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叔暂时搁置了自己的心思,他祈祷菩萨保佑候二哥健康,刘兰花过得幸福快乐。
钱二叔每天都要穿梭在医院,买菜,做饭之间。他偶尔的也会想到刘兰花的男人亮亮那个孬货,他想到一次就骂一次,骂得多了,他就想到自己的老婆钱二婶。
钱二婶在家也是骂他,不光是骂还喜欢扯开嗓子嚎,嚎天喊地。孩子怕她,钱二叔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怕她。现在想想,他也不是真正的怕她,而是真的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她只是一个穷怕了的女人,钱二叔觉得自己还是能够理解和接受他那个穷怕了的女人钱二婶。
钱二叔开始站在钱二婶的角度想问题了,老婆钱二婶的形象有点不妥帖,不也是因为自己不能给她挣钱吗?候二哥说的男人就应该努力赚钱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不然女人要男人干嘛?
“我现在也能挣……挣钱,她应该不能再嚎我……我了吧!”
这是钱二叔想要对自己的老婆钱二婶说的话,他从心里感激候二哥,候二哥就是个活菩萨,也是他活在这个人世间唯一的贵人。
钱二叔一路想着,一路走着。
南京城的冬天还是很迷人的,轮船汽笛声依然从不远处的江面上传来,南京城好看的女人穿着好看的盘着纽扣的丝绸棉袄,还脚蹬高跟皮靴,皮靴踩在结着冰层的水泥马路上,钱二叔觉得特好看,他起先也是担心的,担心她们一不小心就会被摔得很惨。可是,看得多了,钱二叔又觉得南京城的女人脚上的皮靴的确是好看,南京城的女人还真的很有本事。这么一想,钱二叔又开始乐呵了。
南京城马路旁边的法国梧桐始终以它不变的姿态屹立,根与根相连,风与风相握。
在这样的冬季,有人忧伤,有人在渴望春的来临,有人在说着自己的心思。候二哥开始写诗,钱二叔开始想着老婆钱二婶和他的孩子,他也会想起刘兰花,还有刘兰花那个不成器的丈夫亮亮。
依然是在等待着,等待着……
“再过两天就好了,再过两天我就能出院了。”
候二哥是一天都不想待在医院里,一个大活人整天躺在病床上,不死也要掉几层皮。躺在病床上的候二哥开始让华夏去找赵老板,让他来给自己办出院手续,因为住院手术也是赵老板给办的。
“陈医生,您就让我出院吧,我都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了,人都躺变味了。”
候二哥给一早来查床的陈医生说。
“不行,伤筋动骨还需要一百天,你才在医院待几天呢?你这腿养不好,以后可是要遭大罪的,千万不要急躁,耐心住在医院里。”
“陈医生,您说我要在医院住一百天?”
候二哥急了。
“不住一百天,怎么也得住个把月,把伤养好才是道理。”
候二哥沉默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家过年了,过年了他还要住在医院里,老婆孩子知道了该怎么办?不行,得想个妥帖的办法,不让老婆孩子担心。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候二哥,医院的消毒水味真的是不能闻的,自己躺在病床上就像个废人一样,有脑袋还有手也排不上用场啊。
“兄弟,你觉得躺在病床上无聊,我给你拿两本书看看,让书本帮你解解闷,你识字吗?”
陈医生问候二哥。
“我能认识几个字,陈医生,谢谢您!”
候二哥觉得陈医生对于自己的理解真的很让他感动,能认识像陈医生这么善良又伟大的人,是他候二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好,你等着,我等会给你送过来,我先去查房。”
陈医生说完离开了候二哥的病房。
怎么和老婆孩子说自己的腿已经截肢的事,成了候二哥最大的心里负担,他想过一千个理由,他想过一万种方法,可是到了最后又一一被自己否决了。
钱二叔回到工地,去小屋里吃了一碗剩饭,再把锅碗瓢盆收拾干净,开始坐在小铺上看老婆钱二婶为他缝制的那个红兜兜,钱二婶说红色的兜兜缝在内衣裤上还可以辟邪,它能保佑钱二叔在外面一帆风顺,还能保佑他发财。
钱二叔本来想把它剪下来,这个红兜兜太若眼了,他这几天没有再穿上它,他只要一穿上它,就仿佛看见兄弟们笑话他的话:“钱二叔,您这红兜兜多精致啊,有想头,钱二叔想钱二婶的时候,是不是不用再苦闷了,得,看看就幸福了。”
一开始,钱二叔也把这句话当做是兄弟们说的大实话,可是在他不止一次的听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有点儿烦了。尤其是钱二婶说红兜兜能保佑他发财,他就不乐意了。能保佑他发财的是候二哥,是候二哥让他没有流浪在桥洞底下度过冬日里慢慢长夜,是候二哥给他一个栖身的地方,是候二哥给他一份稳定的活干。钱二叔又一次想到自己被那两个拾荒者暴打,要不是他跑得快,他裤裆里那玩意儿早就见阎王爷了。
剪掉,必须要剪掉这个红兜兜,不然,我钱二叔就成了个不明事理的人,我应该感谢的还是候二哥和兄弟们,是他们的宽容大度才让我钱二叔有了容身之地。
红兜兜在钱二叔的剪刀底下,一点一点被剥离,一点一点被粉碎。
当红兜兜彻底被钱二叔扔在锅灶地下,钱二叔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被解放了,钱二叔不懂灵魂被解放,他也不能明白,他只是觉得这个红兜兜太显眼了,他能迷惑钱二叔的视线,既然被迷惑了,还不如把它彻底的粉碎,然后再抛弃。
晚上的饭还可以晚一点再做,也不能呆在小屋里闲着,兄弟们在工地上搬砖头去了,钱二叔就开始拿起斧头劈材火,柴火是附近的木材加工厂里的边角料,好用,特够劲,就是每天做饭之前都要用斧头把它劈成小块。
劈了一会儿柴火,钱二叔开始淘米洗菜做饭。
昨天晚上给候二哥送去稀饭,候二哥批评他了:“兄弟不能这么省着过,兄弟们干活辛苦,晚上喝点稀饭不顶饿,你还是做干饭。”
“好,吃干饭……饭,咱现在日子过得舒坦……坦……,不在乎省那点白米饭……饭钱。”
“兄弟,你现在脑子变活套了,哥替你高兴。”
“候二哥夸我,我也行……行!”
钱二叔开始乐呵起来: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顺手摘下花一朵
我与娘子戴发间
从今不在受那奴隶的苦
夫妻恩爱苦也甜
……
“嘿!嘿!嘿!兄弟们过来瞧瞧,钱二叔不拧巴了,钱二叔唱黄梅戏了,兄弟们过来听听。”
小胖子在小屋外,听见钱二叔摇头晃脑的,深情专注的致力于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钱二叔压根就没听见小胖子在屋外喊兄弟们过来,听他唱黄梅戏。
兄弟们就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个激动的心情冲击着兄弟们此刻正彭拜着的心脏。
“受不了啦!受不了啦!钱二叔,你以前说话拧巴是不是骗我们大伙的呀?”
钱二叔这才回过神来,脸涨得通红,他不知道怎样回答小胖子的话,但是他老老实实的说了两个字:“喜欢!”
钱二叔说的“喜欢”究竟是喜欢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