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猜得到你想什么,你却猜不到我想做什么。倘若哪天我们父子真到了对峙而立的时刻,恐怕,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许兴邦挑高了眉:“臭小子,敢挑衅你老子!那一枪还没教训了你!”
许西蒙抬手抵在胸口敲了敲:“这里,除了我女人,谁都别想打得烂它。你是我老子,也不行。”
许兴邦似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当年,为了他心里的明月,也曾这般不管不顾。然而,终究没有结果。如今历史重演,他愿意说出这些,便算是寻求他的帮助。这个儿子,他的儿子,说得果然没错,他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他却能猜到他这个当父亲的心理。有多久不曾留意他,竟然到这一刻才发现,当年崇拜仰望他的小子,当年怨恨憎恶他的小子,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
“我听说那个丫头有了我许家的骨血?”
“是。她身体不好,这件事,瞒着她比较妥当。”
许兴邦哼了一声:“你倒料得准肖家那小子不会让她知道你做的这些事。”
许西蒙便笑了,眼稍松动不少:“这世上除了父亲的心思需要动点脑子去猜,其他人实在不值一提。”
“少在我这儿拍马屁!”他横了他一眼,“那小子不是个善茬,真出了事,我看着你哭!”“他真敢,我杀了他,”他眼色蓦的一厉,继而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您也早看不顺眼这么一祸害留在世上了不是?”
“西蒙,”许兴邦却没有说到肖容华就难以容忍的态度,反而是沉沉一叹,他望了许西蒙,“我们之间的纠葛不该你们小辈担着。老肖也去了,就留他这两滴骨血吧。我始终欠他一条命。”
许西蒙便不再说话,俱安静下去。歇了好一会儿,许兴邦道:“想怎么做,说来听听。”
自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变故,今夜是许西蒙与父亲最长的一次谈话。以前觉得很难,连开口都难,可原来并非如此。所谓隔阂,不过是自己给自己设置的藩篱。越了过去,也并没有什么。许兴邦虽并没有正面回应愿意帮忙,可许西蒙知道,他可以放心。有了父亲的军队支持,他的胜算大了许多。
裹了毛毯在身上,他咳了两声。枪伤时,反反复复折腾,竟没想到在楼下吹个风,也会着凉的地步。身体到底不如从前了。可想到那个女人,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女人,她连喝口冷水也会闹肚子的身体,竟觉得感冒也不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情。这样算不算,夫妻同心?扶额撑着靠在书桌前,他越来越容易胡思乱想。灯调暗了一些,仔细看着文件里一行一行的字。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许西蒙拿过看了,是守在肖容华别墅外头的袁鹰,他眉一皱,袁鹰打电话来,莫不是乔荞出了什么事。立刻按了接听键。那头很快响起袁鹰喘着粗气的嗓音:“许总,白小姐不见了。”
“什么?”
他一下站起来,将桌上刚晾上的一杯清水掀翻在地。拿了外套就往外冲出去。
迎面有人进来,许兴邦手压在他肩膀上,一手在后关了门,将许西蒙推回房内。
“爸?!”
“收到消息了?”
他点头:“我要出去找她。”
说着又要走了。许兴邦手背在身后,不拦他:“你能找得到你就去。”
许西蒙已够到门把的手定在了那里。他尚算镇定的脸庞,忽然一寸一寸龟裂开来,将手中的外套猛往地上一掼,咬牙喝了一声。
“我杀了姓肖!”
便是有些癫狂了。担心、极端的恐惧、疯狂的思念,在这一刻交杂成难以理清的感情,还有他顿时而生的懊悔,他那汹涌而来的懊悔。
在前一刻他还自信满满,她不会有事,此刻狠狠一个巴掌扇过来,痛的却是心口位置。她怎么会,怎么会……
许兴邦也不阻他,由他发泄,待他站着能叫自己安静下来一些,许兴邦才走到那张办公桌后头的椅子上坐下来,端看了许西蒙道:“你想要我出面把那孩子带出来。我懂你的意思,你想保全肖容华那小子,是不想让你母亲伤心。可惜出了这样的变故。”
“依我看,应该和容华无关。他的人也在四处找那孩子,当天晚上没有特别的事发生,他待她还算规矩,至于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恐怕……”
他抬眼,一双锐利的鹰眼直望了许西蒙。
许西蒙的脸色便一下子沉了下去。
是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高看了肖容华,她还是知道了,知道了吗?
“西蒙!”
他掉转身就要走。既是为了他,她必然要来找他的。可她不会来许宅,她只会去他们曾住过的别墅。他要赶在她之前回去,或许,或许……
许兴邦喝住他:“想想你现在的处境!”
“爸!”
“冲动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许兴邦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真以为你老子什么都不知道?”
“南岳王左右摇摆,回国之后三番两次推托与明皇签订的合约,要不是白露留在这里,你以为边境能这么安静?”他哼了一声,“南岳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清楚得很。既想抱着西瓜,又不肯丢了芝麻。你留在这里,暂时,婚礼不能搅黄了。该什么时候喊停,总要看时机。那个孩子,你交给我,她既然怀着我许家的骨肉,我自然不会让她流落在外吃苦头。”
“不行!我得跟她解释,要是她认定了我要白露,抛弃她……”
“那就不配当我许家的媳妇!”
许兴邦一声喝断,他眼皮抬着睨许西蒙:“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能不能把握,看她,不是看你。”
要她实心实意的信任他,依靠他,这原也是他这次铤而走险的目的之一。可一听到她不见了,一听到她晓得了他的婚讯,所有的目的都不再重要,他只想能见到她,看到她平平安安的站在自己面前。人心,竟也是这样脆弱的。他一向以为自己刚强,在这一刻也察觉到藏在最深处的脆弱。恍若回到那一天晚上,祖母离开的第一个晚上,他在阁楼顶上关在黑漆漆的房子里,抱着祖母生前常用的靠枕,压抑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