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失踪了，任凭高欢如何寻找，竟是找不到她人。高琛的事情就这么暂时压下了。可我心中却牢记了此事，我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
府中这几日很是安静，上次在仁寿殿，高欢责罚了高澄，娄昭君心中有气，所以带了高澄在宣德殿宣称闭门思过，一步也不曾踏出过。那日，做好了羹汤去仁寿殿送给高欢，进门的时候，竟遇上意料之外之人。我们迎面走来，我看那人越看越眼熟，到了近前，我终于想起他的名字，我唤道，“司马大人？”是司马子如。
他颔首，“原来是二夫人。”声音沙哑，却又飘乎乎的很是奇怪，“参见二夫人，近来可好？”
自从离开容秀川，我再也没见过父亲的旧部，隔了这许多年，再见父亲旧人，我自是感慨万分，可他神情极为奇怪，他好似飘忽不定的那种感觉，令我心生警惕，他对我半分亲近也无，可也没有任何避嫌的态度，那种感觉很怪异，怪异到我无法形容，如果非要说什么的话，那就是无尽的深沉和老谋深算，是我看不透的海，我一见到这种人，就自动心生警惕，保持距离。
“还不错。”我微微一笑，就当客气过了，立马擦身而过往屋内走去。走了几步我还能感觉到他凝视的眼光，令人极为不舒服。
“阿欢，喝点汤吧。”我边为高欢盛些汤，一遍想着刚才的事，“刚才那人是司马子如吧，好多年没见了，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人嘛，都会变。”高欢边喝汤，边回答我。我没注意到他眉梢轻抬，神情一瞬间停止的短暂变化。我抬头的时候，他正在安心的喝汤。
“他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在父亲和表哥身边受了什么刺激，记得他以前很活跃的，今日见了却如此深沉，对了，他来找你是想在丞相府谋求个差事么？”我滔滔不绝，对高欢的脸色浑然不察。
“是啊。”高欢很快的就喝完了一碗汤，搁到我手上，温柔的看我又为他盛上一碗汤，“尔朱兆兵败后，他流亡了一段时日，却混不下去，我和他是旧识，自然要照应他的。”
他连着喝了三碗，我们又说笑了几句，我收拾好碗筷离去，不打扰他处理公务。
我拎着篮子，沿着湖边走，心情不错，秋日的天气很是凉爽，晋阳府的枫叶已经红了些，静静的在湖边绽放。风吹过，那些渐黄的叶子，有些逐渐枯萎的，就在风中和树枝慢慢撕扯着，最终不敌风力，打了个旋儿，慢慢落了下来。
湖边的风光真好。我正欣赏着，见一高一矮两个人走了过来，隔得远我看不太清，我不以为意，继续欣赏着眼前的风景。却听扑通一声，我再看去，竟是有个人落在湖中。而大一点的孩子则不知踪影。我赶忙上前，湖边有残留的断枝，我拿在手上，递了过去，“抓住了。”那孩子上了岸，咳嗽几声，吐了几口水，我端详着，这孩子我好久没见了，可我还是认了出来，“高洋？你是高洋，你怎么会掉到水里，刚才有人和你一起走，那人呢，可是他推你落水的？”我一连串的问题问他。
他依旧咳嗽着，因为呛水的缘故，脸色苍白。裹住汤碗的布是干净的，我拿了出来给他擦了擦头，擦着擦着我发现，他的后脑勺处竟然有伤疤，我心突突的跳了起来。
我不可抑止的有些颤抖，我在他跟前缓缓的蹲了下来，我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握着他的手臂，“高洋，告诉我，你后脑勺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是小时候有个坏人要害我，我中了一剑，就这样了。”
“多小？在哪里？”
“听娘说，是我三岁的时候，有个坏人来晋阳要害父亲，却撞见了我和娘，然后我就受伤了。不过听娘说，那个坏人也死掉了。”他很乖，很乖，回答我的问题一五一十，听起来那么的真实。如果是我的孩子，他应该记不得才是。
我又想起刚才落水一事，“洋儿，你告诉二夫人，刚才是谁推你落湖的，你别怕，告诉二夫人，二夫人会为你主持公道。”
“哦，你是二夫人啊。”他笑了笑，样子格外单纯，“刚才我是和哥哥一起走，只是过那个桥的时候，哥哥说有事，就朝右走了，而我要去见夫子，所以走这个桥，是我走路不小心，走了几步掉了下去。多谢二夫人搭救。”
“哥哥？高澄，他怎么不来救你啊。”我一听就有些上火，既然是亲兄弟，怎么能放任自己的弟弟掉下湖呢。
