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苑武馆后堂,杨耀祖来回踱着步,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左右椅子上坐着凌老庄主,还有医馆张老爷子。在正厅主位,还坐着一个绝色女子,约莫三十多岁光景,身穿云纹对襟装,发髻高高盘起用一支碧玉簪串珠挽着,肤色温润如玉,这位就是真定府最大绸缎庄的老板娘。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姑娘,想来应该是老板娘唯一的弟子,听女庄主平时喊墨儿,平时在锦韵庄伙计们都叫她少主,是不是老板娘养女就不知道了,只是别人都那样叫。
锦韵庄在保定府也有分号,经营着云南傣锦,南京云锦和四川蜀锦,老板据说在南京开着总号,但众人从来未见老板模样,也从来未见回来过。
在真定府,保定府一带,都知道锦韵庄若雪女庄主,寻常百姓也就罢了,那些达官贵人,满清贵族还有些世家士族却无一不晓,因为满清新贵家眷,那些亲王福晋,和硕固真,贝勒,郡主县主,那个不喜欢绫罗绸缎,喜欢中原丝绣,是以锦韵庄日日门庭若市,更因为若雪女庄主气质高贵,美艳绝伦,那些州府权贵都以结交锦韵庄为荣。这位若雪庄主和墨儿今日缘何到了清苑?几时来的?知道的人确实不多。
此时杨耀祖正在气恼,不停踱步,时而停下来盯着堂下跪着的二个人,正是从高阳连夜返回的张三少师兄弟,二个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你二个,老子迟早要被你两个气死不可,不知轻重,任性胡闹”
“馆主息怒,眼下要紧的,是如何善后,已经派人去高阳打探情形了,料明日午后必然可以返回,看情形再作决定如何”凌老庄主也是一脸愁云。
“三少你个混账东西,你明知道拿着清苑县衙的具结报备了高阳守备府,应该知道是实名实姓,缘何还敢在大街上动刀枪,明知是朝廷亲贵还敢动手,真是。。。”说完一阵咳嗽
“凌峰,你师兄意气用事,你也不拦住师兄,年轻气盛是要坏事的,要是朝廷查实,清苑这份家业,满门安危如何自保,眼下朝廷动辄杀人维稳,断难容忍汉人犯上,你,,唉。。。”
凌峰嘴巴动了动,作势辩解,拿眼一瞧师父盛怒,索性低头挨训。
“耀祖,事态也未必如你所料那样严重,瞧你吹胡子瞪眼睛的,别吓着了孩子们”若雪站起来,用手抚平衣襟的皱褶,眼含笑意走近三少
“三少,我且问你,你与人斗狠时候,是不是没有身着营衣?”
“禀师姑,没有”
“那就好,耀祖,我看还是让三少即刻启程赶回高阳军营,静观其变,凌峰,魏宝儿你们二个随同前往,另外带上几位馆中机敏的师弟一同前往,务必照应好三少,一有风吹草动尽快赶回清苑回禀”
“师父,我也要去”那个叫墨儿的姑娘也走近来,拉了拉三少“师兄,你带伺墨去”
“墨儿别胡闹,你去干嘛?替你三少师兄洗衣服吗?”
“洗衣服就洗衣服”
若雪瞪了一眼,那丫头翘起嘴巴,不言语了。
“若雪庄主,如此可行否?小儿年轻气盛,恐再闯下乱子,就真要连累师门家眷了”
“无碍,张掌柜你们二位放心回去就是,依若雪看此事可大可小,如今朝廷稳固北方征伐南方,战事正紧,料对此种事必然只是压给地方官吏查办,地方官吏为求自保,必然粉饰太平,三少回去便是,机灵行事就可”
“三少,你若雪师姑所言,听明白否,再给老子惹祸,看如何收拾你,还有凌峰,明白没有”
“这回不敢了,敬听师父教诲”
“还不快滚去高阳”耀祖口中粗鲁,却一弯腰拉起凌峰三少,在二人屁股上拍了拍,扯了扯三少耳朵,笑着咕哝了一句
“小子,脾气秉性还真像了老子”
“你也知道啊,为师不尊”若雪轻轻拍了一下耀祖的手,“让孩子们起来啊,瞧你也是老小孩似的,训起徒儿还倒一本正经的”
“这这,这”耀祖一时语塞,只是瞪着眼扫了三少和凌峰一眼,终于蹦出一句“还不快谢你师姑,姑且饶你俩这回,快滚去吃饭”
惹得伺墨在一边,噗嗤笑了出来
待三少和凌峰走出去后,若雪转身对伺墨说道:“墨儿,你饭后返回锦韵庄,师父有事要和你师伯去一趟沧州”
“我也要去”
“你去干嘛,听话,锦韵庄需要打理,你也大了,以后锦韵庄还要交给你呢”
“噢”伺墨虽然心里想跟着师父,想到锦韵庄的确需要打理,只能点点头。
