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一代枭雄的眼睛里，分明是恳求的神色。
叶怀英要带着东太后去皇宫，必须要经过叶疏寒的首肯。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叶疏寒身上，他思量片刻就答应下来。
“多谢……”叶怀英低声呢喃，闭眼抱住东太后，“阿葭，我们就能回去了。”
看着他们这般模样，顾云歌下意识的抓住叶疏寒的手，抓得紧紧的。
“怎么了？”叶疏寒低头问道。
“我有些怕。”顾云歌伸手抱住他，不敢去看那边的两人。
看着叶怀英和东太后这样，她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害怕有朝一日，她也会这么无力的看着即将死去的他。
“不会的。”叶疏寒摸了摸顾云歌的头顶，将她拥入怀中，不知对自己说，还是在对她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会用禾姬所说的方法。
就算是为了她，他也不会死的。
……
皇宫。
东太后的宫中。
叶怀英抱着东太后站在门前，周围是整肃林立的士兵，叶疏寒则站在不远处。
叶怀英似乎没有在意周围众人，只低头看向东太后，嘴角是温柔的笑：“你看，我们回来了。”
东太后看着他的笑，眼泪却落了下来。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臂不似往常有力，脚下的步伐也显得沉重。
叶疏寒答应他们回来是有条件的——叶怀英必须服毒，表明死志，方才允许他们回来此处。
叶怀英能感觉到胸口快要压抑不住的疼痛，便打算抱着东太后进去，好给两人最后相处一会儿。
迈过门槛之前，他忽有所感的回头看向叶疏寒，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错。
叶怀英心中升起无数想法，最后却只是说道：“孩子，你很像我，却比我幸运。”
至少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用被迫分离。
叶怀英叹了口气，沉声道：“我这次回来之前，已经安排姜肃护送昭儿去了安全的地方，他性子急躁，难成大器。如今血莲教也死伤殆尽，他再也成不了你的威胁，若有可能，还请放他一条生路。”
“这些年血莲教在京城安插内应无数，掌握众多文武大臣的秘密，这些我都记录在册，不久后会有人给你送来，算是我的一些心意吧。”
“还有血莲教在京城的商铺财产、情报网，这些也会有人给你送来，便当是我对你最后的补偿了。”
血莲教用了这么多年，铺开了一张大网，将京城的勋贵官员都网了进去，就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掌控众人。
如今他跟东太后要死了，叶明昭再无翻身的希望，这些东西便送给叶疏寒了，一方面是他对这孩子的亏欠，另一方面也想叶疏寒看在这份大礼的份上，给叶明昭一条生路。
“回首此生，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跟你母亲。”叶怀英苦笑一声，“亏欠了你们的，我也不知如何还，且待来生吧。”
叶怀英说完，看着面前的叶疏寒，想等他说些什么，但叶疏寒没有开口的意思。
叶怀英便转过头：“那便这样吧，望你余生安好，再无磨难。”
他抱着东太后一步步往屋里走去，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叶怀英带着东太后回到她的寝殿，也是当年二人洞房花烛的地方，轻轻的将她放在床上，想要起身的时候忽然将头偏到一边，吐出口血来。
毒发作了，他也快死了。
“怀英。”东太后似哭似笑，伸手擦掉他唇角的血迹，“你这一生若没有遇见我，该多好。”
若是没有她，他便是战神瑾王，人生没有半分污点，哪像是现在，假死之后在外面奔波数年，临了却功亏一篑，引得世人唾骂。
叶怀英笑了：“若是没有遇见你，这一生即便功成名就、繁花似锦，又有什么意思？”
东太后眼泪流的更甚，心却忽然安定了。
“怀英，我们点个蜡烛好不好？妆台下我一直留着一对儿红烛的，与当年点的一样。”
她眼中波光盈动，叶怀英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他支撑着走到梳妆台上拿过红烛，点燃后放在窗边，任由火舌爬上窗纱。
而他自己则回到床边，躺在了东太后身边，与她紧紧相拥。
东太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红线，将他与她的手紧紧缠了起来，勾唇笑了起来：“这根红线牵着，来生我们就不会找错彼此了。”
这笑容是那么的纯粹，仿佛回到了初见，在凉州的高空下，那个干净明媚的少女。
两人说话间，火光已经彻底燃起，能听在烧在木头上“噼啪”的声响，但他们谁都没有在意，只是用最后的时间看着彼此。
“好，来生我一定最先找到你，将你娶回家，再也不分开了。”叶怀英也笑了。
来生只有你我而已。
炽热的火焰探到了床边，呼啦一下蔓延开来，将所有的一切都卷入火光中。
……
“轰”的一声，东太后的宫殿彻底倒塌下来，里面熊熊大火燃烧，染红了半边天。
侍卫们沉默的看向这一幕，心里不胜唏嘘，再偷偷的看叶疏寒，发现他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禁觉得这位瑾王的心是真的冷。
他真能喂了生父毒药，看着他们自尽，一点儿动容之色都没有。
只有站在他身边的顾云歌能察觉叶疏寒的僵硬，握着他的手低声道：“疏寒，我们回去吧。”
叶疏寒应了一声，牵着顾云歌出了皇宫，坐在了回程的马车上。
帘子落下来后，顾云歌便伸手将他抱住：“我陪着你呢。”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叶疏寒疲惫的阖上双眸，将脸埋在她的颈窝。
分明不应该难过的，不是吗？
心里已经说过无数次，叶怀英不值得他动容半分，如今这结局也是叶怀英自己选的。
可为什么，看见叶怀英转过身走进去的那一刻，心还是狠狠的抽疼了一下？
他的父母从来真心爱过他，但他们全都离开这个世界后，心里还是有些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