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回了居处，倒在床上又是睡了过去，这次，都是梦，梦里我遇见很多妖魔鬼怪，有人对我温和的笑，有人对我惨兮兮的笑。有人不染尘埃，却脸色惨白，有人一身血迹，却笑容温暖。
我在各种纠结的梦魇中度过了这一晚。隔日一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奇怪的院落，有不认识的人在守候。
“您醒了？”他对我很是恭敬，他一身黑衣，又只露出两个眼睛。
“你是？”即是无敌意，我倒也不怕，只是奇怪他怎的带我至此，我打量了下，此处依旧是永宁寺。
“娘娘，”他话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愣，又道，“如今您是二夫人了，宇文将军有话要我带给您，那个侍卫盯得紧，我又不是他对手，是以出此下策把夫人您带到这里。”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大人令小的给您传个话，这封信请过目。”他递给我，又道，“大人还说，如果夫人愿意，小的可以马上带您走。”
我皱皱眉，“带我走？去哪里？”
“长安。”他简短的吐出两个字。
我一愣，又有些好笑，此处是永宁寺，他带我至此，又不怕我呼喊，就是想避开那个侍卫给我足够的时间看信，即是如此做，就是尊重我的意见啦。我打开信封，看过后，把信又递给此人，对此人道，“去告诉你家大人，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际，我不愿意去长安。”
“夫人，”此人想来和宇文泰关系交好，听我如此说，又道，“高丞相机关算尽，为人狠毒，实在不宜常伴，夫人，宇文大人已在长安单独为夫人准备了居处，绝不会令夫人再有后顾之忧。”
我看着他的黑巾，笑了，“阿泰，我不喜欢你，和你好不好没有关系。你很好，只是我，没那么喜欢你。你何苦再强求。”
他僵硬了身子，片刻后他苦笑，摘下面巾，“刚好在洛阳，又见你来了，没想到还是如此。”
“对不起。”他如今也是一方豪杰，如此低三下四的待我，人以诚待我，我自是不能欺人，更不能伤了他的心，是以我赶忙放低了姿态，“阿泰，真的对不起。你很好，你会一直是我的朋友的，是不是。我相信我有难的时候，你会救我的。我特别感谢认识你，只是，我不能和你去长安，我爱的人，一直是高欢。”
“他能做的，我也做到了，小娥，你看，西北的重兵如今都是我在统帅，你相信我，我也可以照顾你。”他脸色急切而真诚，看着我的目光有些焦灼。
“我相信你，阿泰，可是我们真的遇见的时机不对，我已经心属高欢，我和他还有孩子。”我真诚的解释着，我也是真心实意不愿伤了他的心。
“我不在乎，只要你愿意，我不在乎，我只求你和我在一起，给我一个照顾你的机会。”
我苦笑，有些无奈，“阿泰，喜欢一个人就是不去勉强她啊，你是真心喜欢我，还是要实现你当日要出人头地报恩于我的心愿呢？”
他回味着我的话。
我又道，“阿泰，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喜欢的不是我，你喜欢的是你要报恩的我。可是，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感谢，相遇不易，扶持更难，我和高欢，此生不会分开。”
“二夫人。”暗卫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一剑斩向宇文泰，宇文泰接了一剑，转身往别处跑去，侍卫又要追去。
我忙喊道，“别追了。”
看着宇文泰的身影消失，我回身看着侍卫，“你，马上加急禀告丞相，就说宇文泰竟然在洛阳，让他。”小心两个字被我吞入口中，宇文泰在洛阳很是奇怪。此际并不是边城将军见皇帝的时间，就算高欢身为丞相，无权干涉，宇文泰也不会此际出现在洛阳，可要说原因我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让高欢小心这话未免太过怪异，我沉吟片刻又道，“大人自有定夺，你且把此事告知大人即可。”
“那夫人你？”侍卫有些犹豫。
我摆摆手，觉得自己未免操之过急，对宇文泰出现之事太过慎重，“我不碍事，此事，”我有些迟疑，担心自己的判断太过鲁莽，往回走，走着走着，我灵光一现，宇文泰为什么知晓我的动作，为什么恰巧和我在洛阳相遇，他要么是派人监视我，要么是派人监视高欢的人马。而我，长居丞相府，没什么好监视的，就算他真的监视于我，也断不会和我前后脚出现在洛阳，时间没有那么快。
而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在监视高欢，而他早就来了洛阳。我心中忐忑，总觉得宇文泰今时不同往日，他那膨胀的野心，莫不是和皇帝在算计什么。我隐约猜到一二，自古一山不容二虎，而皇帝就是那个挑选老虎之人。
