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回忆，相识（4）
“嗯？”猜到她担忧所在，大掌径自扯下一个翅膀嗅了嗅，朝她扬眉笑道：“我说过，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赔偿我的车，你就当我吝啬小气舍不得请你去‘顶级的场所，品尝最富赞誉与盛名的酒和料理’，而是略备薄菜水酒，露营野餐答谢救命恩人好了！嗯，”说话间双手抱拳，又继续道：“还是要我下跪叩头，大呼：‘多谢侠女救命之恩！在下来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定将报答侠女大恩大德……’云云？”
“哈哈！大恩不言谢，那姑娘我就不客气了。”爽朗笑过，孟子谣同样如古人般抱拳行礼，而后接过秦观宇递过的鸡腿边咬边说：“幸好你不是什么娱乐、体育明星或者是政要富豪，不然你可要自求多福了。”
见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嘻嘻一笑，又继续说：“不出十分钟你就会就登上微博啊，什么各大网站头条，标题就是《XX和女人街边买醉》等等。可怜的名人啊，在网络时代完全没有隐私可言。”又喝了一口矿泉水，瞟了一眼对方手中的啤酒，樱唇不满地嘟起，拧上瓶盖放下塑料瓶，拿过一听啤酒拉开拉环碰上大掌所握的，仰头豪爽地喝了一口，而后赞叹道：“嗯，这种感觉真好~！”
目光落于身旁洒脱率真的娇小上，好看的唇上弯成一弧上弦月，长指握罐亦静静地于品读渐起夜风的暮色中喝酒。
不觉间，长椅旁空地上的环保袋内装入七、八个空罐子，略有几分酒意的两人先后伸直双腿，向后摊靠在座椅上仰望那不知何时放晴，却看不见星星的夜空。
打了个轻轻的酒嗝，一直望向黑色天鹅绒般夜空的孟子谣轻声问：“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只于夜幕中找到几点闪烁的飞机信号灯而非星光后，俊颜略失望地耸耸肩，应道：“不是成为作家吗？”
“那是经过努力可能实现的梦想，” 挪离他十几厘米，伸展藕臂搭在椅子靠背上，仍旧望向夜空。“我还有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喔！”
饶有兴趣地将手肘搭在长椅靠背上，侧坐托腮将视线尽头落于陶醉的俏脸上，鼓励道：“说来听听。”
“那就是成为一个身怀绝技的侠女，”将左手中的易拉罐交到右手，空闲的素手如同握剑般挥舞着，“游山玩水、闯荡江湖，斩奸除恶，”如同古人三五相约，邀月对酌般仰头喝了一口酒后，眉眼带笑继续织梦：“然后巧遇一个英俊帅气的绝顶高手，先是欢喜冤家地斗几回，然后日久生情，相伴同游江湖，最后携手归隐山林。”
因她浪漫的梦想，俊颜漾满涟漪不止的浅笑。“侠女啊！”
“是不是比小说家更遥不可及？”俏脸酡红地傻傻一笑，又仰头大口大口地喝尽罐中酒液。“这世上，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啊！”舒展双臂高呼间，手松罐落。即使得以投入大地宽广的怀抱，易拉罐却依然无法释怀，发出失意的轻吟。
夜风阵阵舞过，引领着他们脚边的七、八个空易拉罐迈出轻盈的舞步及随之发出的脆生生的足音。
忽而觉察到自己左肩暖而重，扭头垂眼看去，俊颜脸颊不觉有些发热，但见小脑袋枕靠在自己肩膀上举高手中易拉罐正想豪气地将酒倾倒入口中，然而罐内酒液却十分不给面子的仅余微细的一线缓缓流出入菱唇中。“嗯……再给我一听。”醉态可掬地抬起右手轻而缓地拍拍健臂，仿佛嗜酒如命的酒徒乞求酒店老板大发善心再给一瓶的话语由她口中吐出，却如一个稚气小孩再央求大人多给一些零食般娇憨可爱。
再次轻易展露欢愉笑颜，轻轻将几乎瘫滑出座椅的娇躯扶坐好，温柔地劝说：“你醉了，别喝了。”
