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进虽然一直提示自己不要怕,但是心理上的自我激励显然改变不了实力上的悬殊,尤其是力量和速度上的悬殊,不一会儿,子进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但他还在坚持,子路看到后,心里不忍心,喊道:“子进,认输吧,我们还有柳江离呢,只要他赢了,我们还是胜利者。”
子进实在招架不住了,往后退了一步拱手认输。
这下,压力来到了柳江离这里,柳江离脑子飞速运转,他忽然想到少林寺的初级弟子学的一般是拳术和棍术,不学剑术,他向方丈提议,他要和空明比剑,方丈面露难色,他问:“空明,可以吗?”
空明血气方刚,想不能折了少林寺的面子,说:“可以。”
两人带上了护具,拿着木剑站在了比武场中心,柳江离说:“承让。”
空明说:“不用客气,拿什么打,你都会输。”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只见柳江离的剑有如灵蛇出洞,进招狠辣,守招绵密,几个回合下来,空明已经被刺了十余剑,空明仍然不服输,柳江离一剑刺向了他的咽喉。
方丈大惊,喊道:“比武,点到为止,不可取人性命。”
柳江离当然知道,剑离咽喉还有一公分时,他停手。
空明心有余悸,说:“你赢了。”
方丈哈哈一笑道:“我这位老朋友所言非虚,他培养的这几位弟子果然有勇有谋,你们四人我收了,以后好好学艺,潜心研究佛法,两者不可偏废。”
“谢谢方丈。”四人异口同声地说。
学艺的日子总是枯燥的,但每天的进步也确实很让人欣喜,子路四人白天学艺,晚上在藏经阁研究武学,感叹中华武学的博大精深。
子进在比武上吃了亏,知道力量速度的重要性,日日打熬筋骨。
一日,登封县有位大户,名叫卢高阳,说要过寿,邀请少林弟子表演助兴,并给了一百两银子作为劳务费,方丈于是让子路四人空慈四人出外表演,此时已是隆冬天气,天寒地冻,漫天飞雪,登封县城变成了一个雪世界,这场雪让子路想到了去年,去年也是一样的大雪。
到达卢高阳家里,一看果然大户,佣人丫头,厨房客房,姨太太小老婆应有尽有,柳江离说:“我以后也要像卢高阳一样这么有钱。”
子路说:“伟大的理想。你是看上他的房子了,还是看上他的姨太太小老婆了。”
柳江离说:“我都要。”
演出在中午,他们在上午用饭,坐在餐桌上,子路八人才发现,没有素菜,只有一桌子肉菜和一盘馒头,并且有一坛子酒,空慈对管家说:“我们是出家人,不能吃荤喝酒。”
管家说:“出家人就不要那么多讲究了,何况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再说,卢高阳喜欢看你们少林寺的醉拳,不喝酒怎么打醉拳。”
子路八人不敢违反戒规,只吃了馒头,喝了碗面汤。
中午,锣鼓声声,鞭炮助兴,子路八人上台表演,套路拳打得风生水起,如猛虎下山,如鹤游九天,看客们一片鼓掌叫好。
接下来是对打环节,子进因为上山时间很短,悟性不高,在拆招的过程中出现了失误,木棍被空明打飞,木棍在空中划了几个弧线后,砸在了卢高阳身上。
卢高阳摔杯大怒,道:“停,方丈派出些什么东西。”
子路扔了棍子,慌忙上去认错,卢高阳说:“道歉可以,我接受,但是你们要满足我两个条件,一、让我打失误的人一棍子,解我心头之恨,二、给我表演醉拳。”
子进说:“第一条我接受。”他递上棍子。
卢高阳抡圆了棍子打在子进的迎面骨上,棍子段成两截,子进疼的呲牙咧嘴,卢高阳哈哈大笑。
空慈说:“第二条也不为难,员外想看醉拳,我给你打就是了。”
卢高阳说:“慢,把这一坛酒喝了。”他递上一坛酒。
众弟兄不同意,大喊:“这也欺人太甚了。”
空慈摆了摆手,把一坛酒都灌进肚子里,面色赤红,一个健步跳上舞台,打了一套醉拳,因为酒精,醉拳打得东倒西歪,毫无章法,但是看客们就图一个高兴,大声鼓掌喝彩。
终于结束了,兄弟们扶着空慈来到客房,空慈对着尿盆吐得昏天黑地的,子路给他倒了一杯水,扶他上床,说:“今天谢谢你了。”
空慈一笑说:“自家师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
回到少林寺,首座表扬了子进和空慈,他说:“子进年纪小,能承担责任,空慈能顾全大局,忍辱负重,也是一条好汉。”
一天,子路练完功,一个人回禅房的时候,发现了一条小路,他沿着小路一直走,走到路的尽头,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口有两个颜体书写的大字,禁地。
