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人的意思是,”李彧急忙为元徽辩解,“臣等只是担忧大将军狐假虎威,借题发挥,干涉朝政,坏了皇上声誉。皇家之事,臣等不敢干涉。关于龙子,臣等自是期望天佑皇子平安。”
元子攸浅笑,“李彧啊李彧,你这张嘴,以后不做太子师傅都可惜了。”
李彧大喜,“臣惶恐。”
元徽尚且跪在地上,元子攸瞥了一眼,心下思量他宫中无女,想来是真心实意担忧尔朱家的人坐了这天下,心下感动,可又不能说出关于孩子的实情,所以面上不露声色,淡然的吩咐,“起来吧。”
“好了,你们再回去想想,如何让计划更完美,完美到大将军看不出一丝破绽。”他揉了揉太阳穴,甚是疲惫。
两位大臣见此,立即告退。
守候在宫外的蓝公公见两位大人出来,心领神会的互递了眼色,蓝公公悄不作声的入了殿。蓝公公做事严谨有度,两位大人心中知晓,是以并不讶异,只是每次见了都要赞叹一番,自己手下却调教不出这等会看眼色之人。
两人边走边聊,渐行渐远。
蓝公公进殿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皇帝阴沉个脸色,独坐于塌上,往日里皇上也是这么坐着的,只是今日不知怎的,皇上看起来格外孤独,格外凄凉。蓝公公不敢言语,赶紧把火炉中的火又挑的更旺了一些。
滋啦的响声惊醒了元子攸无尽的沉思,国事繁重,他叹息一声,“几时了?”
“回禀皇上,刚过了申时。”蓝公公放下手中的柴火,见皇上神色不好,赶紧端过放置一侧的汤,小心翼翼却关怀备至,“皇上,这是御膳房熬好的燕窝汤,放置了一会温度刚刚好,要不您趁热喝了。”
被蓝公公话中的关切打动,元子攸把羹汤接过,“好,这宫里,对朕最真心的就是蓝公公你啊。”
蓝公公开心的笑逐颜开,“奴才伺候皇上,做的好是应该的。这是奴才的本分。”
元子攸喝了几口燕窝,顺滑的燕窝汤从嘴里流到胃里,带来一丝暖意,汤里放了白糖,带着一丝甜味,甜而不腻,不由得又多吃了几口,听了蓝公公此话,不由苦笑,“若是有些人也知晓这个道理就好了。”
蓝公公拿过一个毛毯,轻轻搭在元子攸的膝上,“太医说了多次,您这腿啊,到了冬天可得注意点。”
看见腿,就想起河阴之事,那次受了伤,没好好养护,自此落下病根,一到冬日就关节不舒服。
元子攸把毛毯披到身上,“快过年了吧,一到快过年,这天气就格外冷。”显阳殿因为是主殿,门廊格外高,隔着大门可以看见外面浅灰色的天空,今儿是个阴天,怪不得这么冷
“可不。”蓝公公随着皇上的视线看向宫外,“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
元子攸一愣,半个月就过年了,数了数日子,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皇后了,想起皇后,心情无比沉重,把燕窝放到身前的塌上,说出的语气极力的平和,“皇后呢,朕命你照顾皇后起居,她如何?”
