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战的结果是,对方一人被打伤,等派出所出警时,我们这边跑掉了几个,我没动手,但我是经理,少不了跟去做笔录。民警带我们去派出所后,一顿训斥,接着叫我们都进值班室,说明天早上会有人处理。王玮当时跟我的关系已经比较亲密了,也知道我在彪哥那里当经理。当天晚上,也不知道她怎么得知消息的,和宝宝一起来派出所看我。宝宝给我递了根烟,也给值班民警散了一圈烟,说了一大堆好话,基本不起作用,民警并没有因为宝宝的殷勤而善待我。宝宝待了一会儿,就先回去了。但王玮不肯跟他离开,站在那里,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一直劝她回去,但是她一直不愿意,说要等我一起回去。见她不肯,我只好让她坐在了我旁边。
这种打架斗殴,够不上刑事案件的标准,派出所一般都是要双方协商解决。带我们到派出所之后,民警先把我们晾在一边,让双方冷静下来,自己协调。我们这边带过来的是我,还有两个打完架没跑掉的朋友。过了不久,对方那个受了伤的也走了进来,看样子刚才民警带他去包扎了。店里虽然砸了些东西,但伤了人,还见了血,道理不在我们这边,只能自认倒霉。对方一定要我们赔钱,而且一口咬定是我动的手,可能他觉得那两个打架的也是青皮流氓,没什么油水可榨。我再三向民警解释,打架的事情和我无关,但是没用,警察说:“你们要是能协商出个结果,今晚就可以走,如果协商不好,那就明天,等上班时处理。”王玮坐在我旁边,一边哭,一边可怜巴巴地帮我争辩。旁边一个协警被哭烦了,就大声呵斥:“你是什么人,没你什么事,你出去,这里是派出所!”“我是他女朋友,他不走我也不会走的。他又没打人,你们凭什么不让他走……”“我是他女朋友!”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说她是我的女朋友!天哪,居然是她先对我表白的,而且在派出所里。
当夜,我又给彪哥打了电话,希望他把我赎出去。彪哥听了事情原委,说:“既然你没有动手,那你就待着吧,派出所找不到证据,24小时后就把你放了。”不由我分说,彪哥挂断了电话。没办法,我只好继续待在派出所,那一夜,王玮一直坐在我身边。
第二天,打架的那两个受不了了,也向朋友求救。过了半天,他们的朋友来了,给受伤的人赔了医药费,我们获准离开。
经过了派出所那件事情,王玮死活不愿意我继续在酒吧做经理,她不想看着我再被带到派出所,何况去那里喝酒的人喝多了也许会打架,如果打架伤了我怎么办?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事做,于是我答应她我先干着,等有机会了和彪哥说一下脱离那里。我嘴上那么说,但是事实上我还是每天晚上都去那个酒吧,我那时候感觉我在那里好歹也是个经理,如果换成别的工作,手底下也管不到几个人,再说也不会那么轻松。
新成回来后一直和彪哥在一起,彪哥有个流动的地下赌场,如果约齐了人手,他们就会在宾馆、夜总会包房或者找个家属楼的房子聚赌。彪哥负责组织,新成打副手,每天晚上会固定给新成500块钱抽成。但并不是每一天都会有赌局,没有赌局的时候,新成会带着他新认识的小弟出去吃喝玩乐。有一天新成他们在一家酒吧喝多了,吵的声音太大,影响了人家正常营业,人家老板过来制止,说了新成几句。新成在深圳当过内保的头子,回来没几天又招募了几个小弟,所以非常膨胀。他觉得老板没给他面子,所以一声令下,大家砸了那间包厢。新成还觉得不过瘾,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冲过去往那个老板身上就是几刀,老板一下子就躺倒在地上了。服务生报了警,警察赶到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跑,于是被逮了个正着。
