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于睡梦中的候二哥,恰似一片在风中飘零的落叶,他想要睁开眼睛看看,看看他飞向哪里,是在他向往的海滩上赤着脚看海浪翻滚吗?
可是又不像,他和他的好兄弟钱二叔一起走在新街口码头,听轮船的汽笛声悠扬。还有他急促的呼救声,他想要拼命的叫醒他的好兄弟钱二叔。可是,钱二兄弟只是用他微弱的,无力的眼神告诉他,他要走了,他要去另一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他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生活而焦灼不安,也不会因为失去而心痛不已。
“钱二兄弟!钱二兄弟!”候二哥拼命的想要叫醒他的钱二兄弟,可是,钱二兄弟却对他说:“哥,回去吧,家里的孩子们离不开你,问我的孩子们好,还有……”
候二哥想问钱二兄弟还有什么,可钱二兄弟还是那么决绝的离开了他。
正在急救的王医生见候二哥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那急切的呼喊声“钱二兄弟……”
“你醒了,真是万幸。祝福你!”年过半百的王医生终于松了一口气,能幸运的抢救过来,这老头可真是命大福大。
望着从昏迷中醒过来的老头子,候二嫂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原本就做好随老头子一起去的准备,她原本就想这辈子要跟死老头子死磕到底。现在好了,老头子活过来了,既然已经活过来了,她就一定加倍让他奉还他这辈子欠她的,一定,一定。
“妈,不要再哭,爸已经醒过来了。”候爱媛也是哽咽着,与其说是劝解老妈,还不如说是在劝解自己。
侯老大顾不上看一眼躺在病床上,还处在观察中的老爸,就随年过半百的急救大夫进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辛苦您了,我代表我的父亲,还有我们全家感谢您!”侯老大说完深深的鞠上一躬,只要自己的老爸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就是让他跪地磕一百个响头他也愿意。
“不用谢,治病救人是我们医生应该尽的责任。年轻人,根据我的观察和丰富的临床经验,病人应该是长期过着压抑的生活,还伴有些微忧郁症,幸好发现的早,否则将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你们作为病人的家属,应该多关心病人的心理需求。一个人长期生活在沉闷压抑的环境里,因为一点小事就能激发一场灾难。病人因为气急攻心造成吐血昏迷,由于情绪变化引起机体反应。加之病人身体伴有其他的并发症,病人初步诊断是心梗。我们已经对他采取冠脉介入治疗,开通堵塞的血管,让心肌快速得到供血。病人已经醒过来,可是还需要观察,你们家属不能再刺激病人,要给予病人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双重关心。”
“我知道了,医生,是我们做子女的没有尽到责任,我会反省自己,再次感谢医生。”候老大相信医生说的话,如果他的父亲能够得到他的理解和关怀,如果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不那么紧张,父亲一定不会这样气急攻心,引起心梗。
侯老大离开医生办公室,候爱媛却以最快的速度办好老爸的入院手续。她理解大哥撑起一个家的不容易,更知道爸妈手头压根就没几个子,或许爸妈的几个子还不够买几个馒头填饱肚子。
候小孩侯老二紧握老爸那双粗糙的手,他一刻都不想松开,他在老爸醒来的一瞬间就明白,人这一生即使获得了金钱、名誉、地位,但是,在疾病面前,人是脆弱的,是不堪一击的。他甚至悟透彻亮亮叔说的话,婚姻、事业是一个整体,两者之间并不矛盾。当你有了事业,而没有一个幸福的婚姻、家庭,没有孩子围在身边用爱的语言叫你一声,“爸爸”,那就不叫成功,更谈不上所谓的幸福。
候小孩侯老二在这一刻,拥抱以及温暖她的老妈。他更害怕失去老爸,他紧握老爸的手,老爸的手没一点温度,老爸也需要温暖和爱的呵护。躺在病床上的老爸他不会骂人了,他比以往苍老了很多,和亮亮叔比起来,老爸简直就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候小孩侯老二在这一刻长大,他为他曾经的叛逆和任性难过,也为他曾经的无知后悔心痛。他应该早点理解他的老爸,他应该多回家陪陪他的老爸。老爸说的没错,老二,你有那么忙吗?你是哪国的总统,还是青瓦台的候选人。是的,他什么都不是,他怎么能以挣钱娶媳妇为借口,而忽视对老爸老妈的陪伴呢?他错了,错的太离谱了。
