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诚尽量保持面部表情的平和，端坐在大堂最高处，看着前来赴宴的客人们渐渐离场，他手里摩挲着刚刚从裴玉手里弄过来的戒指。
十多年了，这枚戒指再度辗转回到他的手里，他竟然也生出了几分物是人为，白云苍狗的感怀。
那时候，一家人还是和和气气，幸福美满的。
他将戒指送给凌艳的时候，也是期许着她能过得舒心，过得圆满。
可惜事与愿违，天不尽如人意。
终究还是凌家对不起她，凌家对她有所亏欠。
凌霁云眼尖地从人群中，找到了沈寒和谢青。如果不是现在场合不对，如果将这事儿放在平常，如果凌霁云现在在她们俩身边，凌霁云极其可能直接笑趴下。
那两个人穿的实在是显眼，一个身着水绿，一个身着墨绿，加油打气的意思要不要这么太明目张胆……
视线又往两个人身边打量了一下。
嗯，有个人，背影好像还有点眼熟，呃，怎么还被谢青揪着耳朵？！
意外的没有看见护花使者魏楚彪，凌霁云还以为，魏楚彪会陪着沈寒一起。
眼神交汇，俱是眼底含笑。
凌霁云心里长叹，一会儿魏楚彪要是在就好了，至少他好歹还能劝着点沈寒。
沈谢她们朝凌霁云点了点头，也就顺着人流离开。当于正昊顺着凌霁云的视线看去的时候，她们已经走出很远了。
谢青一手挽着沈寒，一手拎着某人的耳朵，疼的某人龇牙咧嘴。
“疼疼疼，快松开爷！”
那个人冲着谢青嚷嚷，想要一爪子拍开扯着他耳朵的手，可是又没不敢下手。
“男人婆，你这么对我，小心以后没人要！”
“乖，叫姐姐，叫姐姐我就放了你。”
“……做”梦！
“梦”字还没出口，谢青停下脚步猛地一拧。
“啊！”长长的惨叫刺痛了谢青的耳膜。
“谢，青！”谢皓磨牙，“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对你下手！”
“哦吼？我怎么觉得你就从来没拿我当个女的呢？对不对?”
“……”
谢青瞥了他一眼，扥了扥她手里的耳朵。
“叫姐姐，我就放手。”一脸轻佻。
谢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深呼吸几次，将那种泛起来的耻辱感狠狠压下去。
“……姐姐”嗫嚅，声音小于蚊蝇。
“我听不见”勾勾嘴角，十分恶劣。
谢皓破罐子破摔，好汉不吃眼前亏，服软也不止这一次。
“姐。”压低了声音，认怂了。
谢青满意的摸了两把他的头，语气轻快的夸了他一句：“真乖！”
谢皓“……”能不能不要把我当狗撸？！
大堂里已经逐渐的安静了下来，佣人们手脚利落，有条不紊地将杂乱的桌子清理干净，再将多余的桌子搬离大堂。
凌诚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两个外人站在大堂里，他不悦的皱了皱眉，不是道是谁家的小辈儿，这么没有眼力见，不知深浅！
他阴沉着脸，想请那两位速速离开，可那两个人却在他开口赶人之前，就先发制人。
“凌老爷子，我挺好奇这些事儿后续会如何发展的，能不能允许我们旁观。”
于正昊笑的灿烂，一派轻松的样子。可是细看之下，他的右手拇指却是在来回的摩挲食指上的指环，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凌诚也算是个人物，他大半辈子摸爬滚打，练出来眼睛毒得很。于正昊这号人他不是没打过交道，只是每一次，周旋的都比较费劲。
今日索性就不估计那么多了！
“于家小子，这是我凌家的家务事，这些事儿，不方便你听。”凌诚控制面部表情，挤出了一个自认为和蔼的笑容，殊不知，在凌霁云的眼里，那简直就是纠在一起的老菊花。
“而且，于家小子啊，要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不一定对你有利。”
开门见山的赶人，顺带还威胁了一把于正昊。
于正昊沉默，低头转动食指上的戒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凌诚准备再次开口赶人的时候，沉默许久的于正昊动了动脚，抬头面对凌诚。
他语气温和的回答了凌诚的话：“凌老爷子，作为于凌家资深的合作者，站在于家的角度，我希望可以看到一个家风清正的凌家，而不是乌烟瘴气的样子。不然，我有理由怀疑，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否还正确，凌家下一任的领军者还会不会是一个明事理的。毕竟先要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咱们的境地如战场，同盟如果不再可靠……”
于正昊停住，朝着凌诚礼貌的微笑，就带着“于正敏”头也不回的离开。
如果不听他说了什么，绝对会认为他是一个恭敬的后辈。
“不用送了，知道您老人家现在忙得焦头烂额，我与家妹就不在您这添乱了。”就算现在我走了，可是你们家的事儿，我还是会打听出来的！
他于正昊要走，但却一定不会是以被凌诚赶走的形式离开！
