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筝松开顾云歌的手，拿着银针看准穴位，但就是落不下去。
她也是人，也会害怕。
她比谁都清楚，顾云歌今日极有可能难产而忘，就算挺过了这一关，如果叶疏寒死了，顾云歌也不会独活。
乔筝这般想着，拿着银针的手在颤。
“乔姑娘？”紫苏在一旁焦急的喊了一声，但乔筝似乎没有听到。
恍惚间，她屏蔽了外界的声音，似乎一下回到了小时候，跟师傅学医的时候。
……
那一日她亲眼看见一个来求诊的男子死去，他的妻子在旁边哭的肝肠寸断。
“师傅，他为什么会死呀？”小乔筝疑惑的问道，“您不是都亲自给他瞧病了吗？”
在她心里，师傅是无所不能的，只要师傅接下了病人，就能药到病除。
“傻孩子，外人喊师傅一声‘神医’，但我本身还是医，不是神。”东方谷主看向远方，声音沉沉，“我只能尽力而为的去救，但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此乃人之规律，躲不开的。”
这一席话小乔筝听的似懂非懂，她抬头看向那个女子的方向：“若是躲不开的，她看起来为何还是那么难过？”
那个女子哭的不能自已，旁边众人紧紧拉着她，安稳劝解，但都没什么用。
“她的夫君是死苦，她是别离苦，人世间最残忍的莫过于此，难过也是正常。”东方谷主摸了摸胡子，“再说，道理归道理，不是都弄懂了便能过完这一生的，事情挨到自己身上，依旧放不下。”
乔筝眨了眨晶亮的眼睛，一脸迷惑。
“乔筝，你要记得师傅今日这番话。”东方谷主俯身拍了拍她的脑袋：“为医者，比寻常人更多了层考验，就是当你在意之人有朝一日命悬一线，需要你用医术救他的时候，那才是最煎熬的。”
“若救不过，就成一生遗憾，为师见过许多人因为没有能救得自己的亲近之人，从此心怀愧疚，万念俱灰，不再为医。”
“为什么呀？”乔筝扬起脖子，“能救就竭尽所能去救，不能救也没办法，问心无愧即可，有何愧疚？”
东方谷主笑了出来：“你现在还太小了，等你再长大点就明白了，你到了那个关头心中压力甚大，甚至有许多人不敢亲自医治，就是害怕面对那个结果，最后抱憾终身。”
“乔筝，你要时刻记着今天自己说过的话，为人医者，只求无愧于心。”
……
“乔姑娘！”
眼看顾云歌再次快要失去意识，乔筝又紧闭双眼不知道再想什么，紫苏再忍不住唤了一声。
乔筝倏然睁开眼，她深吸一口气，落下银针。
因为此处离孩子很近，乔筝每一针都要把握的极其精细，继续算到了分毫之间，旁边的人也看出几分门道，一点儿都不敢打扰。
直到乔筝全部扎完。
“马上就会有感觉了。”乔筝回到顾云歌旁边对她说道，“你顺着那个力道再使劲儿，一定可以的！”
也不知道顾云歌有没有听见，只能瞧见她的眼皮动了动，像是回应什么。
不多时，顾云歌便感觉到一股力量从腹部传来，不同于单纯的疼痛，像是一股推动的感觉。
“出来了，出来了，头出来了！”那边的稳婆惊喜的呼喊道，“娘娘再使劲儿啊！”
这话给了顾云歌莫大的勇气，她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朝下使劲儿！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传来过来，不同于方才，这次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撕开，痛的连呼吸在颤。
于此同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屋内。
“娘娘，是个小皇子呢！”
稳婆的惊喜的声音在顾云歌耳边回荡。
她想笑，想看看孩子，还想跟乔筝说句谢谢，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失去了所有力气，就这样陷入黑暗中。
……
顾云歌从来没有睡的这么久过。
以前昏迷或者陷入梦魇，她总能梦见一些可怕的东西，但这次就是纯粹的黑暗和虚无。
好几次她都提醒自己应该醒过来了，但就是不愿醒来，仿佛睁开眼睛就会遇见可怕的事情。
她能逃避吗？
恍惚间，顾云歌听到有人熟悉的声音在叫她，随即嘴巴被撬开，苦涩的药汁流入嘴巴，逼迫她睁开眼睛。
天光一下涌了进来，让顾云歌又将眼睛闭上，许久之后才又睁开。
紫苏看见顾云歌过来，立刻飞奔过来：“娘娘，您总算醒了！”说着几乎快要哭出来，“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回想起昨日顾云歌生孩子的场景，紫苏都觉得可怕。
顾云歌看着紫苏的嘴巴一张一合，那些话用了很久才飘入她的耳朵，思维也一点点的回来。
“陛下呢？”顾云歌一张口，声音跟砂纸一般粗糙，这是昨天喊破音了还没有恢复过来。
紫苏抿了抿唇。
“说话！”顾云歌的语气极为严厉，又有些隐藏的脆弱，“他怎么样了！”
“陛下……”紫苏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踟蹰半天低声道，“还活着。”
顾云歌先是放下心来，随后心脏又被捏紧。
还活着，说明他留下了一条命，但严重成什么样子，紫苏才会用“还活着”这三个字来形容？
“你将话说清楚。”顾云歌支撑着想起身，“他现在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说着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跌跌撞撞的下了床，但下一刻就摔在地上。
这下惊动了外面的宫人，几人进来瞧见顾云歌倒在地上都吓得不轻，慌张的将她扶到床上。
乔筝也听见动静赶了进来，伸手摁住想要起身的顾云歌：“你刚醒来，身体还虚弱着，别乱动。”
乔筝比紫苏有力气的多，顾云歌挣脱不得，便被按回了床上。
“昨日到底出了什么事？”顾云歌抓住乔筝的手，“疏寒他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很严重，我想去……”
“你别着急，我们一件件的说。”乔筝宽慰道，随后抿了抿唇，“昨日他那边的确出了些状况，母蛊不在晴雪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