他本来走得意兴阑珊,一说是禁地,一下来了兴趣,他钻进山洞,摸索着走了一段,发现洞口的光亮,出洞,是一个十亩见方的平地,里面种植数十颗松树,绕过松树,子路看见了一排房间,有一间房亮着灯,灯如黄豆,纸糊的窗户上映着一个和尚模样的人。
他在弹古筝,以子路浅薄的音乐造诣,他隐隐约约听到弹得好像是平沙落雁。
子路慢慢靠近房间,正要在窗户上点个小窟窿仔细观察,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来都来了,进来吧。”
子路见隐瞒不过,推门进入,见是一个面容慈祥的长辈。
他抱拳说:“晚辈冒失,无意中闯入宝地,还望师长谅解。”
老僧说:“你本不应该来的,既然来了,我就要管教管教。”
老僧从凳子上忽然起身,抓着子路的衣领,把子路提溜到院子里,然后老僧退后几步说:“出招吧。”
子路把生平所学全部使了出来,太祖长拳,少林拳混合着各种野路子一起用,但是根本打不着老僧,老僧如这些天北风中飞舞的雪花,你出拳,他就很飘摇地躲开,不着一招,不着一物。
子路见毫无效果,又把生平所学有使了三遍,这时,子路隐约感觉到,老僧年龄大了,体力不支,然后他退后几步说:“前辈功夫高深,晚辈不是对手,我输了。”
前辈一笑道:“孩子,不错,有正统套路,有野路子,还尊老爱幼,我喜欢你。”他把子路邀请到屋子里,说:“你大概很想知道我的身份。”
子路说:“不想。”
老僧说:“不想也得想,这么多年可把我憋闷坏了,好不容易来个聊天的,我岂能错过。”
子路说:“那您说吧。”
老僧说:“好久没说过话了,还不知道嘴皮子怎样,遣词造句怎样,你坐好了,我慢慢给你讲,话说当年,我和你们现任方丈争夺掌门之位,然后我输了,又打不过他,就被囚禁于此,自此以后,潜心研究武学,我的武功你也看到了吧,很厉害,我都传授与你。”
子路问:“为什么教我?”
老僧说:“我研究了一辈子武学,难道随着我的死亡进到棺材里,总得有人帮我发扬光大。我的拳法叫洛英拳,讲究不着一物,随机应变,后发制人。这是拳谱。”老僧递给他一本拳谱,让他练习。
子路在月色下练得汗流浃背,老僧频频点头。
临走的时候,老僧说:“以后一周来一次,学武要勤学苦练,方有大成。”
回到禅房,天已是蒙蒙亮,师兄弟们都没起,他悄悄钻入被子,一个时辰后,别人起床,他也起床,他很庆幸没人发现。
但是,下午练功的时候,子远忽然问他:“昨晚去哪了?”
子路忙让他闭嘴,说:“不要问,不能说。”
这些天柳江离很忙,他的商业头脑在哪里都会大放异彩,他给方丈提议,咱们的表演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比如说,表演形式单一,单单套路和对练不足以吸引观众,咱们可以吸收江湖卖艺的各种把式,比如吞剑,胸口碎大石,劈砖,再用唢呐笙笛子营造气氛,有条件还可以喷火。
方丈一一采纳,演出生意原来越好。登封县甚至郑州市有办堂会,宴请,过寿的都要请少林寺来表演一段。
一天,赵伯庸员外家办堂会,邀请少林寺表演,表演的还是他们八个,不过吹拉弹唱的艺人带了许多,艺人用《一枝花》起头,用《百鸟朝凤》炒热场子,接着是威风大鼓,套路拳登场,舞得虎虎生风行云流水,观众反应热烈,对练在柳江离的设计里,专门加上了失误,显得更加真实。
子路表演胸口碎大石,大石应锤而断,子远表演劈砖,砖屑横飞,子进表演吞剑,加了一个仰身倒地的设计,看似表演失误,实则虚惊一场。观众用力鼓掌。
柳江离是个人表演,他脱下僧袍,换成公子打扮,儒冠长剑,剑术儒雅凌厉,飘逸潇洒。
柳江离的表演打动了一人,赵伯庸的千金赵楚楚,赵楚楚年方二八,正是春心萌动之时,她看的如痴如醉,觉得柳江离就像才子佳人小说中走出来的男主人公,而自己容貌艳丽,才艺双绝,很配的上他,她应该是才子小说中的佳人。
师兄弟们表演完,正在客房洗脸,这时,管家说,赵伯庸请柳江离到大堂见面,柳江离心下错愕,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我表演的好,要给我加钱。
到了大堂,赵伯庸坐在太师椅上,太师椅背后是一副对联,对联是欧体书写的一窗佳景王维画,四壁青山杜甫诗,书法险峻刚直,深得欧体书法之精髓,两侧是徐文长的山水,清冷孤寂异常。
赵伯庸说:“赵公子,话说出来有点唐突,但是我还是得说,我家小女看上你。”
柳江离大吃一惊,说:“我何德何能,不敢。”
赵伯庸说:“公子不必推辞,我只有一女,平时宠爱异常,只要她想要的东西,我一定帮她拿回来。”
柳江离说:“可我是一个和尚啊。”