“这个……” ,蓝公公有些犹豫,皇上虽说命他照顾皇后,可又命人把守宣光殿,不让外人进出,他没见到皇后,自是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
“恩?”元子攸看着蓝公公,心里莫名的一紧,又是担心又是喜悦。担心的是孩子若是没了,尔朱荣怕是不来京城;喜悦的是,孩子没了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心事也跟着了了。
“回禀皇上。”蓝公公规规矩矩的躬身,猜测不出皇上的心意就不如实话实说,“想来,没有大事,只是奴才也只是吩咐御膳房、尚司局按平日里供应衣食,想来宣光殿衣食无忧,至于其它……”
“啰嗦,还有什么其它,快说。”元子攸因为心有期待,对蓝公公的话自是心有不满。
“回皇上,这大冷天的,宣光殿是否有人生病,皇后安胎是否需要增加额外的补品,这个您没说,奴才也就没办。”说到最后蓝公公不由有些扭捏,脸有愧色,“是奴才疏忽,请皇上责罚。”
“哦。”元子攸舒了一口气,当日她那么坚持要这个孩子,想来不会不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没找御医,想来就是无事。可一想到孩子,他就恼火,这孩子就是他的一个筹码,是个诱饵,等钓上来大鱼,他就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猛然想起一个人,高欢。这些时日,他忙着新政的发布,重新制定新的税收政策,建立新的府兵制度,刻意的去忘记皇后,可高欢一直萦绕在他心中。
他找不到理由去杀了高欢,高欢毕竟是尔朱荣的手下,而且尔朱兆,元天穆,甚至贺拔岳等人和高欢交情都尚可,更重要的是,他了解高欢,以他的心机,欢入洛阳,自己很有可能引火自焚。还有一层,就是高家兄弟,毕竟是高欢推荐的,用人之际,他不想因高欢之事和高家兄弟之间起嫌弃。最后一层,则是他已经得知,高欢并不知晓他和英娥有个孩子,他如今正在晋州和家人享团圆。
多重原因,让他恨极了高欢,却又不敢贸然出手。在尔朱荣面前,他还得装出一副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却只能接受的样子。麻痹敌人,才能为自己找到时机。
景宁慌张而匆忙地步入宫中,蹬蹬的脚步声,打扰了一殿的清净,蓝公公有些不悦的看着景宁,景宁见了皇上,双手合十,行了大礼,“皇上,大事不好,皇后晕倒了。宣光殿的燕儿不能出宫,特令奴才来报皇上,恳请皇上派御医。”
“宣光殿的奴才呢,自己还不快去请。”元子攸大吃一惊,想什么什么就来,英娥晕倒了,他放开身上的披风,从塌上跃起,“还不快去请御医。”
景宁应了一声,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蓝公公,随我去宣光殿。”元子攸匆匆出门,一步并做两步往宣光殿方向走去,一路上紧皱着眉,神色冷冽,不发一言。蓝公公从侧面看着元子攸怒气冲天,又饱含担忧的脸,心里一阵紧张,当初皇上的话交代不清楚,可那天皇上是在怒气太大,撂下一句不许其他人靠近宣光殿的话就走了。
他分不清皇上是喜是怒。是以他对守卫的交代也是模糊,可是他并没交代不许给皇后请御医,怕是被宫中有心人钻了空子,故意为难皇后。看皇上如今对皇后关切之情,远超过当日的皇贵妃,皇上的心真是难猜测。
收了手上牵引的线,御医先起身回禀元子攸,“回禀皇上,皇后和皇子均安康。皇后是吃了不当的食物,引起胃不适,是以晕倒。臣已经开了暖胃的方子,皇后醒来后服用,就可缓解。”
“食物不当?”元子攸怀疑的看着太医,“此话何意?”
“回禀皇上,”太医指着桌子上的饭餐,“西红柿单独吃,或者红薯单独吃,都对身体有益,可若是两者放到一起,极容易引起胃痛,呕吐,皇后娘娘有孕在身,身体虚弱,吃了之后呕吐厉害是以引起眩晕。”
元子攸不信的眼光看着蓝公公,“御膳房平日里的饭菜都有御医掌控,相克的饭菜怎么同时出现在皇后的桌上。”
“奴才知罪,奴才一定将此事查清楚。”蓝公公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忙不迭的领罪。
我幽幽醒来,看着元子攸的背影,“皇上。”
元子攸身子一震,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道,“是臣妾贪吃,多吃了一些罢了,还请皇上不要怪罪御膳房之人。”
元子攸冷哼,“皇后,你都自顾不暇了,还到处发你的善心呢?”他转过身,看着蓝公公,字字句句含着怒气,“朕的后宫,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可以放肆一步,违令者斩,此事,彻查。”
说罢,他一甩袖子,竟是转身离去。
蓝公公歉意的冲我躬身,“娘娘,还请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的,就让景宁直接办了就行。奴才告退。”
我含笑点头。
蓝公公又对太医道,“林太医,奴才先告退,娘娘这,请你好生照料,”他略思忖,“太医还请开几幅安胎的药。”
“是,公公好走。”
太医站立一侧,见我醒来,不敢直视,侧了身行了礼,我示意他起身,“多谢太医,我已无碍,您请回吧。”
“是。”御医收拾好装药物的竹袋,“娘娘,这几封药是暖胃的,并无其他特殊药效,关于安胎药,容奴才回去后,给娘娘开好在送来。”
“有劳。”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我虚无的客套着。这个孩子和我的生死都在元子攸手上,我拒绝无用,我请求无用,不如一律接受,但看他今日这样子,他是真心要留着这孩子。
他一定不怀好意,虽然我不明白他要作什么,但是心里,我隐约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又或者,他仅仅是因为父亲的缘故不敢杀我,可是不杀我,这腹中的孩子他有千万个办法。
我担忧着,同时又感谢着现在,至少现在,孩子与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