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攸危险的看着高欢,群臣神色各异,李珍儿一脸得意挑衅的看着我。
高欢作揖,“皇上,大将军平葛荣,破刑昊,无一不是战功赫赫威名显扬的大军功,说将军乃枭雄不为过。”
元子攸玩味的看着高欢,眼中有着危险的气息,“高大人说的没错,只是朕何以就成了末世之君。”
高欢依旧一派淡然,不为所动,沉着应对,“臣刚才说的是可能,请皇上容臣细细道来。”
元子攸身子微仰,好整以暇。
“所谓末世之君,必定天意不在,失去人心,自灵太后一党乱政,整个大魏陷入混论,官员不作为,上行下效,贪婪虚荣,自开国至今,几位皇上励精图治,大好江山却毁在一介女流之手,皇帝乃天子,太后乃天子之母,天子之母如此乱朝纲,此乃天意。”
我大气不敢出的看着高欢,神色惊惧,他这是作何,可他也不是自己主动找死硬往刀口上碰之人。堂下众人皆屏气凝息,有些人幸灾乐祸的看着高欢。
“其二,”高欢顿了顿,不顾高氏兄弟递来的眼色,“流民四起,早已有之,如今濮阳暴乱,只是这些民生问题的一次爆发,若问题不予解决,此事会持续发生,越来越大。”
元子攸变了脸色,姿势不变,只是那半握的拳闻此言后再次握紧。
“臣见皇上一朝得胜,就大肆庆祝,全然不顾百姓流离,不顾苍生辛苦,是以加以感慨此乃是末世之兆。然,”高欢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微动容,“臣只是替天下百姓不忍,是以妄议朝政,但君心难测,臣想到,想不到的,也许皇上都已经思虑到。李大人护皇上心切,是以和臣斗了几句嘴。是臣言语不妥,还请皇上责罚,但臣,”元子攸有所动容,前倾了身子,但听高欢语声悲伤,“当年臣祖上因罪被罚到边关,一路颠簸,有时候押送的军人还要克扣我们的饭菜,度日艰难,料想如今百姓更是连当年都不如,是以,心中悲切,臣,语出不逊,还请皇上责罚。”
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我叹息一声,殿上诸人皆是无语,明白人自是不少,对高欢的话感同身受,皆沉了脸色,不发一言,大殿上气氛凝重。
李彧虽面有气色,却缓和很多,在塌上坐下,头扭向别处,看不清脸上神色。
“是该罚。”元子攸冷着脸色,神色间颇为不悦,“高大人,朕念你有军功,又心系百姓,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高欢不发一言。
元子攸脸色有些难看,高欢的话太过直白,却句句直击他内心,“这秋日到了,朕就罚从明日起高大人去扫太极殿门前的落叶,为期一月,以儆效尤,再有对大魏语出不逊的,朕,必然不会再如此客气。”
我放下一颗心来。高欢施礼,“是。”
歌舞起,众人都没了观赏的心情,心思各异,对高欢有羡慕,有看笑话的。而我对高欢也是看不透,他一腔热血不假,可既是给了父亲,怎么如今又对元子攸如此尽忠。他这番话,明着是说皇帝不好,可实际品出滋味的人都明白,他一心是为了皇上好。
我拿不住他的心性,想不通他一腔热血既是已经投奔了父亲,又怎会对元子攸效忠,难道真是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可这讨好的手段太容易给人留把柄,连我都能轻易想到他两面三刀,忠臣不事二主逆贼两面三刀,这些可以拿来宣扬的坏话。
于他,又有什么好处。我想不通,端了个酒杯不发一言,缩在一处,静坐沉思。元子攸也是看不出心思的喝着杯中酒,脸色阴霾,压抑的嫔妃大臣们皆不敢和他说话。
堂下丝竹声声,弦乐动人,舞姿优美,而在座的各位却各自怀了心思。我目视高欢,他依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淡定模样。晚宴就在众人的心不在焉中结束。
回宫的路上,我静静的思考着高欢此举,意欲何为。天上无半点星辰,半轮月亮高挂天边,能隐约看见流动的云彩从天空路过,奔向远处。
天命已定,各有前程,不知怎的,我想起此话。对高欢的行为也就释然,想不明白的就不去想就好了,心情释然,我转而又想到,他此举确实心系苍生,瞬间觉得自己气量狭小,眼光浅薄,只顾着自己一家。
微笑,放大,我彻底释然。高大人不为派系之争扰乱,不为宫廷倾轧所牵扯,已经实属难得,这般脱俗之人,倒显得我太过庸俗了。
清晨,雀鸟的啼声中醒来。
洗漱完毕。我想起昨日之事,问绿冉,“高大人可是来宫中清扫了?”