“嗯，不要……我还要喝，我都还没看见……星星，所以我没醉！”倒在宽厚怀抱里摇摇头，指着夜空的藕臂大幅度左右晃动，葱指偶尔触划过线条优雅的下巴，带起一阵微痒。
拗不过她的固执，他只得拿出一听啤酒替她拉开拉环，一如面恶心软的父亲教育顽童般要求着她的承诺：“这是最后一听，喝完不许再喝了。”
脸颊不知何时晕开淡淡蔷薇粉，听话地用力点头大声保证：“嗯，最后一听，喝完就不喝了！”
忍不住笑出声，大掌包覆于小手上替她握好罐子，而后手肘靠着椅子靠背，托腮注视着她的举动。
仰头才喝了一大口，突然把啤酒塞回大掌中，坐起身从包里拿出一支镶嵌牛角的竹笛放至唇边，指尖按动，菱唇吹阖间，一曲《最终幻想8》主题曲《Eyes on me》悠扬飘出竹管，萦绕身旁，于清冷的冬夜中听闻尤为觉得凄切。
浓眉不觉皱起，目若点漆的眸子荡漾着复杂的情绪，眼前浮现出不久前两人交换回手机时的对话以及相拥安慰的画面：
‘……这部手机，对于你，一定也是非常重要吧？’
‘难道，对于你来说，不是吗？’
‘你也曾经失去过比它更重要的事物吧？’
‘世界的所有……’。
吹毕笛曲，孟子谣一手握着竹笛，另一手半抢过失神中对方大掌中的易拉罐仰头便喝。
这才回过神来的秦观宇，还待夸赞她一番，谁知话未出口，靠于自己怀中的人儿没喝上两口酒液，小脑袋歪靠着自己倒头就睡，纤指渐松，啤酒罐“咚”一声坠地，淡黄色的酒液欢呼奔出，漫了一地的水墨山水。
声音引起在附近垃圾桶翻找废品的一个老妇人的注意，衣着破旧的她怯生生地走近，盯着两人身旁地上那个将空的易拉罐，又看看用纸巾为以自己腿为枕的孟子谣擦拭唇角酒液气势不凡的秦观宇，嘴唇蠕动了一下，到唇边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察觉身旁有人影，他扭头看去，明了老妇人来意，微笑点了点头，仰头喝干自己的啤酒，将空罐放进脚边的环保袋中一同递给对方。“阿婆，给你。”
老妇人躬了躬微驼的脊背，笑着道了谢，接过袋子转身离开。
低头看向已然入梦的人儿，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于娇躯上，而后双臂搭放于长椅靠背上望向远处灯火，视线逐渐失焦。
“……远，不要离开我……”。棉花糖般软软甜甜的梦呓忽而由怀中传来，令他回过神不禁垂眼看向睡颜。
宇？
胸间温热律动因这许久未听过的昵称而骤然加快一拍，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更闪现眼前拥向自己，藕臂揽着颈项，于耳畔低喃：‘宇，你是我的吗？永远都是我的吗？’
悲伤比甜蜜更多地弥漫于深眸之中，直至怀中断断续续呓语的搅扰，他才再度由回忆中转身重返现实，阖眸长叹。
“……远……甯远！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独自一个人承受失去你的悲伤。我恨你们……恨自己……只有我一个人输了，输了所有……远，回来好不好……”。一滴晶莹禁不住唇瓣的醉诉衷肠，悄然滑落下桃腮，挂于圆润下巴上，又于夜风抚慰下，颤抖滴落于她暗如深渊的衣上。
浓眉悄然拧起，眸中情绪翻涌不断。再度深深吸了几口午夜寒冷的空气，将盖于她身上的外套拉高，拿起身旁最后一听啤酒仰头猛灌几口。
夜静风冷，人也不觉感怀。
有意地令投向前方的视线失焦，阻止眼前不断循环重播有如电影胶片般的回忆。
我和叶歆之间有过欢乐、激情和争执，却唯独没有这种如知己间倾谈、支持与鼓励，却又与和向心一起不同，令人心底平静无波澜，仿佛由出生到成长都身处世外桃源，不曾入世沾染凡尘俗世的浮躁与物欲。
即使如此，我却从不曾后悔过倾心于她，不曾。
你，现在在做什么呢？一定已经得到了你所想要的，开心地于地球那一段生活着。
“……嗯……”。沉寂如死般的夜，因一声将醒未醒的梦呓而如初春般吐蕊芬芳。
意识随身体颤抖间回魂，垂眼看向怀中娇躯时脸上又是一红，忙趁她睡眼惺忪间吞吞口水，掩饰神情，佯装委屈地抱怨：“大小姐，终于醒了？”
