颊旁被风吹拽得凌乱的长发,蓦然看清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车却如流水般络绎不绝,将她的努力前奔与呼喊统统碾碎灰飞烟灭。
枕上睡颜骤然睁开眸子,即使不戴眼镜,孟子谣也能借着流淌如室的床前银光上辨认出是在自己的卧房床上。窗外,偶尔传来汽车碾压过地面的清晰声响。掀被下床转身面向飘窗,透过蒙着灰砂的纱窗看着几乎被菩提树遮掩完全的窗外小区夜色,惟有几盏清冷路灯依稀透过茂密树冠的几点孔缝映入黑眸中,折射出点点银光。
又因为夜半车声惊醒了。为什么回到家,反而睡不安稳?昨晚,可是昨晚我睡得很好——是因为……
水眸因心底惊现的答案而微睁,浮现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因为他……
副驾驶座位上的孟子谣,樱唇微动,旋即强迫自己定下心神,眼角余光瞥向身旁正专心致志驾车的秦观宇,却惊觉对方扭头看向自己,忙正襟危坐地扶了扶眼镜,偷偷瞥去,发现他只不过是在看自己这边的外侧倒车镜,这才舒一口气。
不,不会的,我前晚睡得安稳肯定是因为那些薰衣草蜡烛的关系,对,就是那些薰衣草的功劳!
停好车,下车拉开副驾车门,他弯腰朝仍坐在车内发呆的玲珑身影,轻唤道:“儿歌,到了。”
“啊?喔。”蓦地回过神垂着头应着,忙解下安全带,捧起放在腿上的一束百合下车,一同走向前面不远处的一条通往墓区的小道。
“我,不应该让你陪我来这的,儿歌。”俊颜扭头有些不安地看向身旁有些走神的小巧身影。“如果你介意的话……”。
“没事啦!”柔荑拍向宽肩,并露出微笑,“拜访朋友的长辈嘛,应该的。”
报以感激的一笑,扭头看向前方间不时瞥向身旁,俊颜洋溢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儿歌,其实,我让你陪我来,是有私心的。
远远看见墓碑前有一束白花,扫过紧相邻的另外两块石碑前,同样也放着一束鲜花——一白一红。玫瑰色的唇瓣随即上扬出了然于心的笑弧。
“咦,已经有亲友比我们来得更早。”
“向心那家伙,肯定昨晚下机后马上和寻伊来这里。”
“对喔,寻伊约了我。”
“一定是拿礼物给你。”
“是吧。”
颀长身影来到父亲墓碑前,曲腿半蹲,掏出帕子细心地擦拭过碑面,同时轻声道:“爸,我带了个好朋友来看你。”
“伯父好!”放下手中花束,鞠了个躬,打量起碑上的遗像又看看身旁的身影。“你长得好像你爸爸,不过俊雅中又添了几分霸气。”
“是吗。”朝她抿唇微笑,看向旁边的另外两墓碑。“儿歌,也看望看望向心的两位至亲吧。”
“好。”帮忙拭干净向心母亲的墓碑,她赞道:“向心的母亲好美好有气质,向心很像她。”
“确实很美,只是命运多舛,红颜薄命。”
“秦观,这位是向心的什么人?” 看见另一块碑上同样留署向心名字的碑上仅刻着“挚爱卉绯”几字,不由得好奇问道。
“她,”俊颜顿了顿,惋惜地应道:“是他的初恋。”
“啊!还是少女时就……”,目光从生卒年月日上移到遗像上,小脑袋摇了摇,同样叹惜:“向心的两位至亲都是红颜薄命啊!”
“那家伙一直认为她们这样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
“小宇,你也来了。”一个中年男子讶异的声音打断两人谈话,闻声扭头循声看去,眼镜片后的水眸不由得微微眯起,同时于心中暗暗纳罕:这个人,和秦观是什么关系?
但见来人乃是一个四十五岁上下,戴着金边眼镜,衣饰光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长相不但与秦观宇先父有几分相似,论神态又或是五官,秦观宇绝对与之更为相像。
如果不是知道这里葬的是秦观的父亲,我铁定会认定来人才是他的父亲。想到这里,不由得好奇地瞥向身旁的秦观宇,意外见俊颜阴沉,满脸温怒。心中一紧,猛然间想起些什么来,菱唇动了动。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秦观母亲的……
俊颜终压抑不住怒火,低吼质问:“我说过的话,你还没听明白吗?!”
“你好!是小宇的朋友吧。”中年男子却径自朝她点头微笑,自我介绍:“我是小宇的……”。
“你真的敢在我爸坟前提到你的身份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和她,我爸他会死吗?!”他手指身旁父亲墓碑,冷喝对方。
“……我放下花就走。”
“不必了。”
站于一旁的孟子谣看看秦观宇,又看看中年男子,寻思着是该打圆场还是劝解时,竟见那男子不听劝阻地弯腰放下花束,然而下一秒,花束却被一个人影抢过甩扔到一旁。“即使你将整个世界的花都放在这里也无法赎你们的罪!永远!”说完,秦观宇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秦观!秦观!”惊异于他的反应,她扭头看向中年男子尴尬点头,“呃,不好意思,我和秦观先走一步。”
“好。”男子点点头,目送一前一后的两个身影最后并肩远去,再度转身看着墓碑,默然伫立。
拉开车门,待孟子谣上车坐下后,秦观宇随即坐如驾驶位,静默地替她系好安全带旋即发动自己的布加迪威航Super Sport狂飙而去。
外环高速公路上,橙黑色的车影呼啸而过。眼见时速表的指针急速飙升至时速350,素手抓副驾悬挂扶手有些紧张地看向紧抿唇瓣,眉头深锁的俊颜,“秦观?秦观?把车停下好吗?秦观~!难道你想像你父亲一样吗?!”
