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歌正迟疑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很多人往这边赶来。
那男子连忙出去去看，还没到门口，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外面是几个穿着军士服的人，这身装扮凉州的百姓很熟悉，是凉州大营的士兵。
这不正是里面那位姑娘要去的凉州大营？
男子心里想着，面上立刻赔笑道：“几位军爷，这是有何贵干啊？”
“我们走累了，快去端几碗水来。”为首的军士粗声粗气的说道，“快着些，我们赶时间！”
“是是是。”男子应了声，赶紧去拿水了，那些个军士就在院子里席地而坐。
听见这个声音，顾云歌立刻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去，不出意料的看见个熟人。
方才说话的这人姓程，是秦将军手下的一个把总，是凉州大营中最小的官了。
那段时间叶疏寒天天与秦将军商量鞑靼的事情，顾云歌去看他时曾在路上碰见过这位程把总，也算是认识。
若是有了程把总等人的帮忙，她将叶疏寒送回凉州大营岂不是容易的多？
顾云歌心中大喜，正想出屋子去喊他们，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叶疏寒让七凝回去传话，调动整个凉州大营的军士从正面大兵压境，给鞑靼压力，那眼前这群人不随军前往鞑靼边境，又怎么会来了此处？
就在顾云歌迟疑的功夫，外面那群士兵们已经说起话来。
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问道：“程头，眼下大营里面的人都在集结着出发，您叫了咱们几兄弟溜出来，这到底要去哪儿啊？”
程把总斜睨他：“怎么，怕我会害你？”
“这哪能啊。”那士兵连忙摆手：“只是我心里不安生，毕竟要是仔细追究起来，咱们这都算是逃兵了……”
此话一落，其余士兵也面露疑色。
“逃兵？”程把总冷哼一声，“也就是平日里与你们亲近，我今日才愿意救你们的命，你们只知道要去鞑靼边境，却不知我们的秦将军，早些时候已经带了一千人深入敌后了吧。”
此言一出，几个士兵都惊呆了。
他们都是些最底层的士兵，每天听命行事，自然不可能接触到高层的消息。对他们来说，只是受到了要去鞑靼边境的消息，转头却被程把总叫出来，根本不知道秦将军的动向。
“实话与你们说，鞑靼那边早就知道秦屿派了探子去，也有所防备，就等着这次收网让秦屿一去不回呢。”眼看这些兵蛋子怔住，程把总有些得意，“就算秦屿有命回来，他也要承担这次擅自出兵，还失败了的后果，到时候追责下来，也逃不出一个‘死’字。”
“到时候别说是他，参与此事的人都落不得好，包括那几个副将参将，到时候……哼哼。”
他说着，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几个兵听得呆住，过了良久，才有人回过神来问道：“可……可是程头，这些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把总是大营里最低级的军官，应该接触不到这么机密的消息。
“我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程把总对此不欲多说，转了个话题，“倒是你们，想不想建功立业，借着此事青云直上了？”
出来参军的，哪个不想建功立业？
几个士兵思虑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程把总颇为满意：“这才对嘛，这次上面的将军副将都完蛋了，定会空出许多位置，咱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只要你们听我的，将此行的事儿办成了，以后必不会亏待兄弟们！”
他说着，就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照他所说，秦将军等人此行必败，已然没有了追随的必要，但瑾王与秦将军等人在一起。
如今秦将军有难，瑾王那儿也必不好过，此刻程把总等人找到瑾王，在王爷面前露个脸，岂不比去前边好多了？
至于逃兵什么的，到时候寻个保护王爷的名头，有瑾王护着，自然也不算什么了。
“所以啊，你们都长点心。”程把总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中大多数在从军之前都是猎户，等下要睁大眼睛，千万不要错过王爷的踪迹。”
几个士兵纷纷应下，众人喝了水休息一会儿就走了。
听着他们离开，顾云歌背后已是一身冷汗。
方才程把总那一席话，骗骗那几个士兵也就算了，可骗不了她。