凌诚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生生憋着一口气，郁结于胸，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凌霁云依旧冷眼旁观，于家和凌家的合作和她没有关系，她也没什么心思想要插手。那是他们的博弈，她，不感兴趣。
有人从她背后杵了杵她的腰，她一个愣神，正要转过头去。
结果那人双臂一环，凌霁云被锁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头也没能回成。
“我也要走了。”仇骁在她的耳边轻声，“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她叹气，“不能再多帮你，我很抱歉，我得以身作则，不然……”
“谢谢你，你能来我很意外。”
仇骁一僵，险些就扯着凌霁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头的不安压下去。
“没办法，谁让那帮小兔崽子感念你的恩德，我不来也要逼着我来。”仇骁叹气。
凌霁云抬手揉了揉，那个像树袋熊一样环在她身上发懒，还把下巴抵在她肩上的头。
“坏了规矩，你以后就不好拘着你手底下那帮……小兔崽子了。”她温声道，只是在说小兔崽子的时候，略微的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要换一个用词，斟酌了一下，还是得用‘小兔崽子’。
肩膀上那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事情解决了，请我喝酒吧。”还是这个人抱着更舒服，肉多，不硌人，踏实。
“嗯。”凌霁云应她。
她松了手，不再看这大堂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凌霁云。
她就像是一阵风，没有谁能猜到，她下一秒回去往何方，会吹去何处，可暴怒摧毁，亦可无孔不入。
“裴玉”凌霁云沉声道，“你跟着她走。”
裴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刚迈出去，想要跟上的脚顿在空中。他闪到凌霁云跟前
凌霁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默念，如果我还有机会的话，一定会的。
所有不相干的人都散去，连同
“凌霁云。”凌诚薄怒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堂里，直直砸到凌霁云的身上。
凌诚直接拿着手里的实木拐杖往地上狠狠地敲。
“滚过来！”
“爷爷”凌霁云含笑，可是眉眼间，却是越发清冷，本是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笑容，可此时此刻却像是冰封了一样，说不出的虚假。
站在原地，一步未动。
“混账！”凌诚大怒，径直走到凌霁云面前，将手里的拐杖重重的砸到凌霁云的肩上。
凌霁云忍痛闷哼一声，还是没有动地，保持着刚才站直的姿势，一动不动。
从听到凌霁云可能坠崖就一直像是丢了魂儿一般的杨英兰，直到凌霁云回来，都没能缓过神儿。一直安安静静脸色惨白的坐在座位上，像是被什么魇住了，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空旷发呆。
直到凌诚手里的拐杖再次高高举起，要第二次落在凌霁云身上时，她的双眼总算才有了焦点。
不经过大脑的思考，她身体直接冒冒失失的就冲了过去，冲到了凌霁云身前。
“砰”。拐杖重重的砸下，凌诚用了全身的力气，在变故突生的时候，没有收住手，直接就砸在了杨英兰的头上。
“妈！”声音发颤。
杨英兰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睁着眼睛，像是放心了一样，看着惊慌失措跪在她身边的凌霁云。
温柔的眼睛里，满是对凌霁云安好无恙的欣慰。
意识越来越恍惚，双眼的视线开始模糊，耳中像是被隔了一层厚厚的膜，但她还是看见凌霁云的嘴一直在开合，在一直喊着什么，可是，此时的她听不见到底是什么了。
凌霁云撕下裙摆，迅速的给杨英兰止血。
杨英兰想要冲着凌霁云笑一下，告诉她不要太担心，可是她却只能轻微的牵动嘴角，漾处微微的一点笑纹。
昏睡前的最后一刻，她眼前的凌霁云双目发红，嘴唇紧绷，整个人僵硬的要命。
她最后还在想，你不要哭好不好，妈妈没事儿。
好不放心啊，我的乖乖女，我的娇娇女。对不起，妈以前一直没有保护好你，甚至连你受了委屈，妈都不知道。
这一次，就让妈任性一次，哪怕不能将你护的严严实实，我也想护你一次。
乖，别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