“今夜，马上，”我吩咐侍卫，“把此消息传给丞相。”侍卫护送我回了府邸，立马安排人去通知高欢。
去信的人半路上就遇到了高欢，我是第二日一早才知悉的，我知道的时候，整个洛阳城已经被高欢的军队占领。就在昨夜，就在昨日我回府的时候，当朝皇帝和元修竟是连夜搬家，把整个皇宫的重要物资搬到了长安。
我心中感叹，宇文泰和高欢都是好手段，都是那么的巧，一个溜的时机刚刚好，一个堵的时机刚刚好，刚好控制京城稳定，元氏的人竟是对皇帝离开毫不知情。
我见高欢安，心中放心，心情又恢复当日的迷茫，我再次去了永宁寺，和主持聊了几句，却是什么也问不出，我自是不会打扰孩子的安静。此事只能作罢，只是心情很是低落，无止境的低落，不想说话。
我见整个京城都在高欢的掌控下，就放心的独自出城，很多事要是可以重来，是不是过程就可以不同，然后结局也不会相同。我骑着马，慢悠悠的去往桃花盛开的地方，那片我们定情的地方。若不是那一天的桃花开的太美，若不是那日的雨下的太大屏蔽了天地间的一切，是不是我和高欢就会如相交的斜线，有过刹那的火花，然后就此转身离去，各自珍重呢。
若不是……可没有如果。
天空飘下雪花，我发现自己没带衣着，在小院前停下，那里换了人家，老夫妇不见了，有个中年的妇人在园中洗衣服。她拧干了衣服上的水，悬挂在衣架上。她见我站在门口，好奇的忘了几眼，晒好衣服，她走到门前，“姑娘，你找人？”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老夫妇早已不在，此人也不认识我，我又摇摇头，“大姐，我是路过此处，要去往京城，可没想到下雪啦，路难行，可否跟你讨碗热水。”
她打量我身后，见我果然一人，爽快的笑笑，“进来吧，你一个姑娘家赶路你家人也真是放心。”我随她入屋，厨灶那依旧是当日的摆设，我在椅上坐下了，接过那妇人递过的热水，吞了一口，身上暖和了些，打量着屋内熟悉的用具，竟是未曾改变，眼眶一热，我偷偷抹掉眼泪。
那妇人回身，见我如此，不由又是哈哈大笑，“你这个姑娘，是离家出走吧，是和相好的闹别扭了吧。”
我难为情，红了脸。
她当我默认，转身往窝里填了一瓢水，她边干活边说，“真好啊，你们还年轻，有力气吵架，还能掉掉眼泪，哈哈，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大吵伤身，小吵怡情，兵荒马乱的世道，两个人还能在一起，还能吵架，是幸福啊。”
大姐说话格外亲切，像是久违的亲人，我忍不住吐露心声，“大姐，你家中只有你和相公两人吧，可我相公呢，他有几房小妾，他经常很忙很忙，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了当初的甜蜜，而我，就是关在他笼中的一只鸟。”
“那又怎样呢，做人啊，要知足。”她加了把柴火，“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哪有十全十美之事呢。更何况啊，”她舀了一勺热水又加到我面前的杯子里，“这爱情啊，最后总会变成亲情，柴米油盐的日子，怎么会不拌嘴呢，这两人刚在一起啊，对方会让着你，可久了，还是要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两人在一起才过两个人的日子，可日子啊，大部分时候都是各自过各自的。”
“可是？”我疑惑的抬头看她，“大姐，你和你相公相处的日子，恩爱有加， 不是很好。”
“呵呵，”她笑笑，“当初他去当兵，我等他两年，回来好不容易成亲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他又背井离乡去当兵，一去又是三年，孩子有了，可没养活到五岁，就生天花走了，他啊，又去当兵了，也就去年尔朱家兵败，他才回来。”她苦笑着看着我，“我等啊等，也有不少的别的想法，可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冷暖人自知，我们贫门小户都有许多烦恼，更何况那些有钱人家，人啊，都不容易，姑娘你，也切莫太强求。”
我把杯中的热水喝进去，大姐的话如醍醐灌顶，让我豁然开朗，我如今的处境比起在皇宫好了不知多少，我又何必处处疑心，不满足，给自己添堵，给高欢添堵。只是那孩子的事。
“大姐，”我低着头，“若是你相公有隐瞒你的事，该当如何？”
锅里的水烧开了， 她去灌壶，水声滋啦，她大声说，“谁没个秘密，两口子过日子，又何必寻根究底。他对你好才是真。两口子在一起，不必较真。”
我回到洛阳，入了府邸，下人赶忙迎了上来，“二夫人，你可回来了，丞相找您找的都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