绿冉为我插上最后一朵珠花,“恩,天子之命,高大人自是要遵守的,今儿一早就听说高大人已经在太极殿门前打扫。”
“哦。”我低喟一声。
“高大人出身高贵,就算落难,也不曾给人打扫,娘娘可否和皇上求情,放过高大人做这等丢人的差事。”绿冉有些担忧,怯生生的求着我。
我疑惑的看她一眼,怎的她和高欢如此相熟,以至于高欢受罚她竟是心有不忍,疑惑归疑惑,我还是出言解释,“韩信忍胯下之辱,方位极人臣,流芳百世名传千古。皇上对高大人名义是罚,可你看所罚的位置,不是暴室,不是宫外,而是太极殿。太极殿打扫,这就耐人寻味了,怕是眼红的人会不少。”
“是吗?”她竟是带了一丝欣喜。
我疑惑出口,“你对高大人如此关切, 可是和高大人很熟吗?”
绿冉露出一丝惊慌,转瞬即逝,点点头,“是啊,自打娘娘入宫,臣妾一直和高大人保持联络,时间长了自是有感情的,高大人如今遇难,绿冉自是心有不忍。”
原来如此,我放宽心来,总觉得绿冉和高欢有些莫名的连接,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此番话说的我也有些唏嘘。
我轻叹一声,“想来高大人昨夜说出此话, 必定已经做好万全的应对之策,我们也稍安勿躁。”
高欢执了扫帚清扫着一片片落叶,心里一片苍凉,这些所谓的枭雄,所谓的帝王,在这乱世覆雨翻云,自己空有一腔抱负,却无处施展,如今更是沦落到打扫的份上,比当初落魄时还不如。
好在还算安稳,做一个贫民百姓能得安稳已足矣。有些心灰意懒,空有余恨意迟迟。
“高大人,高大人,”一早尚喜看高欢在此打扫,挺直的腰背,不徐不疾的清扫,就觉得有些碍眼,好比一华贵之人,在怎么掩饰也盖不住一身风华。更何况,作为皇上近身,他自是看出这里头的不同寻常。这里可是皇上批阅奏章的太极殿,他忐忑谨慎的值守了一个早上,看着皇上对着奏章叹气,他斜斜的瞅了几个奏章,依稀看见流民,起义的字样,皇上看着心烦,一眼看到院中的高欢,吩咐他唤高欢。
高欢回头看着有些兴奋的尚喜,“尚大人?”
尚喜刚一溜小跑过来,平复了喘息,方才喜滋滋的看着高欢,“高大人,皇上有请。”
“哦?”高欢心中情绪很是复杂。
“高大人,请随我来。”
随尚喜入了太极殿,高欢按照礼仪施礼,参见皇上。堂上,元子攸不发一言,手指轻叩桌子,高欢知道,这举动,就代表元子攸心中尚且还有疑问。
他等,他站如一棵松皇上不语他不动的等,他等元子攸先开口,他若是先开口解释,必定会再惹元子攸生疑。
时间如落叶的沙沙声,一点点流逝,元子攸叩击的声音终止,他终是开口,“高欢,关于如何安定流民,你有何建议,说来听听。”
高欢一抱拳,心下激动,“臣,一定知无不言。”
终是梳妆完毕,看着镜中少些血色有些苍白的脸,比起当初在容秀川倒是精致了不少,却少了很多生气,如同上古的珍品被有心人珍知藏之,却并不爱之,好像在草原上畅快的呼吸到了沙漠却受到了凝滞,总有些不痛快,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我右眼皮一直跳,尤其是现在,又跳了两次,跳的我心惊肉跳,“绿冉,我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对,你且去太极殿悄悄打听了,可有什么事发生。”
“是,”绿冉领命,转身离去。在离去的一刹,我右侧的发鬓上的珠钗突然掉落,发髻散开。
仿佛从万丈深渊突然坠落,我心一沉。头上带了许久的珠钗上掉落一颗珠子,从头上划落带着冷冽的气息,从眼前划过,在桌面上叮当几声,滚落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