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恩怨(1)
古典华丽的办公室内,烦躁地摆手令秘书出去,正欲坐下的刘簪玉听闻手机响起,忙拿起接通,“是我,有他的行踪了吗?……什么?!”碧眸圆睁间又急问:“什么时候的航班?!”而后玉指渐松,昂贵的限量手机滑落而出坠于地面,撞击分裂成三份。
“需要我立即打电话让航空公司停飞吗?”忙疾步回到桌前的秘书急急请示。
朱唇微启,玉掌缓而无力地摆动,待对方恭敬地颌首离开并带上门后,身躯摇摆,重重地倒于椅上失魂般瘫软下,碧眸更涣散无神。
你始终还是离开了我,就像三十年前一样……
朝回头看向自己的亲友再度微笑挥手后,眼见对方消失于登机口,转身正欲离去的孟子谣去因身后一个注视着自己的熟悉身影而顿住脚步。
登机闸口附近的候机座位上,秦昭程看向身旁的孟子谣,诚恳地请求道:“孟小姐,你可以帮我劝解他们母子吗?”
“恐怕我做不到,”决绝地回复后又不忍地补充:“对不起,之前我也有劝过秦观,他甚至试图去改善的,但是现在……”。
闻言,他如同早已预料到一般了然地缓缓点头。
“因为我和你一样,”她深吸一口气,似乎用尽全身所有的气力,这才接着道:“是离开的人。”
扭头看向她的决绝,他却又因惊讶而微张唇瓣,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各位乘客,由南宁飞往罗马的CA1336航班将于11:10分开始登机,请各位乘客前往9号闸口登机。谢谢!由南宁飞往罗马的CA1336……”。
默然地注视着她好一会,他方起身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步履坚定地朝闸口而去。
转身目送背影渐行渐远,她起身走到玻璃帷幕边,因那结束滑行一飞冲天的航班而思绪万千。
你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我是,什么时候的事……好,我知道了。”
一旁本对这通电话不以为然的向心见秦观宇的脸色因接听电话而瞬间僵冷下来,忙在他挂断电话后,问:“什么事?”
转身面向落地玻璃帷幕,他双手插于裤袋中,好一会,方答道:“……她进了医院。”
“她?”向心思索间,猛然明白好友所指,“董事长?!要我替你去看看吗?”
依旧保持着背对的姿势,润软唇瓣缓缓地吐道:“不用了。”
某医院VIP病房内,卧室房门被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打开,视线停留于病床上那打着吊针的身影许久,秦观宇方才迈步入内,带上门,于床边椅子上坐下。眉峰微揪却是平静地看向那张原本绝代风华保养得宜,难辨年华此时却衰老几十岁,回复真实年龄的脸庞。
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从你的脸上看到母亲的痕迹,再没有平日女王的架势,出乎意料地温婉、柔弱,就像儿歌的母亲,坚毅中犹带温柔,严厉中又有几分慈爱;不是女王,只是普普通通的平凡的母亲,不需要会做绝顶美味的菜肴,也不需要是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只需要在我决心向前时,在背后给予鼓励的注视,让我昂首阔步前行就已经足够了。
我是不是,还有机会等到这一天的到来?
凝视间,视线失焦,思绪不觉飘回到上午……
墓碑上,遗像中的秦曦程凝于一瞬,眉宇间的忧郁仿佛因面对自己一前一后所站的两个男子而起。
‘你是我和玉儿所生的孩子……’。
秦观宇蓦地扭头憎恨地瞪向身后的秦昭程,紧握成拳的大掌上青筋暴起,于强忍间颤抖,皓齿紧咬冷吐一字:‘滚!’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希望的。’以慈爱却又是内疚的视线描过眼前侄儿的容貌,秦昭程顿了顿,又继续道:‘即使你是玉儿和大哥的儿子,我也同样视为己出。’听闻身旁隐隐传来的松气声,心底间说不准是同情又或是遗憾。‘你一直以为你母亲没有珍惜你爸爸……’,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们之间,’摇头否定间,接道:‘不,应该说是秦家上两代的故事,你想听吗?’
‘我对你们的风流韵事没有任何兴趣!’
早已料到对方,却也并不打算理会般,秦昭程又自顾自地道:‘你母亲先认识的是我,而不是你父亲。’
半蹲于地以手帕擦拭墓碑的秦观宇诧异地回首仰头看向对方,却又迅速地冷漠回首继续背向他。‘那又如何?这样就能改变你们偷情,令我爸车祸去世的事实了吗?!’
