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
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气,身着藏青色长衫的掌柜站在立柜内翻阅着账本,身后的横阁上贴满了各种中药的名称,一旁的药童招呼着客人。
内室用一扇扇屏风阻隔,瞧着似乎有老者坐诊。
掌柜抬起头,看着对面青衫的公子,头带冠,目似玛瑙玉,面若春桃里,器宇不凡,瞧着衣着锦衣华服,腰佩玉,脚踩靴,一副贵公子的派头。
掌柜走上前来,俯身行礼道:“不知公子想买什么?店内有上好的人参、鹿茸,益气醒脑强体补身的药丸…”
对身侧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环碧递上一个药方道:“店家,这方子上有些药很是珍奇,不知你这可有。”
掌柜接过方子细细端详,眉心一蹙,随后笑道:“这方子上的药材确实珍奇,店内珍奇药材都是单独存放,请各位贵客移步后堂稍座,小人这就命人去取。”
沈靖妤点了点头随着掌柜进了内堂。
掌柜唤来一个小厮,附耳嘀咕了几句,小厮从后门悄悄离开。
转过身说道:“请贵客稍等片刻。”说完转身离开。
沈靖妤打量着屋内。
内堂雅居,梨木雕栏靠椅,四角雕兽桦木方桌,白瓷描金的茶盏,上等的香片,正厅的墙上挂着一幅彩绘兰花图,两侧四角皆摆着兰花,外面是人来人往的吵杂,雅居内却是一片静谧淡雅。
不由起身走到兰花前,伸出手轻拂兰花碧绿的枝条。
此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不由回身去看。
雅居外,一身湛碧色长衫的男子徐徐而至,粉面玉骨,眉眼如故,纤长的睫毛乌黑浓密,如黑曜石般的眼眸带着摄人的光芒,嘴角擒着温润醉人的浅笑,他迈着轻快的步伐由远至近。
衣角微微掀起,胸前绣着缠枝的兰花纹,腰间吊着香包,袖口细密错秀着金丝银线,举手投足间熠熠生辉。
他行至沈靖妤面前,微身行礼,拇指上的玉扳指泛着温润的光芒,其声如罄:“在下石云潇,见过…”他扬起一抹笑,仿佛雨后初晴的骄阳,浓烈刺目。
“见过公子。”
沈靖妤皱起眉,石云潇?好熟悉的名字啊,好似在哪里听过,不由细细打量他的容貌,灵光一闪,不由脸色一白,怎么是他?!都传闻石家堡遍布帝陵城,不曾想这百草堂也是石家堡的产业,急忙俯身行礼:“见过石公子。”
二人落座,沈靖妤端起茶盏饮茶,石云潇勾着神秘莫测的笑意,轻轻抬手,从门庭出走进一排小厮,手持漆花托盘,点头行礼。
石云潇端起茶盏,头也不抬,掌柜站在一旁说道:“这里是公子需要的珍奇草药。”
随后又走到最后一个小厮身侧,袖手拿起托盘内的锦盒对着沈靖妤解释道:“此盒内放着百草堂研制的进补丹药,对体寒之人有奇效,药性温补,效果奇佳。”
石云潇放下茶盏从袖口中掏出一个青瓷白釉瓶放在沈靖妤面前:“我大哥略懂一下岐黄,这是他独门研制的金创药,对各种外伤有奇效,内服亦可活血化瘀。”
沈靖妤闻言深深打量了一眼石云潇,心生一丝警惕,阿娘一直体弱且体质寒凉,虞州四季如春不似盛胤四季分明,阿爹带军操练,舞刀弄枪,时常受伤,不由深看了石云潇一眼,这个温润公子的心思倒是缜密,俯身还礼道:“石公子,思虑周祥,如此,那就多谢公子。”
对环碧试了个眼色,环碧从荷包中掏出一锭元银递给掌柜。
掌柜面带温笑,屏退至石云潇身侧,见众人不受,环碧不由看向沈靖妤。
沈靖妤微微蹙眉,略带不悦:“不知公子何意。”
石云潇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掌柜、小厮们便退下了。
坐在靠椅上,手指揉搓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面带浅笑,薄唇轻启道:“这些不过是石某一些心意,那日…”他故意拖长音调,嘴角的笑意明媚且无害:“我倾慕公子曲艺,那日…意犹未尽,有心相交。”嘴角挂着狐狸般阴险得意的笑容。
沈靖妤微微蹙起眉,那日相见不过是个意外,若不是当日他与旎裳一同,也是迷了心窍,若是当众驳了他怕是会得罪了石家堡,腾地起身,俯身还礼:“那就多谢公子。”
收了东西便想走,石云潇神色悠闲坐在靠椅上,将一物放在桌上,气定神闲的端着茶盏,饮茶。
