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日后,秋霜甫降,寒意袭人。
天尚未破晓,太守府书房内已灯火绰绰。莫木生持笔在公文上圈圈点点,已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上任以来,莫木生通过多方了解,对翼州的各方势力已有了一个基本的掌握。
地方官员中,十有八九都是丞相诸葛龙赞的门生故吏。前任太守方先明便是诸葛龙赞的头号心腹,现已被调任至京都任职。目前在任的官员中,统率地方武军的州尉洪源,掌管地方粮运、水利、赋税的州丞陈雄,都是诸葛龙赞一手提拔起来的。翼州所辖各县的县令,除了白羽县县令肖让是圣上钦点的外,其余全是丞相一党的人。
翼州的地方势力也不容小视,呈三大家族并立之势,分别是梁家、钟家和万家。三族势力遍及政界、商界和江湖界,对地方的影响力甚至超过官府。三族中,梁家与诸葛龙赞的关系最为密切。当年诸葛龙赞奉命扫平地方暴乱,缺粮少饷,正是梁家倾尽全族财力,帮诸葛龙赞渡过了难关。现如今,梁氏一族的族长梁相在朝中官居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深得诸葛龙赞器重。梁家的长孙梁坚枪法过人,担任翼州武军的总教头,是州尉洪源的副手,负责军队训练和地方治安。凭着这些关系,梁家已然成为翼州声明最为显赫的大族,钟家和万家相对而言便黯淡了许多。
翼州的江湖势力倒相对单一,便是黑羽会一家独大。论名望,黑羽会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好听;论武学造诣,黑羽会与武林三大派龙吟堂、凤栖谷和天狼门相比,并无系统的武学传承,也是差之甚远;但论影响力,黑羽会可是毫不逊色。原因就在于黑羽会的人数极多,各大分舵的所有帮众人数加起来共有数万之多,人多声势自然就大。
黑羽会在招收帮众时,门槛极低,几乎是来者不拒。对有一技之长者,只要愿意入会,便会为其安排职位,职位高低由能力大小决定。因此,哪怕是擅长偷窃的毛贼、打家劫舍的强盗也能在黑羽会当上头目。三教九流的人聚在一起,所干之事自然有黑有白。既做讲武授徒、押镖护院的正当生意,也干包娼庇赌、贩卖人口的不法勾当。
黑羽会的总舵主叫做墨羽,此人乌发三尺,右脸上有一块墨黑色的胎记,状似羽毛,故取墨羽二字为其名。他以快和狠著称,一手“飞羽神剑”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他创立黑羽会十余年,上结权贵,下揽隐才,把一个不起眼的小帮会变成了中原第一大帮,隐然已有向武林三大派挑战之势。
对寻常江湖散人来说,相比加入名门正派,在墨羽手下讨生计显然要容易得多,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只要有一技之长,不愁在黑羽会中不被重用。青云城中有童谣曰:“金饭碗,银饭碗,墨羽门下铁饭碗”。
莫木生虽对黑羽会所干之事甚为厌恶,但从心里佩服墨羽的才干和魄力。他很清楚,黑羽会的发展壮大,必然绕不开官府,墨羽跟昔日翼州的主政官诸葛龙赞的关系也一定非同一般。
远处传来嘹亮的鸡鸣声,莫木生方才觉知天色已明。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人推开。
苏菁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走了进来,“大哥,趁热喝。”莫木生放下笔,接过碗,一口气把粥喝完,用手抹了抹嘴,对苏菁道:“妹子,翼州的局势看来棘手得很啊。”
苏菁微笑道:“大哥无需担心,当年我夫妻二人被‘岭南四狼’围攻,生死一线,后来你用玄莫掌重伤了白眼狼,逼退了青毛狼,咱们一起从断崖上跳了下去,所幸被大树挡住,性命无碍。此种绝境都能逢凶化吉,眼下的难处又算得了什么。”
莫木生叹了口气,说道:“当日虽处绝境,但毕竟牵挂较少,那时然儿尚未出世,你我夫妻一体,就算死在一起也绝无遗憾。眼下却不同,然儿年幼不说,我还背负着圣上和凌大哥的嘱托,若不能建功,便万死难赎。”
苏菁拿起木梳帮莫木生梳起了头,动作缓慢娴熟,边梳边道:“大哥,你遇事还是那样较真,就算身居高位,倒也丝毫不改江湖大侠的本色。”
莫木生缓缓说道:“妹子,这两年可能是上了年纪,胆子小了。你答应我,后面若遇到什么不测,先顾好然儿。”
苏菁双手停滞片刻,又继续梳头,笑着说道:“大哥,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然儿。”
莫木生伸了个懒腰,咧嘴一笑,说道:“好久没活动筋骨了,不知功夫还剩几成,妹子,随我去院子里耍耍。”
苏菁笑道:“大哥,我给你拿练功服。”
此时正值深秋,风吹体寒,叶落满院。
莫木生试练完一套简易的伏虎拳,身上已微微出汗。随即他招数一变,施展起了自己的成名绝技玄莫掌。院落里风声飒飒,枯叶纷飞,一掌一拳都劲气四溢,威势惊人。
随着掌势铺开,莫木生感到真气流通,精力充沛。他有心想试一试功力,便运气于右掌,朝院落里的一颗大花岗石全力一击,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坚硬的花岗石竟被掌力打穿,石屑蹦散,劲风外溢。
庭院边站着数名站岗的府中护卫,见太守大人竟有如此身手,不禁暗暗咋舌,心想:州牧大人武艺如此高强,哪里还需要我们护卫,谁又能伤得了他。
莫木生运气收势,笑着对苏菁说道:“看来功夫倒是没落下多少。”
苏菁曾无数次地见丈夫施展这套玄莫掌,这一次却有些出神,听到莫木生讲话,这才回过神来,笑着赞道:“大哥的掌力日益精进,若重出江湖,仍能威震一方。”
莫木生心情大好,又将其他拳掌功夫全部试演一遍,这才回屋吃饭。
刚拿起筷子,便有一名小吏匆忙来报:“大人,州府门口聚集了三十多名百姓,正吵闹着叫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