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回忆，相识（2）
直到这次邂逅，秦观宇才得以看清被向心戏称为人鱼公主的“救命恩人”容貌：只见初时她略显消瘦的窈窕身量于旋身间带起脑后一束浓密的黑亮柔顺青丝，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瞪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登徒子是也的自己，英姿飒爽如桂英再世木兰现身；继而椭圆脸上柳眉舒展如笔画，枣红色的半旧半框树脂眼镜片后一双小巧的单眼帘剪水双瞳细细地打量自己，左眼正下方一点黑如点墨的泪痣，俏鼻高挺，小巧的粉红色丰润唇瓣内是一口白而整洁的贝齿，素颜容貌清丽脱俗得遗世独立；接着侧偏螓首，柳眉似蹙，贝齿咬唇，善睐明眸顾盼流转似在思索，表情十分之丰富，始终不变的是眼角眉梢间的忧郁与执着。
很有趣的人。厚薄适中的润软唇瓣不觉带起一线浅浅上弯的弧。
调动记忆库中所有人的档案，也依旧没能和眼前年轻高大的男子对上号。她只得抬眼看向对方，露出有点傻气的微笑。“呵……”。菱唇左角积蓄起两点笑靥，很是可爱。
“……”。二十多天前和我错拿手机，交换时踩我、打我后匆匆逃离；没几天，好心送我去医院急救却等同在练习车技，最后将我的车撞得直接返厂维修，并留下电话预备赔偿，一个月之内，我们之间的这些恩怨没有这么容易忘记吧？而且，我的脸也没有这么大众化吧？
将她的一脸茫然神情看在心里，敛藏好自尊心受到小小打击的沮丧与失落，耸耸肩，仍是温文尔雅地微笑着给出提示：“N72？或者你最近曾经踩过某人的脚，打过某人下巴？再或者你最近有送某人去医院，救了他一命？”
“嗯？……噢~！”小巧朱唇形成一个“O”，发出令他满意的拟声词。“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话未说完，却又立刻警惕地后退两步露出窘困与防备的神情，仿佛一只突然察觉到危险弓背呲牙的小猫咪。
讨债吗？！貌似那时候为了及时把他送去医院，把他的名车撞得有点严重，叫什么品牌了那辆车？回家还特意上网搜索过的，有一对翅膀还有一个很大的字母“B”，看了《2012》上才知道的，呃，叫什么了？对了，宾利！！宾利……
如画眼眉转瞬垮下，吞咽口水间，身体下意识又向后僵硬地挪动两步。
完……完蛋了！孟子谣，你个笨蛋！好撞不撞非要挑辆世界名车来撞！切~，那是姑娘我有眼光，撞你的车是给你面子……啊，呸呸呸！都什么时候了还疯？！卖一千万个你也抵不了人家的车，怎么办，怎么办~？！镇定镇定！嗯，可是，我好像有留电话给他的，要讨债他应该早就讨了，不会还等到现在的，可是他为什么会始料未及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路过？有这么巧吗？！可是想来想去，也只有那次顺道“练车”的证据最铁，所以——他还是来找我赔偿的吧。
想到这里，忙摇头又摆手地解释：“我，我不是故意把你的车撞成那样的！我，我之前忙，后来也有去医院找过你想赔偿，可是你已经出院；我的手机刚好拿去维修，格掉了所有的号码和资料，护士又不肯告诉我你的电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真的。”嘿嘿，原来侠女你也有怕的时候。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车技不熟练都敢开车上路送我去医院，现在看见我却又像看见恶魔一样。
没发觉自己竟然也有幸灾乐祸的劣根性，但看着娇小惊慌的反应，还是不忍地隐忍下小得意，保持友好善意的唇角弧度，淡然一笑。“我从没打算追究，你，的任何责任，让你赔偿，更何况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过，既然事情是我做，还是应该承担下来的，慢慢还好了。笃定主意的同时因春暖花开般的笑容原本狂跳不已的律动渐渐放缓，虽然对方慷慨表示救命之恩大过天，但仍讶异地怀着仅剩的戒备盯看着那双深邃的漆黑眸子，揣测着对方的想法与行动，菱唇更不觉说出怀疑：“呃？你确定吗？你那辆可是名车，少说也要三、四百万吧？又不是小孩子的玩具车或者模型车，为什么不要我赔？”如果他要打人我就跑！怎么说高中时我800米考试曾经跑出3分03，还是有点爆发力的。哼！想到这里，不动声色地轮流活动起左右脚踝。
剪水秋瞳中的认真里沉淀着一些怀疑，令他不由得浅笑一阵，而后正色真诚道：“出院后，我计划过联系并好好谢谢你的，但是一忙就忘记了。”
此时完全放下心的她吁了口气，略腼腆地巧笑倩兮，“没事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察觉到自己用词不当，忙把嘴边的后半句“……劳，何足挂齿。”生生吞下，而后又是咧嘴傻笑。
