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是一愣，可很快反应过来，心下感叹，拉过蓉儿的手，“傻蓉儿，人心是难测，人生更是不可预料，又怎么能将自己全部的幸福放在另一个人的心上呢？”
“姑姑，”她抬头看我，面露疑惑，“姑姑对高大人不是一心一意，生死不弃么？高大人对姑姑不也是如此，方能一路等着姑姑，从荣秀川到洛阳再到晋阳吗？”
我不禁苦笑，“蓉儿，亲眼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人的心，要靠感觉，感觉是勉强不来的。高大人待我是很好，可我亦不能仗着他喜欢，就胡作非为，以色侍男人难长久，以心侍男人也未必会长久。”我叹口气，“姑姑只是能活一刻就想好好活着，自己开心了，才能开心的去爱另一个人。自己若是受委屈了，又怎能去好好爱一个人。姑姑经历太多的事，如今早已看开，是你的，终究属于你，不是你的，莫强求。”
她沉吟一番，方才点点头，“多谢姑姑，蓉儿明白了许多，这钱，”她把包裹银两的丝绢放在手上，“姑姑，多谢你的救助，蓉儿无以为报，拿着这些钱，蓉儿就离开晋阳，还望姑姑照顾好自己。”
我原以为她和我探讨这些，是为了高琛，她的犹豫和感慨都是为了高琛，如今看来却并不是如此，我不愿她离开晋阳，我有些惊慌，“蓉儿，”我颇为苦口婆心，“蓉儿，如今兵荒马乱，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一个人生活。”我见她神色颇为冷清，格外坚定，我言语中退后一步，“唉，你若真想独居，姑姑就为你买一套独居的房子，你自己住着，你要是不想看见丞相府和尔朱府，我就在城东为你置办居处，那里平日里人多，人来人往，至少安全些。你看可好。”
“姑姑，不用了。”她摇摇头，“姑姑，我是不想再和丞相府，和高家，有任何牵连了。尤其，尤其是高琛。”说到此处，她神情中有不舍和歉疚之意。
“为什么，你不喜欢高琛？”我试探的问她。
“也不是，他很好，我很敬重他，我并不讨厌他，只是……”
我看着她，她浅笑着，眼眸里有着淡淡的回忆，她说道，“只是就像姑姑说的，人心很难更改，我，并不爱高琛，又何苦利用人家的喜欢，更何况，我分不清那喜欢是真还是假。”
我见她一脸的惆怅，我试探着问，“蓉儿，你是说高琛待你并不真心？”我思索一番，难道是高琛，他是因为高欢的原因，方才假意对蓉儿好，若真是如此，我也不会赞成蓉儿和高琛一起。
“不是。”她苦笑，“姑姑，是我并不想再和任何人付出真心。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你？”我心中很是受震动，一路走来，挫折颇多，可我始终心存希望，因为我的心对父亲，对高欢都有着期待，我就算一个人呆着，也不过是想着等候他们的到来而已，就算那个到来要很久很久，久到也许不会实现，可我始终心存希望。
可是，此际，我不敢，也不会劝，我言语苍白，那一刻我甚至会想，如果我所有的期待和希望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呢，如果我就是自欺欺人假装自己是个“幸运儿”呢。
“可是，蓉儿啊，”我搜肠刮肚的寻找着措辞，“就算你想一个人呆着也好，姑姑还是不想你离开晋阳，只有在这里，你才安全。我不会，丞相也不会伤害你的。”
她垂了眉眼，“蓉儿令姑姑担心，是蓉儿的不是，还请姑姑原谅。等蓉儿寻了落脚之处后，会派人捎信给姑姑的。”
她起身，“姑姑，浟儿快醒了吧，蓉儿就不耽误姑姑时间了。”
“可是，蓉儿。”我起身站立她身后，试图再说服她。
“姑姑放心。”她坚定的看着我，“姑姑，蓉儿经历这些事，已经长大了，请姑姑放心，蓉儿会照顾好自己的，姑姑，”她关切又略带忧伤的看着我，“姑姑，这丞相府的人并不好相处，还请姑姑也要照顾好自己，凡事多加小心啊。”
“蓉儿。”我见她去意已决，拦阻无用，那就由她去吧，“既然如此，姑姑就不拦你。你若是还需要银两，就随时来丞相府找我。”
“嗯。”她点点头，“姑姑，我送你出门。
芙蓉阁前依依惜别，却没想，那竟成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就在那天的下午，高琛中毒死在了寺庙中，也就是蓉儿的居住之处，府上都说是蓉儿下的毒，她毒害不了高欢，是以杀死了高琛，为其父尔朱兆报仇。
高欢大怒，封锁整个晋阳城，却遍寻不到蓉儿。我心中很是慌乱，不知如何以对，想着高欢会来询问，又想着蓉儿不会做出此事，又担心着她的安危。
