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我就看见,御花园里摆放了两张箭靶,见我走来,元子攸面带微笑,一脸惬意,“皇后,朕曾经说过,要和你比试箭术,你看这靶子如何?”
距离在三丈之外,与人齐高,箭靶结实,这靶子与往日玩耍时候的靶子一样,我心生喜悦,就算他要演戏,也是个我喜欢的戏曲,我笑吟吟弯腰致谢,“多谢皇上,不知皇上想怎么个比法。”
我这么一提,他自是来了兴趣,“比赛?那好吧,三局两胜,每局十支箭头,皇后赢了想要什么奖赏。”
“这……”,我不好意思的笑笑,“臣妾方才只想着射箭,未曾想过要奖赏,皇上容臣妾想想,若是赢了自然要讨个奖赏,若是输了,不知皇上要如何惩罚?”
宫人拿来崭新的弓箭,我看的心动,接过后双眼放光,细细把玩了一番,元子攸见我喜不自禁,脸上也浮现笑容,“皇后,这第一局就从朕开始了。”
不待我回应,他已经拿出箭簇射了出去,一矢中的,我赞叹一声好,他紧接又射出第二只箭,一模一样直中靶心,我顾不得演戏与否,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射击,他体态倜傥,风度翩翩,射箭时自有一番神韵。
第三箭,虽然歪了一下,还是依旧没有偏离三圈外,我看的兴奋,看的心痒,他十箭射罢,竟有九箭在三圈之内。连一旁的宫人都看了兴奋不已,尚喜扯着嗓子激动万分,“皇上如此神勇,怪不得那叛乱之军片刻就土崩瓦解俯首称臣呢。”
元子攸高傲的一笑,将弓箭递于我手中,“皇后请。”我忐忑而兴奋的接过箭,先是拉了拉弓,试了一番硬度和弯度,又拿箭比划了距离,元子攸看的有趣,兴致盎然的问我,“皇后看起来对箭术很有见识的样子,不知是跟谁人所学。”
“父亲。”我弯弓射箭,箭头稳稳的落入草垛之上,却不是在靶心上,我遗憾的撅了嘴,看看元子攸的战绩在看自己的,高下立分。
“小时候,草原上没什么可玩的时候,父亲就教我们射箭,说是草原儿女都要学会射箭,冬天防狼的时候,我们女子也可以派上用场。”我再次弯弓,这次一箭还算稳当,落入三圈之内。我喜悦的看着射出的箭,眉心眼角都是欢乐。
绿冉递过一根新的箭,我再次射出,却听环佩叮咚,一阵幽香袭来,一个女子软软的声音传来,“臣妾参见皇上。”是李珍儿,她又对我施礼,“参见皇后。”
我不待说话,她已是起身,看元子攸的眼神百般柔情,更带着一丝骄傲,“皇上,臣妾刚和父亲相谈甚欢,晚宴的时辰到了,他已经去了正殿,臣妾想皇上今晚必定繁忙,所以提前找寻皇上,和皇上说声谢谢,多谢皇上让臣妾和父亲相聚以慰臣妾思家之情。臣妾不知如何报答皇上,还请皇上不要见怪。”
我嗖的一箭射出,终是正中靶心。绿冉开心的叫好。我递过一个会心的神色,李珍儿挑这个时辰,又说这番话,又是宫妃中常见的炫耀,我岂会因此动气,这是她与元子攸之间的事宜,我何苦上心。
我接过下一支箭,再一箭射出,直直的又是射中靶心。摸到了喜欢的弓箭,唤起往日开心的记忆,我心情极好,对李珍儿不放在心上。自个玩的自得其乐,有那么一瞬竟没听见元子攸和李珍儿在说什么。
待射完所有箭,虽说比不上元子攸,可也不太难看。“不错。”身后传来击掌声,我一回头,元子攸拍手上前,从我的方向目视靶,“不错,朕竟不知皇后还爱好箭术,以后宫中朕也不用担心无聊了,可以找皇后切磋箭艺。”
我环视四周,李珍儿已经转身离去,只看见一个柔弱的背影,她何时道别的我竟是不知。元子攸见我目光,笑着解释,“帝后总是要最后到场,我已经吩咐珍儿先行过去。怎么,这弓箭你玩着可顺手。”
“顺手,多谢皇上。”能有的玩我自然高兴。一群捧着酒水的宫人从此处经过,我闻到香味,“这放了一年的屠苏酒,皇上不待过年,怎么今日就取出来。”
“此次胜战,非比寻常,自是要大肆庆祝。”他看着宫人的身影,眼中是志得意满的骄傲。
我微笑以对,果然,我的猜测没错,他定然会利用手中的军力为自己挽回威望,他最在意的也没错,只有掌握了军力才能掌握这天下。这场家宴也是对朝堂的一场宣告,他元子攸站起来了。不知怎的,我对他竟有些同情唏嘘与佩服,我恭敬的弯身,“臣妾恭贺皇上。必定江山稳固,千秋万代。”
他沉默一下,没想到我如此说,面上表情复杂万千,扶起我意味深长的道,“我就知道,你是朕的皇后。”他特意加重朕两字。
我但笑不语。
尚喜看了看天色,凑在一侧提醒元子攸,“皇上、娘娘,天色不早,宫宴快要开始了,是否动身。”
元子攸恩了一声,“朕和皇后一同坐轿辇前去。”
轿辇晃晃悠悠极慢的往宫中走去。还没到门口,只见一年轻的小太监匆忙往外奔跑,看见元子攸的轿辇想要躲避,可又冲着尚喜不停的使眼色。
尚喜抬头看了一眼元子攸,见他眉间略带不满,小步跑到那小太监跟前,用力扯到一边,埋怨着。 前方转角,就是今日宴会的所在。
我看尚喜脸色越来越差,一溜小跑跑至元子攸跟前,“禀皇上,高大人和李大人打起来了。”
我和元子攸皆是一震,元子攸挑了眉,“打起来,可知为何?”