沈靖妤气呼呼的走到门口,听到他在身后轻声道:“那日…”
又是那日,沈靖妤温怒,听到这个那日她就心烦意乱,那日,那日的,那日若不是自己机敏,差点叫阿爹拆穿,忿忿的转过身,刚想开口就看到桌上赫然摆着一本泛黄的曲谱,一脸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定睛的多看了几眼,随后惊艳的瞪大眼睛,心跳都不由漏了几拍。
鹊踏枝…
南国寒山轻自碧。庭际梅花,先报春消息。绮萼玉英何忍摘。真堪树下陈瑶席。旋嗅清香消酒力。翦采无功,粉笔争描得。一曲新欢须共惜。等闲零落随羌笛。
鹊踏枝是廊越传至南疆的一首残曲,传闻中是廊越的一位公主,远嫁南疆后,谱的一首曲子,廊越覆国后,几经流落,残缺不全。
她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走到桌边,伸出手颤巍巍的想要去探曲谱,不知道是不是真迹…
石云潇抬起眼眸看着沈靖妤,眸中春波起,嘴角敛笑意,伸出手按在曲谱上。
沈靖妤坐下来,眉眼晶亮,讨好的看着石云潇,像只耍心眼的狐狸,可她怎知对面的才是只真狐狸,沈靖妤张口道:“我深谙曲艺,又通曲谱,我帮石兄验验是否真迹…”
石云潇不语,不动声色的看着沈靖妤,然后将目光落在身后一脸茫然的侍女上,沈靖妤恍然大悟道:“碧儿,退下!”
石云潇眨了眨眼,勾起一抹笑意。
雅室内,只余二人,沈靖妤看着石云潇,小心翼翼的开口道:“石兄…”
石云潇收了手,端起茶盏,刚刚抬起手臂,沈靖妤就迫不及待的拿起曲谱,小心翼翼的托着残曲,翻开蜡黄的纸张,曲谱上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纸张有些脏污,还有些残缺不全,瞧着有些惨不忍睹,沈靖妤眉眼心疼。
看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摆在桌上,小心的将曲谱放在锦帕之上,谨慎的包好,才回过头看向石云潇,问道:“不知此物,石兄如何得来。”
石云潇道:“蓝氏。”
蓝氏?轻轻蹙起眉,愣在一处。
石云潇接着说道:“蓝氏,帝陵城内八大名门之一,善于音律,帝陵城内的乐坊、音坊、器坊都出自蓝氏,连宫中御音坊内不少翘楚也出自蓝氏。”
八大名门?看向石云潇,石家堡也出自八大名门,富可敌国,盛胤若是一分为二,一半为朝堂,一半为坊间,君王执掌朝堂,那这坊间便是石家堡。
“想必,要价不菲吧。”
石云潇看向沈靖妤,刚想说什么,却听到沈靖妤似有取笑:“不过,这点不菲对于石家堡来言,不过九牛一毛吧。”
听出她语中不悦,勾起嘴角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沈靖妤心底一惊,猛地低下头。
“此曲已残,石某不才,于音律粗通一些,不忍心中有憾,不知于靖弟可愿与我一起,共谱残曲,传于后世。”
“我…”她低眉看着残谱并未在意方才他的称呼有别,满心皆在残谱之上,面带为难,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才疏学浅…怕误人子弟。”
“无妨。”石云潇打断她,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靖妤:“曲谱先且放在你那,你且细细研读,不着急,于靖弟,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沈靖妤呆坐一处,目送石云潇离开,于靖弟?一脸茫然,猛地回魂一般,腾地站起来,这个家伙,随后呆住了,估疑的看着远处,发怔。
他是不是瞧出来什么,莫不是瞧出了自己的真身,挠了挠头,他从未问及自己的出处,可瞧他的神情像是知道什么一般,阿爹身居高位,石家堡世代经商,富甲一方,自己与他还是避嫌一些的好,转眼看了看桌上的残谱,有又些犹豫,这个人做事滴水不漏,惯会投其所好,让人无法拒绝。
环碧走进来,见沈靖妤在发怔,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小姐?”
沈靖妤回过神,看了环碧一眼,抬步离开,既来之,则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