略偏着头垂眼粲齿好一会，他才噙着笑意看向她，“在那之后，其实我还见过你一次，那时你坐在那边的长椅上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半转身指指身后不远处，又接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似乎很有缘。重新认识一下吧！” 说着伸出大掌，仍是如同初春般地粲然一笑，露出唇间一弧整齐洁白的皓齿。“我叫秦观宇，秦始皇的秦，观察的观，宇宙的宇。”又补充：“但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秦观’，还有嘲讽我为‘大诗人’的。”
颌首的同时，甫抬起的素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掌包围紧握，久违的温暖以及安全感毫无预兆地重新笼罩心底。沉浸于回想间好几秒，视线终点由与自己交握的手掌缓缓抬高，移至那双不露光华，却隐隐有一层温润晶莹的深眸上。
相视间，唇瓣呢喃：“秦观宇，秦——观——宇。喔！我知道啦！”粉唇唇角难得上扬出生机盎然的弧度，令原本黯淡的脸庞顿时恢复一些光彩。“秦观，字太虚、少游，代表作《鹊桥仙》。传说是苏洵的女婿，苏轼的妹夫，苏小妹的丈夫。”
“见笑。”学着古人朝她拱手弯腰作了个揖，笑道：“在下不才，如何能与古人相提并论。”
“那有人叫过你‘关羽’吗？”哈哈，好有趣的名字。莞尔一笑间，笑靥如花。
“刚开始有，不过后来觉得不沾边，所以都是叫‘秦观’。”
“喔。”
两人于前几天孟子谣所坐的长椅上落座，看向她一直拿在左手里一本厚厚的天蓝色笔记本，笑问：“介意问一下，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自己手中的笔记本，晃了晃，腼腆地笑答：“喔，我在观察、记录灵感。”
“你是作家。”注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的清纯，他笃定地又似自言自语地道。
“没有啦！”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束于脑后的青丝飞扬起几波柔和的墨色浪花。“计划做，但还没成功。”
“喔。”微微点头，俊颜再度漾出笑意。“多谢。”
“嗯？”不解地歪头注视着对方的诚挚。
“除了谢你送我去医院外，还因为你那次在这里仰望天空，所以我也好奇地跟着望去，然后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留意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每天只顾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中，几乎都忘了自己也存在于天地间自然中，也是那么的渺小。”
“是吗？”随意应着，螓首下意识仰头望向此时雨丝不断的阴霾天空。
远，你会不会偶尔也像我一样仰望天际呢？当你这样做的时候，会不会还能想起我，那个在远方，你曾经视为珍宝的我？
“看看天空，真的可以让自己的胸怀开阔些，”昂头间，他启颜深深呼吸，“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是吧。可是我发现其实对我没有什么效果。”仍将视线投向天空尽头，没有对上身旁男子看向自己的不解目光。“今天编辑委婉地告诉我，我花尽心思所写的小说稿子和大纲题材不符，言情味比奇幻味更浓，特别是书名；而且人物没有升级，没有完整的世界观，完全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眼见小脑袋如同被挂上无形重物般越垂越低，他忍不住脱口问：“然后，你认输了？”
“当然不！”猛然抬头对上那双灿若晨星的黑眸，单眼帘下不算大的清澈美目中闪烁出的熠熠光芒。
目光被牢牢吸引，玩味地品读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垂头丧气，沮丧到要放弃，现在却又斗志满满，娇小的身躯中充满倔强、固执、不服输以及执着，而且是择善固执。
一样的人，和我。
厚薄适中的玫瑰色唇瓣不吝地浮上赞赏的笑。
“我不想再放弃自己想得到的事物了，不想再让我觉得自己是全宇宙中最失败最没用的人！转言情就转言情！”握拳振奋间，乌灵的眼眸忽而又黯然无光，幽幽地叹了口气，徐徐道：“只是习惯了一直有人在身旁支持、安慰与鼓励，突然间失去了，就好像也随之失去了所有的信心和动力，不觉间也开始怀疑，我真的可以做到吗？我真的会成功吗？”
刹那间，眼前仅有几面之缘的女孩竟与四年前，甚至是两年前的自己的影像逐渐重合为一，同样落寞地陷入那四周弥漫浓得化不开的迷雾，充满压迫力的寂静黑暗之中而不自知。
大掌情不自禁地拍拍香肩，俊颜漾满鼓励的笑容。“那我充当你的垃圾桶兼打气筒好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如果不愿让最亲近的人了解自己的想法或者也根本没有人能了解，那么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倒反是最好的选择。”
“你？”有些不确定地扭过头，眼镜后的杏眸讶异地睁大看向他。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