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芙蓉抱着宝儿,和娘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条路钱二婶已经走过二十多个春秋,二十多个春秋二十多年寂寞时光。
亮亮在钱芙蓉带着宝儿离开超市的一霎那间,那不可触摸的痛再次向他袭来。如果不是他犯浑,钱芙蓉、钱励志就可以和他们的爹爹钱二叔幸福生活在一起。
往事历历在目,往事又不堪回首,人总是在矛盾中纠结,在矛盾中纠缠不清,为什么必须要失去一个人?为什么一定要伤害到那么多人的心呢?亮亮真想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放声大哭,为死去的钱二叔,也为他自己的活着痛哭一场。
钱二婶如果能冷静下来读懂亮亮内心的痛苦和煎熬,她就不会活得那么沉重。她怨恨挨千刀的钱二叔终于解脱了,这人世间所有遭遇的罪过,这人世间所有的心酸坎坷路,她只能自己去走。
“闺女,娘想问你,宝儿爸对你好吗?他要是敢和你不好,娘替你数落数落他,娘……”
钱芙蓉打断娘的话,“娘,宝儿爸好着呢,他……”钱芙蓉想着小别胜新婚的一夜,宝儿爸带给她的温情与呵护,这大概就是婚姻生活的幸福和甜蜜。
“芙蓉啊,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心疼自己。”
“娘,我知道。”
“知道就好,闺女,宝儿爷爷奶奶还在生气么?宝儿奶奶也真是的,一把年纪还跳什么广场舞,也不嫌磕碜。”
“娘,跳广场舞能锻炼身体。”
“闺女,你又和娘抬杠,你瞧广场上那些老娘们屁股扭的得瑟劲,娘是真看不下去。宝儿奶奶跳广场舞,是不利于家庭团结。”
“娘,宝儿爷爷奶奶脾气都拧,谁也不服谁,关系就越闹越僵,和跳广场舞没多大关系。”
“闺女,要我说还是宝儿奶奶有错在先,你说一个女人家不能规规矩矩的守着家,还跑到广场跳什么舞的,都是好日子过够了,吃饱了撑的。”
“娘,跳舞可以健身,这不是什么坏事,娘还是理解一下,这话不要说给宝儿爸听。”
“不说,不说,我这不是和你唠唠吗?个人管好个人家的事就是了,我才懒得理那么多,宝儿他奶奶变了,变得我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钱二婶继续唠叨,钱芙蓉抱着宝儿,逗着宝儿玩。
来到家里,钱芙蓉把宝儿放在沙发上,屋里还是有着沉闷的热,仿佛还夹杂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钱芙蓉闻了闻,也没敢说什么,叫过钱二婶:“娘,您先坐在沙发上陪宝儿玩,我去收拾屋子。”
钱二婶应了一声:“你歇着吧,娘去干活。”
“还是我来,我手脚麻利。”钱芙蓉说完,就随手打开所有的窗户,又打开空调,排放室内的异味。
“浪费,现在的年轻人真懂得浪费,”钱二婶心疼空调用电,嘟囔一句,钱芙蓉假装没听见。
“宝儿啊,我们宝儿来家婆这儿高兴吗?”
宝儿眨巴着大眼睛,好像在说,家婆和奶奶不一样类,奶奶长得好看,家婆不好看,宝儿小嘴吧唧吧唧的,“阿不,阿不……”小眼圈红红的。
钱二婶赶紧打开电视,那曾想歪打正着,电视机正在重播非他勿扰,哎呀妈呀,这可把钱二婶高兴坏了,“就你得瑟,我这不是也能看非他勿什么扰的。”
钱二婶想到亮亮看非他勿扰那个得瑟样,瞅着电视机里好看的闺女和好看的小子,钱二婶似乎不那么喜欢了。她感觉好看的闺女都不靠谱,她家二小子钱励志找媳妇可不能找个花瓶回家,得找一实在点的,会过日子的好闺女。
钱二婶看着电视,又担心二小子找媳妇儿的事。
拿起老年机,怎么的也得给二小子交代几句。
钱励志正在给孩子们上课,手机在教课桌上振动着。他大概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见娘打来电话。也只有他娘会不分时间场合给他来电话,换作谁都得考虑一下,这个时间点不正是工作中吗?
“同学们先把我刚刚讲到的知识点梳理一下,我接一下电话,是非常重要的电话。”
钱励志向同学生们解释清楚后,来到教室外面:“娘,我正在工作中,娘有急事吗?”
