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衣听着是冷汗直冒，眼神不停地闪烁着，不光是她五妹妹石云宁也被吓的不轻，她一直觉得三哥是有主意的人，却没想到心中却是有如此巨大的主意。
石云野倒是嬉皮笑脸的，反而有些洋洋得意，似乎是石云澜取得的成就有一半是属于他一样，看看他，嘴角都咧开了花。
石云原面色有几分愁苦，却将手撑住了面庞，不愿让众人看到他神色。他对于石云澜的革命一直都是如此的悲观，一个人怎能与一个阶层去较量，以卵击石必定是自取灭亡石云原只希望那时他能护住弟弟，不受伤害。
石云秀神情激昂，十三四岁的孩子竟有了与天公比高的架势，原本苍白的面色一下子被红晕充斥着，时不时的还发出了几声的咳嗽，他犯戒了，但是这是他甘之若饴的。打从他四岁跟在三哥的屁股后面跑的时候，他的命运早就成了定数了，他不愿意窝囊的活着，便只有轰轰烈烈的死去。
数人之中只有石云岚一人平静淡然，还有闲情喝了口茶，拿着糕点咬上了几口。但是就是这样的平静却是最大的不可思议，只是每个人都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之中，根本就毫无一人关注到这一切的变化。
“这是谋逆。”江明衣打着寒颤怯弱的说道。“这是革命！”石云岚斩钉截铁的回道。
“谋逆是上层者对于下层者的怒斥，是以下克上的举止，我的弟弟将是未来天启唯一的君王，他将打通大秦与大虞的天险，他将沟通大虞与大夏的河流，世间人日后只有一个称呼便是天启人，无论是河洛也好，羽人也罢，甚至是丛林中的蛇人，海中的鲛人都将奉他为皇，他们都将是云澜的臣民。他来此世便是来拨乱反正的，是要让那些谋逆他的人用刀兵让他们俯下头颅，要让不臣者受炮烙、马蹄践踏。他将是这世间的至强者，只有他审判别人的资格，而没有任何人能谴责他是谋逆者。”
“他代表着人世间最大的公义，他象征着人世间最终极的暴力，他是要把甘霖撒向那些疲惫的人，迷惘的人，受苦受难的人，辛劳一生而无所得的人，他要在暗夜中举起火炬，让这些人都聚集在他的旗帜下面。他要带领着这些人走向他心中的光明大道，穿过幽暗的峡谷，淌过湍急的河流，冰封的群山和泥沼的草地，即便衣衫褴褛，饱受饥寒却不畏惧邪恶。饥寒困苦的人们寻到他便有希望，为富不仁、鱼肉百姓之徒听到他的名便心惊肉跳。”
“他将建立神的国度，世人皆能幸福安稳的生活于此，国都便是古老而伟大的华胥之地，即便它如今沦陷在伪神手中，沉沦，反复，最终是要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他不是来同情弱者而鄙夷强者的，恰恰相反他是要将人心中最雄伟壮阔的那一面展示给世人的，在他赠予的刀兵下弱者将改天换地，在巨大而轰鸣的机器声中天启将日新月异。他打破旧秩序是因为这已经是过时的产物，他创造新时代是因为这是人心所向。”
“终究会有这一天，天启将颂起他一人的名，不是因为他手中的暴力让人恐怖，不是因为他手下的犬牙让人畏惧，而是因为他切切实实的把希望播种在了每个人的内心之中。”石云岚说道。
“这是神书中的内容，它描绘的是天启，而不是你的弟弟。”江明衣驳斥道。
“神将勇力赐予了夸父，将智慧赐予了河洛，将长寿赐予了蛇人，将海洋赐予了鲛人，将天空赐予了羽人，姜黎问神将赐予何给人族。神如是道:我将世界赐予了人，吃食从地里头长出来，流水从源头缓缓淌过，想要勇力便去割下夸父的头颅，想要智慧就去问河洛索取，想要长寿便去请教蛇人，想要海洋便去驰骋，想要天空便去征服。”石云岚盯着江明衣说道：“神真的把世界赐予了我们么？每一寸天启的土地都浸染了无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的鲜血，祂只是把希望给了我们罢了。只是神庙中的神把希望赐予了每个武道修者，而云澜是要把希望赠予每一个存在的人，他要让那些怯弱的人，让毫无修为的人挺直了腰杆子，他要带领这些人去把巨石推倒，要让无法逾越的桥梁沟通，要让人间化为乐土，要让世人敞开了肚子吃着食、饮着水。他从不去许诺世人，只是拿起了锄头握住了锤子，带着他们去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一个强者不能随意碾压弱者的时代，一个弱者能奋发图强蜕变成强者的时代，他要做的事便是神许诺给世人的一切，只是与虚无缥缈的诺言比较，他相信的是劳动才能创造一切。”
“可是……”江明衣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去反驳石云岚的言行，或者说她心里头已经开始动摇了。
“云澜还要把每个孩子都赶入到学堂中去，他说知识就在书本中，想要去改变世界先用知识武装自己的。他把衣裳裹在每个妇女身上，告诉她们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女子也是如此，然后他把女人赶进了纺织厂中，让她们每天陷入到了繁杂艰辛而又枯燥的劳动中来，他所做的这一切让女人来不及为丈夫做食，那些在外面辛劳工作了一天的男子愤怒着对着女人怒吼着，然后女人们昂首挺胸的把金钱在兜里甩的作响，男人举起手要抽打着违背妇道的女人，就会有十数个女人一同跳出来，她们对着男人指指点点，让他不得不低下头跟女人道歉赔礼，反过身后，他又愤懑不平的跟其他人痛骂着女人们，甚至想要找人来评理。他们寻到了云澜，说着女人的变化，怀念着从前那个听话的，乖巧的妻子，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女人。云澜在嗤笑着他们，他居高临下的讽刺着男人们，同样被云澜赶进工厂的男人，他们把身上的气力留在了工厂中，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却从没有想过同样是在工厂劳动的女人更是同样的疲惫，他们责怪着女人却不愿意自己动手做顿食，似乎女人天生便是要给男人洗衣做饭，入了夜便要让男人驰骋的一般。”