赵伯庸说:“你可以还俗啊。我家有几万亩地,我还有一个世袭的爵位,你可以入赘在我家,帮我打理家业,等我将来故去之后,这一切都是你的。”
说的柳江离有些心动,但男子汉大丈夫要懂得矜持与克制,他行了个礼,说容我考虑考虑。
柳江离正要走,后堂出来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孩,她穿着碎锦拼成的水田衣,可爱娇俏,说:“考虑什么,这么好的事儿以后就碰不到了,这么好的姑娘你以后也碰不到了。”
柳江离心里一荡,但还是坚持了矜持的作风说:“我再考虑考虑。”
柳江离行礼后,退出大堂。他内心很挣扎,他是一个爱钱之人,这时钱和美人唾手可得,但他总觉得入赘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儿,男人,应该扬名立万,手握重金,娶自己心爱的姑娘,而不是入赘,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回少林寺的路上,他和子路走在最后,他和子路说了今天的奇遇,子路说,我支持你的想法,男人应当建功立业。
回到少林寺,子路见师兄弟都睡着了,偷偷起床,去见长辈。
老僧见了他,非常高兴,缠着他让他讲这些天的故事,子路就把柳江离的奇遇讲给了老僧,并说明了他和柳江离的态度,老僧说:“如果柳江离对姑娘动心,这就不是纯粹可以靠理智解决的问题了,有些事错过就是追悔莫及,特别是感情。”
看来老僧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子路说:“前辈,要不您给我讲讲您的感情故事。”
老僧哈哈一笑说:“小兔崽子,那我取笑。”
老僧喝了几口茶,从床底下掏出两件东西,说:“你的洛英拳学得差不多了,洛英拳要义在于实战,勤练勤用,方有大成,我还有两件东西送你,一件是金蚕衣,一件是金蚕流星,我被囚禁这么多年,一直研究一种金属,希望做出最细最柔韧的丝线了,我老了,也造出来了,最好的一根我做了金蚕流星,残次一些的我做了金蚕衣。”
老僧轻轻抚摸着这两件宝物,这是他半辈子的心血,他说:“子路,我的法号叫悟真,你可以叫我一声师父。”
子路跪下拜师,老僧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说:“你先把这件金蚕衣穿上,再随我到院子里来。”
子路光着上身穿上了金蚕衣,老僧拿了一口刀,用力在子路身上砍了三刀,刀锋磨过金蚕衣,火花四溅,子路身上没有刀伤,但是被砍疼了,疼的呲牙咧嘴。
老僧问:“子路,有什么感触?”
子路说:“第一,疼,第二,金蚕衣对刀剑有用,但是对钝物没用,要是您用的是斧子,锤子,那我的肋骨就被砸断了。”
老僧点头,他走到一棵松树前,亮出金蚕流星,金蚕流星,金蚕丝细到肉眼不见,上面一个小金球,老僧运气,甩出了金蚕流星,说:“现在金蚕丝缠住了树干,你猜会发生什么?”
子路心想,该不会把树干勒断吧。
老僧用力一收,树纹丝不动,这时起了一阵风,树冠受到风吹,倒了下来,子路和老僧慌忙向旁边跑,子路看了一下断口,断口特别齐整,他不禁惊叹金蚕丝的锋利。
老僧说:“金蚕丝虽然厉害,但不能随便用,你想,刚才如果是使在人身上,人就被拦腰截断了。”
子路点头。
老僧回到房间,弹了一曲高山流水,沉默了许久,他在回首过往岁月,早年间也是意气风发,谁知弹指一挥间,人已经垂垂老矣,他说:“子路,感谢佛主在我晚年把你送到我身边,我心愿已了,你以后不要来了。”
子路问:“为什么?弟子以后还要服侍你。”
老僧说:“出家人不用他人服侍,你经常来,会让方丈和师兄弟疑心的,我已经把毕生研究结果都传授于你了,我很欣慰,生老病死于佛门弟子来说,都是小事,你不要来了。”
子路再度恳求,老僧一言不发,面色严厉,子路恳求无果,磕了个头,依依不舍离去。
第三天,赵楚楚换上了男人打扮出门,赵伯庸急问:“女儿,你要去哪?”
楚楚说:“我要上少林寺见柳江离。”赵伯庸想说不许去,但知道说了也没用,他让管家备马,让管家陪同一起上少林。
楚楚说:“马,我用了,管家不能跟着。”说罢,翻身上马,消失在道路尽头,赵伯庸马上派人跟着,并叮嘱你们是保护小姐安全,但是不能让她发现了。
楚楚骑马飞奔在路上,一路上马踏积雪,朔风阵阵,朝阳映雪,红装素裹,分外好看,骑了半个时辰,到达少林寺。
翻身下马,拾阶而上,敲开山门,门头问:“公子所来何事。”
楚楚说:“拜佛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