“二小子,别和你娘闹心,你娘就说一句话,你找媳妇可不要找花瓶回家,我看非他勿什么扰上面的闺女都不靠谱,你听娘的话,找一个踏实会过日子的好闺女成家过日子。”钱二婶说完又自顾自的挂了电话。
钱励志摇了摇头,他这亲娘真是亲娘,没头没脑的说几句话,没音了。
钱励志回到教室,继续给孩子们上课。
钱芙蓉听见娘又在絮叨弟弟钱励志,“唉,娘这一生,大概也就这样了……”
小宝儿也许是累了,他也懒得搭理家婆,更不想看非他勿扰,就歪斜在沙发上睡着了。
钱二婶一阵乐呵,这小东西还真会享福,“睡吧!睡吧!睡吧!”然后又对正在忙碌中的闺女说:“宝儿妈,宝儿睡着了,得给盖上小薄毯子,空调凉气太重,娘怕宝儿受凉。”
钱芙蓉闻声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出自己早先在家盖的那件薄毛巾被,轻轻搭在宝儿肚子上。
“娘,不凉宝儿的肚子就行。娘照看着宝儿,我打扫完卫生,给宝儿爸打电话,让他直接来家。”
“闺女,你看看冰箱里都有什么,你看着做,宝儿爸来得稀罕,不能够怠慢他,他也是辛苦。”
钱芙蓉答一句:“娘,宝儿爸爸不讲究,他肯定会买现成的菜回家,我简单的炒两个家常菜就行。”
“你看着办吧。”钱二婶说完,又把电视切换到电视剧频道,她才不要看非他勿什么扰的,都是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钱二婶喜欢看一些家长里短的肥皂剧,没有她认为好看的肥皂剧,她就看相声小品,看着看着就自顾自的乐呵着。
钱芙蓉收拾好屋子,把满满三大袋垃圾送到小区的大垃圾桶里,叹了一口气,“娘唉,屋里都要生蛆了……”
给侯老大打完电话,让侯老大直接来家,钱芙蓉才回到屋里。
见娘看着电视笑呵呵的样子,钱芙蓉的一颗心也算是找到点慰籍。
不大会功夫,侯老大来家,钱芙蓉给侯老大打开防盗门。
“娘,我回来了。”侯老大见钱二婶依旧坐着看电视,便主动叫一声娘。随手把买来的盐水鸭、清炖鸡孚、金陵炖生敲、毛栗子烧鸡递给媳妇钱芙蓉。
“来了就来了,花那冤枉钱干嘛呢?想来挣钱有多不容易。”钱二婶还在拿过去的老黄历说事。
“娘,不差这点钱。”钱芙蓉答。
侯老大见媳妇进了厨房,也跟着进来厨房。
“媳妇,娘没说什么吧。”
“我弟又被娘乱教育一通,娘刚才给我弟弟打电话,让他找媳妇不要找花瓶回家。我也是要晕了,对娘。”
“难为你弟了,要不我找娘谈谈。”
“你呀,还是算了吧,我娘那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她那脾气比一头驴都倔。”
“我弟弟三十好几的人,到现在还和蕾蕾吊着,真让人心疼。”
“媳妇,还是我勇敢,当年娘死活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我一不怕死,二不怕苦,天天跟在娘后面向娘保证,这辈子我只对你好,娘才……”
钱芙蓉结过话茬,“蕾蕾要是和你一样向我娘保证,我娘一准会把蕾蕾一棍子打死,不信试试,我娘和蕾蕾家积的怨恨太深,唉,真让人揪心。”
“媳妇儿,不想不开心的。”侯老大怕见钱芙蓉难过,媳妇儿好不容易过几天幸福的生活,他不要再让自个媳妇活在悲伤的记忆里。
“好,不说了。”
侯老大和媳妇说了会话,就来到客厅,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钱二婶说:“娘,这点钱您拿着,想买点什么稀罕东西,娘就自个买点,我也不知道娘稀罕什么。”
钱二婶一见侯老大又给她钱,心里不落忍,这孩子也不容易,一个人要养活一大家子。便说:“宝儿爸爸,这钱我不能再要,你留着给宝儿花,我还能干几年,不差钱。”
“娘,孝顺您是应该的,娘,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想说就说吧,只要不是和那家人扯上关系,怎么的都行。”钱二婶仿佛有预感,侯老大应该是为蕾蕾和她那混小子的事说和的。
“娘,您看宝儿舅舅也老大不小了,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早就成家了,可他现在还在单着,这也不是个事啊。”
“那你说个说法,娘也听听你的意见。”
“娘,宝儿妈怕您生气,一直没敢提蕾蕾和宝儿舅舅的事……”侯老大一边说,一边观察钱二婶的反应。
钱二婶却出奇的镇定,换作侯老大不淡定了。
“娘,您看这事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想缓和也不是不可以,娘只有一个要求。”
“娘,什么要求?”侯老大欣喜不已,寻思娘现在终于想通了。
“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蕾蕾和她家人划清界线,声明和她家人脱离关系,我就同意她和二小子过一家人。”
侯老大一时间语焉了,他真没想到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娘,您这话说的,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让蕾蕾和她家人脱离关系,这太残忍了。”
“什么叫残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芙蓉她爹爹死了,老大,你要是真为宝儿舅舅好,就劝宝儿舅舅赶紧找个合适的闺女结婚,只有他结婚了,蕾蕾那死丫头也就对宝儿舅舅死心了。”
“娘……”侯老大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钱芙蓉已经听得一清二楚,娘活得心酸,完全是因为她心里那个拧不开的结。
“娘,宝儿爸,我们吃饭吧,不开心的事今天就不要再说了。”钱芙蓉过来扯开话题。
“吃饭。”侯老大故作淡定的说。
钱二婶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