“他要让女子做自己的主人，要让女人学会在男人面前说不字，那些喜欢打女人的男人，他就要抓出来，让他们跪在地上当着众人的面让女人狠狠地拿着鞭子去抽，有些男人被抽打了背地就报复女人的，他就安排分居休婚，他说女人们啊，你们手中握着的是自己的未来，怀里揣着的是金钱，难道离开了男人你们就会饿死么？你们丢掉的无非是束缚自己的锁链罢了，而你们得到却是这个世界，从今天开始，从现在开始要让女人不用美色去愉悦男人，女人想要的一切全靠着手中的劳动去获取，吃的穿的不是从男人身上长出来的，是从地里头长出来的，是人民勤劳的双手创造出来的，他不光是要让弱者学会与强者抗争，也要让女人学会跟男人抗争。”
说着说着，石云岚眼中竟有泪光浮现，晶莹剔透的眼泪中是为千百年来做牛做马的女人而哭泣的。江明衣却是潸然泪下，哭的不成人样了，她万万是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懂女人的男子，假如她能学会抗争也不会在贾府中战战兢兢的活着，她以为女人的自由只有书中才能寻求，却不知道在遥远的地方便是有她想要的自由。
江明衣不禁高声喊道：“这是革命。”
她又觉得不够痛快，喜悦的瞧着石云岚放肆而兴奋的吼着：“革命，这是革命。”
“云澜常常说人是在抗争中成长的，斗争是一个人不可或缺的品格，我所说的这一切都不是他要达到的终极目标，人与人之间的内斗是源于生存空间的匮乏，才有了强者挤压弱者，有了男人欺凌女人，要真正的去解决这一切就势必需要人学会与自然去抗争，与世界去斗争。”
“前门村是云澜进行社会改造的其中一个村落，想要人学会抗争就不能松下心中的弦，所以要让人马不停蹄的劳动起来，他带着村民割树、搭桥、挖沙、铺路。前门村有个小队长就干的特别的卖力，似乎不知道疲倦，甚至乐此不疲。云澜把他喊到了身旁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水生，云澜不解的问着为何家中的长辈玩给他取这样怪异的名字，他乐呵呵的说是他的妈妈取的名字想要为他保平安。”
“云澜又问了水生也不像是能保人平安的名字，水生一下子眼眶红润了起来，他是这样说的:我妈生了六口人，我排行第五，可活下来的兄弟姐妹却只有三人，其中一个是得病活生生的被病痛折磨死的，另外两个都是过桥的时候失足落水而死，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就想着我能活下去，她抱着我跪在河滩旁喊着这个孩子是从水中生长出来的，河神您可要睁大了眼不要取了这个水生的命，这也是您的孩子啊。”
“云澜听了怅然若失，苦涩的问道这是否是他这番卖力的原因，水生又说道，小少爷，我也是要做爹的人了，我也怕哪天我的孩子就成了这河中的怨鬼了，是您说的这世间没有救世主，求神拜佛终究不如求己，我老老实实的把桥搭好了，以后我就不必时时刻刻担忧着我的孩子会失足落水，我妈妈曾经担惊受怕的河神也再也不能夺走前门村任何人的性命了，我不去卖力又该在什么时候卖力呢。”
“云澜那个时候被水生反问的哑口无言，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大字不识的村民给教育了，他曾经也悲观过，他以为这个世界只有他拥有抗争的勇气，斗争的毅力，甚至于大言不惭的说着天启人无有暴动的勇气，却有暴戾的脾气，但是水生却告诉了他一个恒古不变的道理，人世间所有伟大的奇迹都是从最普通而又平凡的人手中诞生的，水生要让地下的母亲知道现在哪怕他不叫水生了，河神也要不了他的性命了，水生更要让他的孩子们不被那些河神轻易的就夺去了生命，世世代代的前门村人用牌位供奉起来的河神又被他们亲手给推倒了，而且是世世代代也无法在翻身，云澜兴奋的跟他们说这是他们战胜自然的第一步，但不是最后一步，未来他们要与更多的事物去做抗争，饥饿，贫穷，灾荒，战争，无知，病魔，天险等……”
“革命不是战争，或者说革命不仅仅是战争，革命不是革别人的命，而是革自己的命，革了过去那个迷茫，麻木的自己，有了现在一个坚定而充满信仰的自己。战争不是革命者想要掀起的，恰恰是那些守旧者抱着旧秩序不肯撒手，看着别人撒腿往前面跑了他又急了，只想着要过来给革命者拖后腿，革命者想要挣脱了这些守旧者，他们就威胁着敢往前跑他们就要打人了，就要杀人了。云澜说过去这个时代武道修者便是强者，但是这是勇力的强盛，现在这个时代强者是每个敢于革命的人，他们或许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或许是超拔脱俗的天人，但是现在他们拥有的同样强大的内心，他们都有改天换地的魄力和胆气，水生是革命者，那个不给自己男人煮饭的女人是革命者，那些冲进学堂汲取着知识的孩子也是革命者，他们都在告别着过去，拥抱一个崭新的未来，我们又为何不能成为一个革命者，勇敢的革了自己的命，去做更好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