夜已深,一向热闹的医院仿佛也已经安静下来,候老大来到医院大楼外,打电话告诉媳妇钱芙蓉,说老爸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让媳妇不要着急,带着宝儿先睡。医院里有老二和他就行,让候爱媛带着老妈回家休息。老妈今天已经吓得失去半条命,老妈的身体也是经不起折腾。
哪知电话那头的钱芙蓉却哭得越来越令人心疼,她害怕失去,她害怕生命的无常,她不要身边的人有事,只有活着才是幸福。因为失去,就是永远。
侯老大又安抚媳妇钱芙蓉,让媳妇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候爱媛听成大哥的话想带着老妈离开医院,留下大哥二哥在医院照顾老爸。
“你们几个孩子都回吧,我留下来照顾你爸。明天你们还得上班呢。”候二嫂心疼钱,孩子们不上班哪来的钱支撑起这个家。老头子这次来医院又得花一笔钱,现如今国家政策好,给报销点医疗费,可是大头还得自家拿。老头子和她坐在家一分钱都不挣,全指靠着孩子们养活。直到现在,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头子,候二嫂担心的依然是老头子的医疗费。
“妈,您回家吧,您要是把身体累坏了,这个家可怎么办?宝儿明儿一早醒来就会问奶奶爷爷呢?奶奶爷爷去哪儿玩,怎么不带上宝儿呢?妈,您就为我们几个孩子想想,先和媛媛回家休息吧。”老大就差给老妈跪下了,他的老爸性子倔,他的老妈也是半斤对八两,没什么区别。
候二嫂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老头子微弱的一个字,“回。”
候二嫂不吭声了,乖乖的随闺女候爱媛离开了医院。临了,回头看看老头子,见老头子闭着眼睛,似乎不想看见她。唉,不看就不看,便猛然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病房,侯老大心里咯噔一下,这往后的日子,老爸和老妈难道还要相互对掐吗?侯老大是真的不敢再想象了,他是真的吓坏了,也愁死了。
倒是候小孩侯老二,就像个哈趴狗似的,乖巧的守在老爸的身边,寸步不离。
“老二,晚饭吃了没有。”侯老大没忘记关心老二,老二虽说是一米八几的个头,可老二在他的心里还是个小孩,依然需要他这个大哥的关心。
“哥,我不饿,哥辛苦,哥应该多吃点饭。”侯老二可怜兮兮的说。
“说的什么话,不辛苦就不用吃饭吗?哥得揍你一顿,你才长记性。”
“哥揍我一顿我乐意。哥,谢谢你!”侯老二的一句谢谢,可轻可重,可圈可点。
“费什么话,我是你哥。”侯老大说完作势要敲打老二。
“哥,一辈子的哥。”侯老大抬起来的手轻轻的落在老二的肩上,老二三十好几的年纪,仿佛今天才是真正长大。
“老二,老爸吓着你了吧,是我没照顾好爸妈,以后我会尽全力让爸妈过得幸福,过得开心。”侯老大想到医生说的话,老爸需要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关心。他能做到,一定要做到。
“哥,你去吃饭,妈说过吃饱饭才有力气。”
“好,我们听妈的话,吃饭,吃饱饭才有力气。”侯老大说完,离开了病房,来到医院外面的小餐馆,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简单的吃了一碗盖浇饭,喝了一杯白开水。然后给老二买了一份排骨饭,老爸现在还不能吃饭,靠营养液维系身体营养的需要。
“别哭。”
候小孩侯老二在大哥去吃饭的间隙,还是忍不住趴在老爸病床一侧,任泪水尽情宣泄。
“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候小孩侯老二听见熟悉的声音再次穿入他的耳膜。是久违的声音,是爱的叮咛,是爱的关怀,是爱的温暖。
一个人的流浪,一个人的忧伤,一个人的无声的哭泣,原来是没有让自己找到心灵的出口。有累了可以停歇的港湾。
“爸,我不哭。”
“嗯,不能哭。”
“爸,您还需要静养,不要多说话。”
“没关系,爸平时话不多,今天爸就多说一句。”
“嗯,爸要是觉得累就休息。等爸身体康复,我们一家人天天都在一起,陪在爸和妈的身边。”
“老二,你妈她吓着了吧。”
“爸,以后不带这样玩。”
“老二,人的心有时候是不受自己控制,有时候你不想生气,可是那气还是自己找上门来。”
“嗯,爸以后想生气就拿根棍子敲我的脑袋,爸一边敲一边说,你小子三十好几的人,还小白菜一颗,啥时候你这颗小白菜能卖上猪肉的价钱,那就算候家祖上烧高香了呗。”
“老二,还能贫呢?”侯老大走进病房,心生欢喜,老爸终于和老二能敞开怀说几句话,老爸不会再骂老二的不着调。
“哥,爸说他要不停的敲打敲打我,看我这颗小白菜啥时候能卖上猪肉的价。”
“嗯,我觉得爸说的没错,猪头现在也是高高在上了,你这颗小白菜当然要卖上猪肉的价,不然可就亏了老爸老妈平日里辛苦施肥灌溉。”
老爸笑了,候老大也笑得畅快,候小孩侯老二可怜兮兮的从大哥手里接过排骨饭,他饿了,真的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