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公公看着消瘦的元子攸,皇上自打从宣光殿出来后,就几日茶饭不思,站在皇上一侧,他看着皇上的右鬓角有了隐隐的白发。皇上除了上朝,剩下的时间都在显阳殿看奏章。
皇后怀孕,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可他看着皇上不仅不开心,反而烦闷了许多,不仅没有任何庆贺之举,反而把皇后幽禁后宫。关于此事,朝中议论纷纷,可皇上不为所动,看见大赦天下的奏章,皇上也只是默默的搁置一旁,关于私下求见的官员皇上不予接见。
手下的小太监景宁踩着碎步弓着腰凑到蓝公公耳边嘀咕了几句,蓝公公点点头,为难的看了看宫外,用目光示意小太监离开。小太监离开后,他略一思索,还是走到皇上跟前,弯了弯腰,“皇上,城阳王元徽、侍中李彧求见。”
两位都是皇上近臣,可这也是他们第三次求见了。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被皇上拒绝,哪只这次元子攸却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蓝公公大喜,“奴才这就去请两位大人。”
两位大人皆是皇上的亲近之臣,两人入殿,见礼平身后,两位大人相互看了一眼,元徽先开了口,“皇上。”垂了眼,元徽还是有些犹豫,“皇上,关中大捷,大将军手下的人求赦天下,可是私下里确贬黜不少忠臣,提拔了无能之人。臣已经想法设法罢免了其中几个罪大恶极之人,留下了对皇上衷心之人。”
元子攸依旧专心致志的看着手中的奏章,头也不抬,李彧也有些急了,两人再次对望,李彧点点头,用坚定的眼神示意对方,然后一抱拳,恭敬的看着元子攸的方向,“皇上,大将军一日不除,这天下就难安。臣等愿和大将军拼死一战。”
“呵呵。”元子攸不由得冷哼,从桌案前抬起头,清瘦的脸庞,熠熠生辉的目光带着不屑,“李大人说的轻巧,如今我们有重兵吗?我们有指挥作战的将领么?”
“这,”见了元子攸的目光,李彧心下忐忑,大部分时候皇上是温和的,可一旦威严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连他都觉得害怕,可这也是他追随元子攸的原因吧,值得信任的帝王,他头偏向一侧,见元徽只是低着头不说话,索性一咬牙,把心里的计谋全盘拖出,“大将军关中大捷,怕是此际正是骄傲之时,皇上不如借此机会,宣召大将军入宫,只要大将军入了洛阳城,臣等会安排人刺杀于他。”
听罢,元子攸点点头,这倒不失一个好方法。可是自从上次登基后,尔朱荣再没来洛阳城。他颦眉,除了如何引诱尔朱荣来洛阳之外,他眼下还有个烦心之事,这也是他要见元、李两位大臣的主因。
“你言之有理,不过此安排尚且过早,不急于一时,眼下,朕有要事请两位爱卿出个主意。”他合上眼前的奏折,“蓝公公,把奏折给两位大人过目。”
蓝公公自桌上取了奏折,给两位大人送去了。元徽刚看完,就急的睁大了双眼,怒斥一声,“无耻。” 李彧忙接过看了,刷刷几行扫视下来:参军许周劝臣取九锡,臣恶其言,已斥遣令去。看罢,李彧倒吸一口气,合上奏折,上前一步,“皇上,大将军狼子野心,昭然若现,这,这,”他指着手上的奏章,仿佛这是污秽之物,极为嫌弃,“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唔”,元子攸坐直了身子,一手搭在案台上,一手放于大腿上,见李彧如此,他不由轻笑,“两位卿家,你们说朕允还是不允。”他心中早有定见,只是想看看两位他器重的臣怎么说。
“臣以为,不能应。”李彧先开口,“九锡之礼,王莽,曹操,孙权,司马昭都接受过,可他们都是篡逆之臣,咱们大魏,自建国以来,就废止了九锡之礼,大将军这是司马昭之心,皇上坚决不能应。”
“嗯”,元子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在心中默默的合计着,“元卿呢?”