我去了趟仁寿殿，下人告知高欢不在府上，他去了高琛的府邸。一连三日，我日日去见高欢，他都不在，下人们之间说起尔朱蓉儿的毒辣，说的有模有样，如何勾引高琛，如何下毒，说她多么的有心计，下人们看我的眼光也是怪怪的。
我心中疲惫，第四日又未曾见到高欢，我只是叮嘱下人，让他们和大人说声我来过，我想高欢总会和我说起此事的吧。他躲着我，必定有他的理由。
七日过去后，高欢方才回到府中，他为高琛守了七日的棺，今日下葬后他方才回府。一回府，他就把自己关在仁寿殿，我想着他需要休息，决定晚些时候再去找他。此事既已发生，人都是我们的至亲，这事我们逃不过，既然如此，就好好问清楚。
我去到仁寿殿的时候，高欢的亲信段宁一脸苦恼的守在门外，我听殿中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
“逆子，来人啊，杖责五十。”是高欢的声音，听来极为恼怒。我看着侍卫入门，听着殿内传来板子打人的声音。
“段宁，怎么回事？”我问他。
“回二夫人，今日夫人和世子来仁寿殿，不知怎的，世子就惹恼了大人，属下不能入内，也不知世子怎么就得罪大人了，不过大人这几天脾气非常坏，昨日有个侍卫被大人打了一百大板，皮开肉绽的，二夫人，您要是没要紧的事，不如改日再来。”他试探性的看我。
我摇摇头，“我等。”
他为高琛忧心，我又何尝不是为蓉儿忧心。我不想往后退一步，在事关亲人的大事上。
板子打人的声音结束，我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女声，是娄昭君的声音，很快的，娄昭君扶着高澄出了门，她见了我，尴尬的点了头，一言不发的扶着高澄离去。
段宁进去通禀后，很快的就带我入殿，殿上还有茶杯碎片，我小心的躲开了。
“参见大人。”
他一见是我，就冲了过来，他抓住我的手，很是焦虑又有些愧疚，又有些自负，竟是有一丝莫名的喜悦，倒是弄得我大惑不解，再看他，他又是一脸的沉重。
我任由他抓着我的手，他表情很是狂躁，“英娥，你不知道，我快让澄儿气死了，他竟然搞砸了邺城的要事，如果阿琛在，决计不会出现此事。真气死我了。”
“世子还小，做事不如高琛稳当也是应该的，大人如此生气，怕是对高琛去世一事太过伤心吧。”他不提，我就先提此事好了。
他果然一愣，又重重的叹息，“还是他自己不争气，阿琛是可惜了。英年早逝。可恨。”他猛一拍桌子，眼神闪烁。
我冷笑，“还请大人还蓉儿一个清白。”
“清白？是尔朱蓉儿伤了阿琛，如今负罪潜逃。”
“不会的，蓉儿对高琛感恩不已，又怎会伤他。我了解蓉儿，她性子倔，可是心地不坏，分得清是非，高琛对她有恩，她是决计不会伤害他的。”早前心中还有些不安，可见了高欢我心中格外笃定蓉儿不会伤高琛。
“为什么？”高欢怀疑的看着我。
“因为她爱着高琛，爱一个人，是不会伤害他的。”
“爱？”高欢冷笑，“尔朱蓉儿若是爱着高琛，又怎会消失不见，你别忘了，早前，她还要杀害于我。她口口声声说和高家仇恨不共戴天。”
“恨的反面就是爱，”蓉儿对我说的那些话，我突然豁然开朗，“爱恨交加，有恨就会有爱，蓉儿是恨高琛，可蓉儿也爱着高琛，不然她不会刻意躲开高琛，她就是不想伤害高琛，才选择离去。”
高欢听闻此话有些不悦，“你怎么知道？是尔朱蓉儿和你说的？”
“蓉儿今日见过我了，在芙蓉阁，她说要出城，是为了避免见高琛，她对她和高琛的感情很是混乱，也出去静一阵子。她不会伤害高琛的。从她的眼神里，我可以确定。”
“呵呵。”高欢冷笑，“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所有计策，毒杀阿琛，找你借钱，然后出城，人海茫茫，她躲起来自是难寻。”
“不会的。我相信蓉儿。”我力争。
“你相信，可你怎么解释，一切那么巧，她在寺里的茶壶，听丫鬟说她天天喝，怎么就那么巧，她出城散心的时候，阿琛就喝了那茶壶水，然后中毒身亡。若不是一早就有计策，怎么会那么巧，如今我遍寻晋阳城找不到她，她若不是躲起来了，又怎会凭空消失。”
“你……”，我的气愤沉重却并不热烈，我却被高欢说的一时语塞。
“也许她是没看到，大人你大可多派些人找她，我们当面对质，在没找到蓉儿之前，还请大人寻找线索，不要让真凶逃脱了。”
他颇为恼怒，手一挥，“我不想看见你们尔朱家的人，你走吧。”
我一愣，心塞的很，“好，我走。”
我恼怒的出门，想着府中竟是无我可用之人，想要寻找高琛被害的线索也是艰难，心中下了决定， 我要带自己的人进府，尔朱府的人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