“这个……”,尚喜飞快的看我一眼,又低头快速禀告,“刚才喜子说,李大人和高大人因为政见不同而打架。李大人讽刺高大人是墙头草。”
我看着元子攸,他低垂了脸,如雕刻般的侧脸在夜色中透着帝王的坚毅与不满,长长的睫毛如暗夜的蝴蝶在听了尚喜的话停止了眨动的频率。
元子攸不置可否,一句不说,尚喜不知如何应对,揣测着,“皇上,可要奴才先行制止大人们的争执?”
一声轻笑传来,元子攸唇边漾起危险的笑容,“朕很有兴趣,让朕去瞅瞅他们是因何吵架。”尚喜一听,不敢多言,立马吩咐着,“起轿。”
轿辇晃晃悠悠,前方灯火静谧,落了轿,元子攸下了轿,阴沉了脸色往殿中走去,我自顾下了轿,紧随其后。殿中气氛微妙,我一眼看到高欢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动声色坐在桌后与高氏兄弟谈笑风生,颇有我在世间一切皆灰飞烟灭的自在,我感叹的一笑。
“皇上驾到。”尚喜尖锐的嗓音响起。那尚且还在收拾地上碎片的宫女闻言也俯首跪地,元子攸冷哼一声,冷冷的扫视全场,我看到李大人尚自生气而故作平静的脸。
”恭迎皇上。“
我紧随元子攸向塌上走去,李珍儿一副委屈泫泪欲滴的模样楚楚可怜的看着元子攸。元子攸在塌上坐定,无视李珍儿的神情,冰冷的脸色对着堂下,沉声说着,“今日是家宴,诸位都是臣的重臣,还请不拘小节,一醉方休。”
“是。”堂下众臣拱手,彼此招呼起来。元子攸脸上的神色逐渐放松,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而握着酒杯的手却紧张无比,若不是那是上好的青瓷杯,怕是已碎在他掌心。
李彧看向高欢的眼神中还有敌意,堂下气氛诡异。“皇上。”李珍儿娇滴滴的喊了一声,待元子攸看向她,她极力做出委屈心痛的模样,“皇上,刚才父亲被欺负。”
“贵妃。”我看到元子攸注视李珍儿的眼中有不自在,握着的酒杯在手上又紧了一分。“贵妃,”我款款笑着看向李珍儿, “贵妃娘娘可是喝醉了,李大人和高氏兄弟都是皇上的亲信,一个以文,一个以武,朝臣议论朝政有争执本是常事,又何来欺高踩低一说,后宫不得干政,贵妃不是知道的比本宫更清楚吗。”
我说的温柔,可话里的言辞不掩锋芒和直接,元子攸既是已知殿中有争吵,而又闭口不提,自是想悄无声息的了事。李珍儿不解,以为我刻意摆皇后架子,不屑的看我一眼,又对元子攸撒娇,“皇上,刚才父亲被人推倒险些受伤,还有人出言不逊,说皇上是末世之君。”
她刻意提高了音量,原本堂下就不敢大声喧哗,此际她的话一出,堂下更是静默,那李彧护女心切,率先起身,“皇上,臣忍了又忍,还是不得不说,这高欢,其心当诛。”他一指高欢,“你维护尔朱荣,讽刺皇上是末世之君,该株连九族。”
元子攸眯了眸子,被人如此说,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恼怒,却还是强自忍着看向高欢。
高欢缓缓起身,如万花从中突然盛开的玉兰,卓尔不群,“臣说的是,大将军是枭雄,皇上有可能是末世之君。”
此话一出,元子攸再也忍不住,猛然放下酒杯,大喝,“高欢,你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