“……嗯……啊！”取下眼镜轻揉有些干涩的睡眼，孟子谣这才赫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还可以勉强划入陌生人行列的年轻男子怀里醉酒睡了不知多长时间，两朵红云顿时飘笼于双颊，忙坐直身体挪离对方半米距离，垂着脑袋不住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还会难受吗？看你的脸还很红，”借着路灯看到她绯红的双颊，他递上一瓶矿泉水，“要不要用水扑下脸？”
“啊，不，不了……我该回家了。”抬手看看手表，将飘落颊边的几缕青丝撩回耳蜗后，抿抿唇，偷眼看了看对方，歉意满满地试图解释之前的尴尬：“刚才，刚才不好意思，我从没有试过喝醉过，今晚……”。
“是我不好意思，拉着你喝酒。”起身朝她伸出手，微笑地问：“能走吗？我送你回家。”
“你好没风度！居然让我一个女孩家和你醉倒在大街上，” 她蓦地连珠炮似地讥笑道，一脸不悦地起身拿起长椅上自己的单肩包，睨向对方。“现在才说送我回家，你不觉得迟了吗？”
错愕地愣了愣，忙解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遇到这种情况，男人一般不是都会把女人带去酒店或者自己家吗？”借着灯光打量着俊颜的表情，不疾不徐地反问。
微微眯着黑眸，让视线粘上眼镜片后那双清澈的黑色眸子，迅速做出判断：她不是那样的女孩。
“男主角都会把女主角带去酒店或者自己家，第二天醒来，两人会‘啊！’地一声大叫！哈哈哈！” 见对方沉默不语，她却突然指着他笑弯了腰。“哈哈哈，你认真的表情好好笑。你还真好骗！哈哈哈！不过那些都是充满帅哥美女的偶像言情剧或者小说；现实是，我不是美女身材也不好，所以我很安全，你更加可以放心。” 说着，用两根食指分别指向自己菱唇唇角，歪头天真地笑道。
“你很可爱。”他却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娇躯猛然一震，失焦的视线迅速模糊掉对方的影像，取而代之的，则是坐于自己对面，曾经相互吸引、倾心，而今却不再心系自己的男孩。
看向他，扯动出菱唇嘴角的一丝淡笑，不自信地问：‘……我是不是，长得很糟糕？’
男孩笑着略低了低头，很快抬眼注视坐于自己对面，已经不再有权利钟情、关注，眼眉满溢哀愁的女孩，清眉微蹙，轻声道：‘你很可爱。’
随意用手背抹去双眸所蒙的氤氲雾气，又拭去脸颊上带体温的液体，吸吸鼻子，清晰的视线这才看见大掌所递向自己的手帕，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摇摇头。“我要回家了。多谢你的照顾。”
“很晚了，让我送你。”颀长身影朝背影迈向一步，坚持道。
“不用了，我以前上晚班时都要凌晨才能下班回家，习惯了。”语气坚决地婉拒，心觉不安地抿抿唇，扭头对身影点头淡笑。“再见。” 快步到路边拦下一辆刚巧路过的出租车，上车离去。
红色的车影逐渐与夜色相融，使用同款手机的亲切感、相处一夜的熟悉感随视线内渐渐远去缩小最后消失的同时，烟消云散。回到长椅旁将一干垃圾装入袋中，意外地发现一个细长的物件被遗忘，大掌拿起，抬眼看向对方离去的方向。
她的笛子。
将垃圾丢进垃圾桶，一手握着竹笛，一手插进裤袋，慢慢踱向停车场。夜风吹过，心中渐生清冷之感，缩缩脖子，仰头望向云开之后夜空中朦胧的如钩月牙。
秦观宇啊，秦观宇，每次你都总是让人先你一步转身……
自嘲冷笑眉头微拧间，发动引擎脚踩油门至底冲出停车场，闯进弥漫孤寂的夜色之中，即使迅速绝尘而去，却仍无法抛却太多的落寞，于橙黄色的路灯下盘旋，而后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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