因为涉及顾云枫的安全，秦将军等人一直很谨慎，除了军中位高权重、绝对信得过的将士，其他人对这计划一概不知，一个小小的把总，怎么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人不仅知道秦将军的计划，连鞑靼那边的动向都一清二楚，鞑靼故意引诱秦将军上钩，这是前不久她才与叶疏寒推测出的结论，这程把总又怎么猜到的？
种种迹象都证明了这人不简单，方才说什么找了人去保护叶疏寒，怕是要借助这些从前当过猎户的士兵们的追踪本领找到叶疏寒，然后对他不利。
如此看来，去凉州大营也不是上策了，她不会武功，这一路若有意外则护不住他。
顾云歌想到此处，重新找到这户主人，问他这里到凉州城的距离
“可以啊，这里去凉州大营颇远，去凉州城却不到一个时辰，我今儿正好要去城里买东西，姑娘若是要去凉州，我还能捎你一段儿。”
顾云歌听了这话连连道谢，立刻答应下来。
上了伤药后，叶疏寒的血已经止住了，可蛊毒发作，人并没有醒来。
这就是户普通农家，自然没有马车，用得是毛驴拉的简易板车，顾云歌和这户男主人一起将他抬到板车上，又借了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上板车后紧紧靠在他身边，希望能让他好过点。
冬日天黑的早，他们到达凉州时，已经快入夜了。
男子将他们带到一个医馆前才离开，顾云歌自然再三感谢，她记住了那户人家，若是此次叶疏寒能救回来，定会重谢。
就在她支撑着叶疏寒站在医馆门外，准备敲门时，他忽然醒了。
“歌儿？”叶疏寒很虚弱，甚至看不太清她脸，却依稀能感觉到她在他身边。
一直都在。
之前他昏迷的时候并不是全无知觉，他能感觉到有个人支撑着他的身体，踉踉跄跄的走下去，虽然她每一步都迈得颤颤巍巍，随时要跌倒的样子，却从没有放弃过他。
“王爷，你醒了？”顾云歌极为惊喜，“我们这会儿在凉州的医馆外，你不会有事的。”
“嗯。”叶疏寒苍白的嘴唇勾勒出个极淡的笑意。
顾云歌便伸手去敲医馆的门，不一会儿就有个郎中模样的人开门让他们进去。
“我家公子受了伤，需要最好的金疮药。”顾云歌对郎中说道，“另外我还有张方子，麻烦照方取药帮我熬了药来。”
郎中上上下下打量这二人，见他们穿着虽好，只是周身狼狈不堪，于是怀疑的问道：“这些都没问题，可是你们有钱吗？”
顾云歌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却定住了。
今日几经折腾，她身上的荷包不知何时掉了，叶疏寒寻常出去不会带钱，眼下两人身无分文。
顾云歌抿了抿唇，对那郎中道：“你先按照我说的做，改日我送回三倍诊金，行吗？”
郎中摇了摇头：“我们这等边陲之地，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战，都是朝不保夕的，所以从不赊账，若是你有银子，我如今就能给你治，若是没有，二位还是请走吧。”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顾云歌闻言，眉心皱在了一起。
不行，不能走。
叶疏寒的身体再经不得折腾。
可她身上的荷包与首饰都丢了，眼下真的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等等！
顾云歌忽然想到什么，从领口拽出那个翡翠玉白菜在郎中面前晃了晃：“我用这个抵诊金，可以吗？”
翡翠玉白菜在夜色中闪动着盈盈玉光，它小巧玲珑，上面却清晰印着白菜的纹路，可见不是凡品。
就算郎中对玉器没有钻研，也知道这是个好东西，这东西不光能抵诊金，恐怕买下他这铺子都够了！
于是便爽快的答应下来：“可以，你将这东西给我，便充作你们的诊金了。”他补充一句，“不过你日后不能再要回去了。”
顾云歌知道郎中这是贪财，看准了翡翠玉白菜是个好东西，生怕她再要回去。
听见不能赎回去，她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在她迟疑的这几息中，对叶疏寒却漫长的像是百年那么久。
他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出声打扰。
他曾在祁凤煊手中见过个一模一样的，知道那个玉白菜对她的意义，他想看，她会怎么选。
不过随即，心头就涌上一阵苦涩。
他应该知道结果的，何必去逼她为难。
叶疏寒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顾云歌说了句：“好。”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的撞在了他的胸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