父亲……对!即使是死,也不能连累儿歌。
浓眉骤然拧聚成一线,猛然踩下刹车将座驾停在路旁,下车甩门立于一旁咬唇生着闷气,丝毫没有察觉玲珑身影下车缓步走到自己身旁静静相伴。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才发现身旁的身影,扭头看去,扯出歉意的笑。“抱歉,吓到你了。”
“我没事。”素手拍拍厚肩,然后望向远处朦胧连绵的一片山峦,轻声问:“舒服点了吗?”
“……每次遇到他们两个,我总会控制不了怒火。”
“如果不是你太在乎他们”,素手轻轻拍抚健臂,柔声道:“那就是对方真的伤到了你的底线。”
“如果不是他和那女人婚外情,我爸怎么会在雨夜气郁出门,车祸而亡?!”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婚外情?” 难道那个男人就是我还手帕给秦观时,在他们楼下听到的那个和秦观母亲有暧昧的男人吗?!“你向她求证过吗?不是误会?”
“哼,误会?虽然我爸从来没有怪过她,一直认为是自己没能给她幸福,所以选择放手;但她却亲口对我毫不掩饰地承认她从来没有钟情于我爸;而是一直倾心于别人——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厚颜无耻来上坟的男人。”
“既然不相爱为什么要结婚呢?”她不由得喃喃道。
他扭头注视向她,“既然决定结婚,就应该真心相待。”
“对。”四目相视间,樱唇扯出一丝苦笑,“或许事实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样?”读出黑眸中的怀疑,素手又轻拍宽厚的后背,撩开飞扬于自己眼前的秀发,再度望向前方。“你一定不知道,我也曾被人骂过第三者,不要脸。”
“怎么可能?!你肯定不会这样做,你不是这样的女孩,我知道!”一直注视她的俊颜忽而诧异于她的谈笑自如,继而从那颜如朝露的眉眼间读出委屈、悲伤与哀怨。
“多谢。”扭头朝他报以微笑,拍拍他结实的臂膀,深呼吸处,缓缓道:“骂我的人是那个直接导致我和远分手的那个相亲对象——完全符合他父母条件的儿媳候选人。她合情合理合法地抢过他的手机质问我,我无力也没有任何立场还口,因为我想听的只是他的声音,而不是她的,结果,我的生日就在非但没有祝福更是鄙视与最后的决绝下度过。”
自嘲且悲戚地微笑间扯下眼镜。“我相信无论和谁说起,获得支持的都永远是那个相亲对象而不会是我,因为他已经和我分手了,对方才是合情合法合理的那一个,不是我。没有人理会先来后到的到底是谁,支持率永远都在现在时手中。” 扭头看向他,认真地道:“所以,你是不是也该听听他们的故事呢?想想你爸爸,连他都选择放手祝福,又是否会愿意看到你们现在的关系呢?”
“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永远没有一个人是你离不开的,现在离不开的,不代表永远离不开。没有什么是你放弃不了的,你不放弃的,可能会先放弃你也说不定。’”又是一个深呼吸后,她又继续说道:“你父亲和远很相似,一个从来就不是对方的幸福,另一个则无法给对方幸福。他在提出和我分手后,曾和我说,‘我永远都不清楚我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正是这种重要性,同时也惧怕被遗弃的他们,于是狠下心,做出决绝的选择。”
凝视着那个沉湎于悲伤,同时又似已积蓄勇气继续走下去的玲珑身躯,俊逸的眉眼间不觉流露出同情与钦佩。
“真的不用送你到约定地点吗?”停车拉上手刹,秦观宇看向身旁解开安全带的孟子谣。
“就在那边,5分钟就可以走到了。”纤指点向仪表盘显示的数字时钟。“你快上去吧,已经偷溜了快一个上午了!对了,”低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文件袋,递过,补充道:“这是一些文案初稿和一些NPC服装造型的手绘图,你有空看看。”
“是!”朝她行了一个帅气的巴顿式军礼,眼神中凝着不舍,“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又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这才发动座驾驶向停车场。
“Bye。”
透过外侧倒车镜注视着车后挥手向自己告别的身影,眉峰忽而紧揪。
儿歌的神情像是也发现了我和那个人……
难道这个事实真的不容我忽视吗?不,就算调查结果没能证实我的猜想,就算这是事实,我也不要承认,我绝对不承认我和那个人有第二层关系,绝不!!
挥手告别消失于停车场通道的橙黑二色车影,转身间孟子谣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朝自己微笑颌首,不由得一楞。
这人怎么长得和秦观这么像?!对了,是他!一个多小时前,和秦观宇于墓园遇见的那个男人——秦观的血亲。
忙敛藏因忆起对方身份而流露出的讶异神色,走向对方,微笑点头招呼:“你好。”
“你好。我刚好路过,不打扰了。”男子说着微微颌首便欲转身离开。
“请等等。”疾步上前,唤住对方:“对不起,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相信秦观绝对不是要故意那样对您的,我替他向您道个歉。”
“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小宇能认识你是他的福气。”男子随即露出宽慰且欣赏的微笑,然后颌首道别:“不耽误你了,再见。”
“再见。”注视着彬彬有礼离去的颀长身影,秀眉微蹙,疑惑地咬着下唇自言自语道:“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像个卑鄙的人啊,真的没有什么误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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