听说这件事,我也后怕,如果当天我在的话肯定也跑不了呀。再说我有女朋友了,如果我出了事王玮怎么办,她肯定会为我担心。我给彪哥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不干了。
于是,我白天跟着宝宝回收手机,多少赚点钱,不无小补。更多的时候,我都在王玮的碟铺子里,自从电脑和盗版DVD普及之后,租碟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一天赢利只有十几块,有时候甚至颗粒无收。回收手机的收入也不稳定,或许一天能赚100多块,也可能接下来一周,一分钱都赚不到。当时,我跟王玮已经把钱放在一起花了,购进新碟,做大幅海报,生意还是不见起色。我们出租的VCD,一部电影要两盘碟,而新出来的DVD9,一张碟就能装下十几部,两张就可以完整地容下一部电视连续剧。租一部连续剧的钱都可以买到一部了,再说随着电脑和网络的普及,没什么人愿意租碟了。技术进步太快,碟铺子的生意没法做了。
早上一开门,两个人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等着有人进来。好不容易有人进来,又害怕人家挑不到自己愿意看的电影。王玮就在旁边一个劲地介绍,这部片子新出的,谁谁主演的,有多精彩,我们店新碟到得快,你要喜欢看碟就办张会员卡吧,办会员卡有优惠!有的顾客听了就办张卡,但是有的顾客还是不同意办卡。不办卡的顾客需要交押金,交了押金我们又不愿意被他们退走……
眼看着碟铺子生意做不下去了,王玮和我商量,不行我们也卖盗版DVD吧。我顾虑重重,卖盗版碟能有多少收益,我们一无所知,而且文化稽查处肯定会查,放在铺子里卖被查到一张盗版,其他所有的碟片都会被收走,摆到大街上又会遭遇城管。到底会赔会赚,我们俩心里都没底。女人到底还是心细一点,王玮提议先拿铺子的碟出去试试,如果能卖动,我们再进一些新货,她觉得这样风险小一些,结果当天晚上居然有几十块钱的收入。这给了我们信心,最终我们决定试试,都是年轻人,还是要有闯的精神,就算赔了,我俩再去打工,也能把损失赚回来。于是我俩带了仅剩的积蓄,还有租碟时收的押金,去电子市场批发盗版碟。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批发是不能讲价的,去一家问了,人家报个价格,我们还不相信这是实价,还价之后,老板不愿意。又跑到别家打听,最终得知所有批发商给的价格都差不多,既然如此,我们就挑了一家自己觉得有实力的批发商进了些碟片,都是电视上热播的连续剧和新出的电影。
第一次摆摊的时候我们的意见并不统一,王玮认为广场附近人流量大,去那里摆的话销量会好一点儿,我却想那里离铺子太远,如果有什么事我不好照顾她(铺子还在惨淡经营,我们还是舍不得放弃,两个人中必须有一个留着看店)。于是她听了我的主意,摆在了离家不远的马路边。一张旧床单,一个小马扎,一塑料袋盗版碟,这就是我们最早的地摊。王玮说让我看店,她出去摆,如果被城管抓住,就说自己是勤工俭学的学生。第一天晚上,我待在铺子里特别焦躁,一会儿出去看一下,一会儿又出去看一下,结果发现卖盗版碟的生意就是比开碟铺子强,那天晚上我们店里一张碟都没租出去,可是摊子上的利润比铺子一个星期赚的都多。
卖碟的时候王玮就显示出了一些做生意的天分,同样的碟片我卖就没有她卖得好,慢慢地,我就发现她很细心,她总是把每天新进的碟片都逐一分类,武打的,枪战的,喜剧的,台湾的,香港的,等等。她没事的时候会研究片子是哪个明星演的,是什么故事情节,她给顾客介绍的时候总是绘声绘色、很精彩的样子,有时有些顾客也会因此拿上好几部片子。就这样,我们的小摊生意渐渐好起来,老顾客也渐渐多起来。