元徽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方抱拳沉声道,“皇上, 臣以为,可应。咱们可以借力打力,不如借着给大将军九锡之礼的机会,请大将军入洛阳。”他抬头,眼神狠厉,他看着元子攸,“只要大将军入了洛阳,咱们就。”他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充满信心的看着元子攸。
“嗯。”元子攸心下九转千回,一方面担心尔朱荣不来洛阳,另一方面又担忧着九锡之礼若是给了,他这个皇上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九锡之礼,相当于与天子同样的礼遇,这礼遇他要给,就必得获得报酬。
李彧心思活络,见皇上不语,心中已猜出八九分,料想皇上既不想给这个礼遇,又犹豫诛杀尔朱荣时机是否对,如今天下可说尽是尔朱荣的军力,若是他亡,尔朱家的其它将领来攻打洛阳,怕是以洛阳的守兵不足以抵挡,他不由得也是陷入焦灼之中,一时之间,殿上无人出声,君臣三人皆是陷入沉思。
良久良久,李彧盯着奏折上的字,用心琢磨着,突然灵光乍现,他率先开口,“皇上,臣有一计,即可不给大将军九锡之礼,又可试探大将军一番。”
听他此言,元子攸感兴趣的把身子往前凑了凑,“喔?”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李彧缓缓道,“大将军奏折有写,是参军许周劝他取九锡,而他已斥遣令去。从此奏折看,大将军也是在投石问路,试探皇上的意思,皇上不如顺了他的话,褒扬他一番,夸赞大将军知礼节,明是非。如此一来,也绝了大将军的非分之想。同时,皇上再给他其它重赏,如今年关将至,臣听闻皇后有孕在身,不如邀请大将军来洛阳城共享家宴。”
元子攸不由大喜,“此计甚好。”
蓝公公忙把奏折重摆上元子攸身前,元子攸拿过笔,思忖一番,立马大笔一挥,写下批语,递给蓝公公,“你亲自送给信使,令火速送给大将军。”
“是,奴才这就去办。”蓝公公心知皇上有意支开他,接下来的计谋怕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接过奏折,打了个千,匆匆出了殿。
殿内只剩下君臣三人,李彧有些兴奋,他自己的女儿在后宫为妃,他自己又是皇上重臣,若是诛杀尔朱荣成功,他这第一功臣的功劳就坐定了。“皇上,尔朱老贼进京,怕是身边有不少随从,臣府内的侍卫都是有些功夫的,到时候臣可以把他们布置在城门两侧,只要尔朱老贼进城,臣手下的侍卫可以杀身成仁。”
“臣也可以。” 元徽也赶紧表达效忠之心,可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妥,寻思着他终于想明白了,“皇上,此计还需细细斟酌,尔朱荣入洛阳,若他是独身前来,却留了尔朱菩提,尔朱兆等一众尔朱家的人在容秀川,怕是我们无力应对尔朱家剩余的军队,即是家宴,”他心思几转,“不如,以家宴的名义,邀请北乡公主带着尔朱菩提同时返洛阳。多年未见,公主怕是也想家了。”
“言之有理。”元子攸大喜,不由的轻拍手掌,“元徽啊元徽,平时看你是个粗人,没想到关键时刻,你心思倒是细腻,这一层,朕竟是也没有想到。公主若是同行,尔朱荣回来的可能性会更大,就这么定。李大人,这份诏书你替朕起草吧。”
“是。”元徽和李彧同时抱拳。
“只是,”元子攸蹙眉,手握拳轻敲桌子几声,“自打朕登基后,大将军再不曾来过洛阳,朕曾经两次相邀,大将军都以军事繁忙为由给推辞了,这次也未必能成,所以此计,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切勿泄露。”
“臣等谨遵圣旨。”
“恩。”元子攸满意的点点头。
元徽递了好几个颜色给李彧,李彧面现为难之情,微微摇头。
元徽不满,瞪了李彧一眼,甩了甩袖子,自顾自的抱拳,“皇上,臣尚且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言。”
“咱们三人之间自是没有秘密,你但说无妨。”看着元徽面露尴尬的神色,元子攸不由得有些好笑。
“听闻皇后有孕,臣在这先恭喜皇上。”元徽话中只有恭敬,却没有喜悦之情,更无半点恭喜之意,元子攸头微微扬起,等着元徽的下句话,元徽吞了几口唾沫,又一抱拳,“这是皇上家事,臣自知不敢多言,只是自古以来,后宫多和前朝息息相关,如今大将军得知皇后有孕,行事更为乖张,大肆敛财,提拔了一群鼠辈为官,臣想请皇上雨露均沾,皇上皇子多,这才是大魏之福。”
元子攸不由一乐,却佯装生气,“好你个元徽,朕的后宫之事你也敢插手,朕的皇子你岂不是也想动?”
“臣不敢。” 元徽立马跪下了,神色紧张,不时的搓搓手,“皇上,我不是这意思,臣的意思是,臣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