在河间府城外通往沧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异常颠簸的疾驶,赶车的车夫一身麻布袄带着毡帽,只是脑门那里溜光发亮,似乎认同了自个已是大清朝子民,可总还是扭扭捏捏的似乎不太习惯这秃脑门的感觉,胡子拉杂的脸上一片茫然的眼神,不是回头对车里的客人回答着什么,嘴里“哟,哟,驾”的吆喝,不时的抖手上的缰绳,马车里有一男一女二个客人,男客人约莫四十多年纪一身棉布夹袄头戴着大沿皮帽,女子约莫三十五六年纪,瞧着身材婀娜,着一身锦缎长裙,用毛领披肩遮着脸,看着身份贵气。二人看着像是一对夫妻,似乎是雇车访亲的样子,一路依偎着不时的窃窃私语。沿途走着官道,时常会遇见些江湖人物和官差驿卒,但没有人对这一辆马车驻足,因为看起来太过寻常了。
这日又行了半天,男人挑起车帘看,见远处隐隐村落连绵了起来,就随口问道“老哥,沧州城离此不远了吧”
“大约还有三里了客官,直接送到沧州城里的客栈吗”
“哦,”稍一迟疑“还是直接送到沧州文庙吧,放心啊银两多给你便是了”。
“若雪,快到了沧州,你一路上都没有好好休息,如今趁着快要进城官道平坦,赶紧睡会儿吧”
“不了,快要看见我师兄和我艳师姐了,自抱阳下山就只是来过沧州一次,如今一别也快几年了,虽然相距不远,可是也没能时常走动,想念当年在抱阳山的日子了,那时候多好啊,我们师姐妹形影不离的,师兄对我也疼爱”说完,若雪脸上浮现一种追忆的神情,眼中闪闪有了些隐隐泪水。
“知道啦,傻瓜,我与将军也是有数年未见了,不过不久前门主来过清苑
“啊,啥时候来的?你也没有说”
“没说吗?就是送三少回来啊,不是将军来找你来着”
“哦,这次啊”若雪噗嗤一笑,“对了,你说我师兄当年是战将,你说说当年嘛”
“说说说,有什么好说嘛,当年事三天三夜说不完”
“那挑简单的说啊,说不说,不说我要下马车,自个回去”若雪朝着耀祖白了一眼,作势要跳车
“好吧,怕了你,记得以前跟你说过不少啊,如今缠着让我说,说啥时候呢?”
“说后来怎么遇见我师父的?好端端的打仗又缘何会上抱阳山的呢?说说嘛”
“好吧好吧,真是怕了你”
耀祖陷入了回忆
“当年咱们在宁远城守边,清兵却又一次入关,是绕蒙古过来的,将军就随袁督师入京勤王,后来京城告急,周边很多城池都被清军攻陷,烧杀掳掠,那个惨呢。咱们一部是随赵帅驰援遵化,五百里啊一天一夜就赶到你说累不累?后来战通州再战三河,京城解围但督师却被凌迟,咱们边军却要被整编,真是没有天理。将军对朝廷心灰意冷才南下,机缘巧合遇见你师父松间山人,我与将军才成了你师兄,我当年乃是将军身边的亲将,那些戎马生涯啊”
说完耀祖一声长叹。又挑起车帘凝望窗外,久久不语,耳畔似乎想起当年喋血沙场,军马嘶鸣的场景。。。
“不说这个了”若雪见耀祖有些伤怀,内心有些自责,赶紧岔开话题问道:“耀祖,你说师兄让你去沧州,究竟所为何事呢?”
“不知,以将军脾气,唤我前来沧州定有深意,倒是你,擅自离开保定前来沧州,到时师兄责罚,没人救你哦”
“哼,我师兄疼我,才不舍得呢”
二人先寻到沧州文庙附近的一处烟门客栈,经说明了身份,堂口一个主事就派人送二人去了总坛。
离沧州文庙不远的一处别院,就是青烟门在沧州的坛口,院看起来倒没有什么特别和一般的农院无异,门口有一颗槐树很特别,粗壮沧桑,可能多次受到雷击,下端裂开已经中空。老槐树下,有一排拴马桩,院门外还有石鼓,院门上有细致的砖雕,看起来这座院子,应该是一处老宅子。
随同来的烟门弟子极为恭敬的将若雪二人带到此处,弯腰作揖道“师姑,属下只能带到此处,按照门规凡是各地门下来到沧州,都是由本门客栈接应,确认身份予以照顾,今师姑是坛主师妹,就领至此处,属下就回去了”说完再行礼,然后唤了马车离开。
若雪环顾四周,轻声道“这里确实是我艳师姐住地,几年前师姐带我来过”
当下耀祖绕了一圈确定没有异常后,走近那门口叩响了门环,应声出来二个文士一般装束的年轻人,眼光却非常的锐利如刀,拱手施礼“请问来人何事登门?”
“世事混沌我来扶,青烟袅袅有却无”
那二人赶紧行礼
“浮生如梦随云雾,总留半缕散在途,”
“先生散几柱烟?,端的是何处炉?
“哈哈,不散半缕烟,不端天下炉“
耀祖回身拉过若雪来,“这位端着抱阳炉”
若雪微笑,摘下云锦披肩,看着二位年轻人道“速速报与我艳师姐知晓,就说我冷仙子若雪前来拜见师姐”
二个文士模样的对视一眼,躬身行礼“见过若雪师姑,小的见师姑来过,说起才忆起来”
“是嘛,莫非是我师姐跟前几个小家伙,如今都长这么高了啊”
“正是,师姑请里面坐,咱师父在后院习武呢,师姑去前厅小坐片刻,喝盏茶,弟子去禀咱师父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看我姐姐就可以,你们去忙自己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