卖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赚了一点钱,关于这些钱的用途,我们思考了好久,那时候一直在想,碟铺子生意不好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碟片太少了,如果规模变大点或许生意会有起色。于是我们想着还是把碟铺子经营起来,毕竟租碟比练摊更加正规,出去说的话也能说我们开了一家碟铺子。我们用赚到的钱进了些正版的盒装连续剧,店里的生意终于有了一点儿起色。但卖碟的利润还是我们收入的重头,所以我们只能坚持下去。
有了两份收入,我们的生活慢慢好了起来。但是摆碟摊子并不一帆风顺,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麻烦。有一天晚上,一个小伙子从摊子上挑了几张碟,第二天,他又来了,说买回去的碟是划破的。我们也不知道碟是本来就破的,还是他拿回去弄坏的。但出于息事宁人的想法,就说给他换一张。但他不答应,非要退钱,双方僵持不下,后来,他扬言要砸了我们的摊子。一听这话,我就有点火了,血涌上头,就跟他推搡起来,没承想俩人都顶到马路边的广告牌上,撞碎了玻璃,直接从广告牌的一面穿到另一面。这小伙子头被撞破,当时就报警,等警察来了,我已经溜了。王玮没跑掉,被带去了解情况。她给我打了电话,我也赶到派出所,因为对方挂了彩,值班民警让我们赔钱,王玮突然发现我也受伤了,腿上划了一道口子,裤子都被染红了。听她一说我也才注意,刚才太过紧张,我都忘了疼了。警察一看这种情况,就各打五十大板,让我们各自去看伤。那个小伙不依不饶,被警察骂了一顿:“你不满意,那就叫他带你去看,然后你再带他去看。这么处理,公平吧?”小伙子没再吱声,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离开了。
王玮看着我被血染红的裤子,哭得一塌糊涂,出了派出所,马上拉着我去了医院,我腿上的伤口不大,不过还是缝了两针。
那段时间,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感到无比甜蜜,虽然没有钱,但是我们却很快乐,很幸福,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贫穷让我们彼此靠得更近。
王玮父母离异,都不在兰州。她小时候在亲戚家住,就是在你家住几天,在他家住几天的那种。五年级到初二比较固定地住在奶奶家,不用每周都奔波迂回在别人的家庭里,我想因为缺乏关心的原因,让那个时候的她变得比较任性和叛逆,再加上是和老人一起相处,她说当时的生活很不快乐。我能感受到她说的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她说那时每个周末姑姑和叔叔们都会来看奶奶,她说那是她最痛苦的一天,大人们会轮流教育她,从白天到晚上,她说的时候流下眼泪,可是眼泪却好像滴在我的心上,很疼很疼,于是我想:我应该对她再好一点儿。她是从初二开始就一个人生活了,我想是因为小时候的生活经历让她变得坚强,变得独立。她说那个时候的生活让她每天都很消极,不过幸好有两个很好的朋友一直陪在她身边,至今。
我没有她那样的童年生活,但是我却能体会她说的那种心酸。我以为她现在想起来那些曾经对她不好的人,会讨厌,会憎恨,可是她说并不那样,我觉得她的心无比柔软。她说其实那时种种的不好,让她在生活中有了更多的经历。她有时特别感谢小姑,因为小姑为她付出最多,烦恼最多,也是骂她最多的人。她说骂其实也是爱的表现,只有爱你才会为你伤神,除了那种别有用心的伤害。我突然觉得她是太懂事了,那时的她才20岁。
我和王玮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很踏实。我能意识到这个小姑娘可以给我家的感觉。那时的我们没有钱,都是自己做饭吃。她和我都不大会做饭,就做最简单的白稀饭,买一些咸菜和馒头。有一阵子我们每天都吃那个,偶尔把咸菜换成腐乳。尽管每天都是这样的咸菜、腐乳,却让我们不离不弃,从馒头里也能吃出甜蜜和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