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立刻找来一把剪刀，顾云歌把绳子隔断，将翡翠玉白菜递给他。
收了玉白菜的郎中万分高兴，帮着她将叶疏寒抬去了后间的小屋里，寻来最好的金疮药将叶疏寒腹部的伤口重新包扎一遍，而后拿着顾云歌给的药方熬药去了。
外面已是夜色浓浓，屋子里一根蜡烛烧出微弱的光，屋子里只有顾云歌和叶疏寒二人。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奔波了一整天，顾云歌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弦，终于能有片刻松懈，可随即而来的就是不知所措。
她忽然觉得，宁愿叶疏寒还没有醒来，或者周围有什么人，也好过眼下她独自面对他的尴尬。
尤其是眼下，她虽没有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稍微等会儿，待药端来，你喝了就能休息了。”顾云歌深吸一口气，“天一亮我就骑马去凉州大营找七凝。”
说话时她低着头，没有看他的眼睛，有意回避着什么。
叶疏寒拉过顾云歌的手，声音低浅：“陪我躺一会儿。”
她身子一震，摇头：“药还没有来，我去盯着些。”
说着就要抽回手，但他紧紧拉着。
“我很冷。”他低声说着，有那么一丝虚弱。
这法子他不是第一次用了，往日说出这三个字，顾云歌定然乖乖上床陪他躺着，今儿却失策了。
顾云歌立刻起身：“我去找郎中再要两个火盆和被子来。”
说着就要走，但是叶疏寒拉着不放。
她挣扎，他攥得更紧，就这般拉扯间，似乎扯到他腹部的伤，叶疏寒闷哼一声。
顾云歌一惊，立刻凑过去看他：“是不是伤口裂开了？给我看看。”
她俯身去解他的衣带，却被叶疏寒勾着带到了床上，躺倒在他的身侧。
耳边是很低的笑声。
他是故意的。
猜到这一点的顾云歌也不敢挣扎，郎中换药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站着，亲眼看见他腹部，被她捅出来的伤口皮开肉绽的样子。
顾云歌眼睛干涩的厉害：“咱们去凉州大营那天，我和三姐独自出去的时候就被禾姬控制了，她让我回到你身边，找机会杀了你，再带你的尸体去见她。”
“我不是有意伤你的。”
说到这里，她心里惶恐又委屈。
他那么信她，可今日却是她亲手将匕首插入他的身体，差点儿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他拍着她的背，温声道，“我没有怪你。”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她压住哽咽，声音却在颤，“我对你发过誓的，我发誓永远不会伤害你，不会背叛你，可我今天……我今天……”
回想到那一幕，她的心就攥的疼。
顾云歌不敢去想他当时的心情，却还记得那一刻他看向她的目光，震惊又绝望。
“那不是你。”叶疏寒闭着眼睛抵在她的额头上，“想要杀我的那个人不是你，跟杀意抗衡的才是你；”
“背着我走了那么远的路，坚持着将我带到安全地方的才是你；”
“倾尽所有，为我换取生机的也是你。”
“歌儿，你从来没有辜负过我。”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温柔又坚定。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就消失了，顾云歌窝在叶疏寒颈窝大声哭了出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耐心的拍着她的后背。
“我……我很怕。”
他在山崖边昏迷的那一刻，她心中出现了一个无底的黑洞，那种快要失去什么的恐惧，让她清醒过来。
这一整日都在忙碌，顾云歌没有时间去回想那个瞬间，是她亲手将匕首插进叶疏寒的身体，差一点点就杀了他。
回到山崖上，这念头几乎将她淹没，也就是被几分残存的理智拽了回来，才硬撑着完成了后面的事儿，眼下被压着的情绪翻涌上来，那后怕和惊慌将她的心神占据的死死的，即便在叶疏寒怀里躺着，也还是害怕，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了。
叶疏寒察觉到顾云歌的不安，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我在这里，一直在。”
那个吻从眉间一直落在心底，给了她无声的安抚。
过了好久顾云歌才勉强平静下来，正好郎中来送药了，她起身将药拿了进来，喂叶疏寒一口口喝下去。
她将药碗放在一边，对叶疏寒说道：“你睡一会儿，我在外面守着。”生怕他不答应，又补充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再失控。”
那种伤他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顾云歌眼神中的黯然也小心翼翼让叶疏寒心疼的紧。
顾云歌今日的举动，让他几乎可以肯定，她是被禾姬用祝由术控制了。
祝由术可以短暂的迷惑人的心神，但要是想像禾姬这般长期控制顾云歌，顾云歌就必须有心隙，这般才能让禾姬在她心里种下种子。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对她造成这么大的伤痛。
“好。”叶疏寒知道顾云歌的坚持，便答应下来。
顾云歌于是去外间枯坐一夜。
她今儿几经风波，也是极累的，但却不敢睡，生怕自己睡着会再被控制住去伤害叶疏寒。
如此勉强等到了天亮。
瞧着外面有了蒙蒙的光亮，顾云歌站起身准备骑马回凉州大营，打开门后与正要进来的七凝撞在一起。
“七凝！”顾云歌很是惊喜，“你怎么找来的？”
七凝见她安好，悬着的心总算落在地上：“王府的侍卫回去报信的，我想你们要是受伤了，应该会来医馆类的地方，所以带人顺着踪迹寻了一夜了，王爷呢？”
“里面。”
顾云歌带着七凝走进里屋，瞧见叶疏寒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七凝眼睛绷大：“王爷？”
王府的侍卫回来时如实说了禾姬的事情，他们最后看见的画面，就是马儿疯了般的跑了，连带这王爷和顾云歌都在马车里。
七凝想过王爷或许会受伤，却没想到这么严重，看那面色苍白的样子，蛊毒都发作了。
顾云歌咬了咬唇，正打算将实情告知：“是我……”
“是我们在半路遇到了旁的刺客，受了些皮外伤，几度激发内力后引得蛊毒发作。”叶疏寒打断她，“依楼想法子带我来了此处。”
七凝闻言，自是对禾姬恨的咬牙切齿，却对顾云歌极是感激。
顾云歌更为愧疚。
等七凝为两人去张罗马车，调配瑾王府的侍卫来此接应时，顾云歌对叶疏寒道：“你不用帮着我瞒七凝的，本就是我伤了你，她打我骂我都是应该。”
七凝真那么做了，也让她心里好受些。
“我昨日便说了，伤我的不是你，顾云歌从来没有伤害过我，她尽心竭力的护着我，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好。”
叶疏寒看着她，忽然笑了出来，茶色的瞳孔似有星光。
“歌儿，别用旁人的恶毒去为难你自己，看你难受，我的心也会跟着疼。”他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这才是真正的伤害。”
他的心一下下跳动有力。
北地冬日的太阳升起，将两人的面容染上一丝绯色，在他专注的目光中，顾云歌终是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