“哥哥已经走远了，想来没有听见吧。”他自己拧干了衣服上的水，“哎呀，要先回去换衣服，上夫子的课要被骂了。二夫人，高洋有功课要学，先行告退。改日在谢谢您。”
“去吧。”我看着高洋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的疑问却越来越大。
宣德殿。
“澄儿，你怎么回来了。”昭君眼见高澄一脸的戾色，看了一眼侍女，那侍女机灵，赶紧俯身告退。
“澄儿，跪下。”娄昭君突然厉声喝道。高澄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见娄昭君已在主位上坐下了，他依言跪下了。
“澄儿，你又做什么了。”昭君很了解自己的孩子，她一看高澄的脸色，就猜到了几分，“我不是告诉你，洋儿是你亲弟弟，你们兄弟要齐心，才能保住你的世子地位，你怎么能欺负自己的亲弟弟呢。”
“他不是我弟弟。”高澄倔强的抬头，看着母亲，“母亲，高洋不是我弟弟。”
“你怎么这么说呢？”
“可是母亲，每次你看见他，都会落泪。我的亲弟弟早就死了，高洋是假的，你为什么要收养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高澄对往事，有些记忆，母亲生了双胞胎，可是他记得双胞胎都去世了的，就算有一个活了下来，若是这个孩子另母亲难过，他也必定是讨厌他的。
“大胆。”娄昭君怒不可遏，“澄儿，枉我这些年费尽心血教导你，你对待敌人，做事上尚且犹豫也就罢了，可高洋他是你亲弟弟。我难过，我生气，那是因为一见洋儿我就想起死去的另一个孩子，心中难过。可高洋，依旧是你的亲兄弟，对自己的兄弟必须相亲相爱，绝对不能窝里斗，你明白吗？”
娄昭君如此疾言令色，高澄很快冷静下来，赶忙认错，“母亲，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我的弟弟，我这就去和他认错，然后把父亲赏赐我的小红马送给弟弟。”
“嗯。”娄昭君舒了一口气，面上和颜悦色，语重心长的看着高澄，“澄儿，要记住，你是兄长，兄长要有兄长的样子，要有兄长的气度，不然怎能掌管自己的兄弟呢。”
高澄心领神会，“是，多谢母亲教导。”母亲的话，他明白，掌管自己的兄弟，就是要他学着用手段去管理自己的兄弟，而不是靠血腥和暴力。
“母亲，孩儿还有一事不明，可否和您请教。”
“说吧。”对高澄，娄昭君有足够的耐心。
“母亲既然说兄弟间要相亲相爱，要澄儿用别的方式去收买兄弟，可对于小叔叔，母亲为何赶尽杀绝。澄儿虽然讨厌他，可只想打压他，并不想要他性命啊。”
“哼，打压，你打压的住么？”娄昭君冷哼一声，看着高澄的眼光带着些傲气和不满，“澄儿，能收买的，以及能力不如你之人，自然可以靠手腕去管制他们，可对于能力高于你的，你只能提早一步，消灭它，这样的人你需要太久的时间才能超越，这期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呢？”
“可是母亲，父亲已经知晓了此事，他会不会，澄儿这几日一直不敢见父亲，澄儿很担心父亲会对澄儿有不好的想法。澄儿这几日一直为此忧心忡忡，想了很多法子想讨父亲欢心，可依旧别无他法。”
“时间。”娄昭君冷清的看着高澄，“时间，澄儿，时间会化解这段过往，你依旧会是你父亲心中最好的世子。”
“可是。”高澄还是有些害怕。
“没有可是，我了解你父亲。”娄昭君起身，缓缓走向高澄，她扶着高澄起身，“你父亲当年若不是有娄家的资助，又怎会有今日的机遇，此其一；你父亲战场不得意，是我一个人把你带大，你是他第一个孩子，又是长子。娄家对他，有恩，他对娄家，有愧，这两相抵消，他心中对你，只会有疼爱不会有偏见。你啊，从现在开始，就安心的学习如何处理朝政之事就好。高琛这事，以后切莫再提，你没看你父亲已经再也不提此事了吗？”
听了娄昭君的叙述，高澄心中才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安静下来。
“谢谢母亲教导，澄儿明白了。澄儿以后会跟着师傅好好学习的。”
“恩，”娄昭君点点头，听了高澄的话，她很是喜悦，“澄儿大了，眼光要放长远。”
“知道了，母亲。”
高洋在门后，他提起身上的衣服，悄悄的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