‘你误会玉儿太久了……’。
古雅的办公室内,古典妆匣内铜镜里映出一个轮廓模糊的容颜,似乎因这朦胧,镌刻着岁月痕迹的圆滑形体却轻易将刘簪玉平日眼眉间的尊贵与高傲悄然柔化。玉指缓缓拔下插于发髻间的那根翡翠发簪,拨散开一头乌亮长发,拈出匣中一柄翡翠梳轻轻梳理过如同发丝般逐渐浮现眼前的往事。
母亲出生于书香门第之家,十一岁时家道中落,宗族兄弟分家的分家,断交的断交,只剩下母亲与外婆相依为命。父亲是一个来中国游学的英国贵族,家世显赫——汉诺威王朝嫡传一脉,并有着法、奥皇室的尊贵血统。英俊、儒雅的父亲与单纯清丽的母亲邂逅、顺理成章地相爱然后结婚,过着赌书泼茶鹣鲽情深的美妙日子。
在怀有我后不久,父亲决定回国办理我们三人去英国定居的手续,并承诺最迟两个月后一定回来,将她们接走。然而码头洒泪一别,竟是永远——他在踏上故乡没多久就染病去世,将我们接去英国的遗愿并没有得到其父母亲友的尊重,甚至没有将他去世的消息告诉远在香港苦苦等待的母亲。
得不到任何消息的母亲只得带着出生不久的我和外婆辗转打零工,艰难地生活。一个冬夜,她被无良东家解雇,苦苦哀求间被对方推开,倒在马路上,幸好逼近的汽车及时刹车,才没有香消玉殒于车轮污雪中。
‘汽车的主人——秦家少爷可怜玉儿母亲,下车亲自扶起并给了她一笔钱。然而要强的她没有接受,只是道了谢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地走了。’ 秦昭程唇角略略上翘起一个弧度,眼神中满是甜蜜,‘如同我和大哥对玉儿一见钟情般,秦家少爷对玉儿的母亲同样于第一次见面便深深为之倾倒,于是立即派人尾随。在得知一切后,开始暗中施以援手,轻松高薪的工作,租金低廉却环境良好的住处。’
‘在得知是秦家少爷在帮助自己,并察觉对方倾慕之心后,她在感激之余也表明心迹——杳无音信的丈夫至始至终都是自己唯一的牵念。明了对方心意后的秦家少爷并没有仗势勉强,只是依然默默地守候令自己此生唯一动心的女子。’
就像爸守候在不曾垂青自己的董事长身旁一样,也如我对儿歌……
心有感触地扭头瞥向身旁男子,秦观宇却又迅速看向墓碑,凝神倾听。
‘然而纸包终究不住火,没多久,秦家少爷结识玉儿母亲的事情就被他的原配——秦家少奶奶得知,哭诉到秦家老爷处。秦老爷虽然一早就赞同儿子多娶几房妻妾开枝散叶,但是对于玉儿母亲却极为不满意,于是派人作梗,不但无理解雇玉儿母亲,还令房东赶走她祖孙三人。’
‘当少爷找到她们简陋的住处时,正好发现因照料患急症的玉儿而劳累过度晕倒在地的玉儿外婆,忙命随从抱起外婆,自己则亲手抱着玉儿赶往医院,却又发现下班回家高烧晕倒于楼梯的玉儿母亲。’短暂停顿间,秦昭程又道:‘经此一事,玉儿母亲清楚地知道仅凭自己,别说照顾老母让女儿接受教育,就连生活都很难维持。无奈之下,惟有报着感激报恩的心嫁给少爷,做了姨太。’
难道小时候我在祠堂所看到的偏房刘氏绘影灵牌就是……
似触到秦观宇询问的眼神,他点点头,补充道:“没错,刘绘影就是我所说的玉儿的母亲。”
‘作为妥协条件,绘影不得将玉儿婆孙带进秦家,更不许再与她们相认。为了不让女儿、母亲不在豪门内倍受欺凌压迫,绘影将少爷所给的一笔钱用于安顿婆孙两人。幸好秦老爷也没有做得太绝,特别是在绘影生下一个儿子后,对于儿子不时偷偷带她去看望玉儿婆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丰润唇瓣嚅动处,始终没有将那惊人的消息自口中说出。
而秦昭程则于注视他间,缓缓点头,‘我,便是绘影与秦家少爷——你爷爷所生的那个儿子;那时玉儿不到两岁,而正室秦家少奶奶所生的嫡长子——你父亲,我大哥也不过刚满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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