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叔就像是河滩边的那颗小树,熬过冬的严寒,又在岁月里经受风霜雨雪的考验,一旦到了春天就必定会慢慢的吐出新芽。
刘兰花的男人亮亮总是不经意间在钱二叔的心里拧巴着,他晚上给候二哥送饭,在病房里溜达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刘兰花的事说给候二哥听,候二哥现在躺在病床上,他应不应该再给候二哥添堵。
“兄弟,你走来走去的干嘛?我头都要被你晃晕了。”
钱二叔坐到候二哥的病床一侧,拧巴起来:“哥,我有事情和……和你说……说。”
“有事说事,干嘛这样,我看见你这样,就像是天要塌下来了。”
“嗯,是天要塌……塌下来,哥,你记得我说的那个卖菜女人……人吗?”
“记得,怎么了,她?”
“她也是自由恋……恋爱,我不骗你,她自己和我说……说的。”
“自由恋爱怎么了?那不是更幸福吗?兄弟,你还在想着自由恋爱?”
“不是,哥,哥说自由恋爱幸……幸福,可是,刘兰花的自由恋爱过得不……不好,她男人亮亮不是个东……东西,是个大骗子……子,吃喝玩乐样样在……在,刘兰花过得可苦……苦命。”
“兄弟,你就为这个揪心啊,我没有说自由恋爱就一定是百分之百的幸福,也有其中的百分之一不幸福。兄弟,每个人活着都会遇到不如意的人和事,卖菜女人的丈夫亮亮吃喝玩乐,这个真的很让人失望。但是,感情这个问题,我们也帮不了哇。”
“哥,我没想要帮她,我是可怜她……她,好人咋…咋都过得这么磕碜啊……啊!”
“兄弟,这和自由恋爱无关,拿我来说,我和老婆是自由恋爱,她为我生儿育女,给我在家辛苦的养育孩子。我从心里感激她,爱她。反过来,她也是爱我,才心甘情愿的为我付出,这就是爱的力量,这就是爱情之花结出丰硕的果实。前提是我们都是在彼此了解,彼此理解,彼此关心,彼此之间一路搀扶着走到现在。”
“哥,好复杂……杂,哥是好人,嫂子也是好人,两个好人在一起,自由恋爱,一定就会幸福。”
“嗯,兄弟你这么理解也对。”
“哥,刘兰花男人不是好人,不是个好人自由恋爱就一定不会幸福的,是吗?”
“也许是,刘兰花男人亮亮吃喝玩乐,品行恶劣,肯定过得磕碜,他的生活肯定不会幸福的。”
“我知道……道了,哥。那我回去……去了,明天早起做好饭……饭,再给哥送饭……饭。”
“嗯,回吧!路上地滑,你慢点。晚上走路不能想问题,路上注意安全。”
候二哥叮嘱钱二叔。候二哥是知道钱二叔的,一旦钱二叔有了点心思,他是不会藏着掖着,晚上不睡觉也一定要把问题搞清楚。候二哥太了解钱二叔的憨了。钱二叔的憨厚,钱二叔的单纯,在南京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里,让候二哥感到有点儿小无奈,又带着点小亲切小温暖。
钱二叔离开病房,候二哥陷入了沉思。
再过几天就要回家过年了,他这个样子能回家过年吗?即使回去了,他的老婆孩子能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吗?
陈医生今晚上值夜班,他来到候二哥病房,给候二哥带来两本书,一本是王蒙的《青春万岁》,另一本是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看过这两本书吗?我读过,非常不错的,《青春万岁》有激情,有梦想,有沉寂,也有喧嚣,我读的时候热血沸腾,因为他,我感受到了生活给予我的美好。《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给予我力量,他能让我在绝境中成长,即使跌倒,也要坚守自己的信念,勇敢的走出心的迷谷。我把它送给你,你可要认真的读完,不但要读完,我还希望你能从中学习到很多。”
“嗯!我一定会认真的学习,谢谢陈医生,我是一个大老粗,不懂得说一些漂亮的话,我一定努力再努力!”
“好!我没看错你,你一定会幸福的,眼前的困难不是困难,我相信你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加油!”
陈医生的一番话,给了候二哥信心,也给了候二哥战胜自我的决心和勇气。眼前的这两本书,在候二哥粗糙而又匮乏的精神世界里,它就像一把燃烧的火种,点亮了候二哥前进的道路,更激荡起候二哥满腔的热情。
为你写诗
为你写一首深情的小诗
生活如此美好
我会因你而骄傲
我前方的路即使被雾霾
阻挡
我也不怕
还有什么能比活着更加美好
天是蓝的
水是流动的
鸟儿在枝头筑巢
我疲于奔波的心
此刻已经沉淀
北风依然在吹
……
候二哥开始沉迷于写诗。
钱二叔一路上想着候二哥和他说的话:“刘兰花和亮亮的感情问题,我们想帮也帮不了……”
回到工地,小屋被包围在清冷的月夜之中,借着朦胧的月光,钱二叔爬到自己的床铺上,和衣躺在铺盖上。
刘兰花的影子还在他的眼眸重叠,交替分离,那挥之不去的伤感,霎那间向钱二叔袭来!心仿佛被蛰了一下,痛的他无法呼吸。
钱二叔第一次为这个叫刘兰花的女人睡不着觉,在此之前,他不懂什么是感情,他的心也从来就没有痛过。和老婆钱二婶结婚过日子,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每个男人都要经历的过往。包括钱二婶对自己的打骂和对他的磕碜,他都能欣然接受,因为那个时候,他不懂感情。
钱二叔无法释怀,他躲在被窝里,他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他的泪水在黑夜里无声的滑落。而此刻,在朦胧的月光下,一两声狗狗的犬叫声,在沉寂的寒冷冬夜里显得是多么的凄美和忧伤。
不远处的码头上,轮船正驶向新的港湾,把滚滚长江水抛在身后。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是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在这个夜晚寂寞而忧伤的哭泣。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钱二叔在朦胧的心跳声中,在朦胧的泪滴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钱二叔的眼睛肿胀得厉害,钱二叔用手揉了揉一双眼睛,头似乎也痛得厉害。
“我这是要生……生病了吗?我会要死了……了吗?
钱二叔挣扎着从铺盖卷上爬起来,他还有事情要做,他不能就这样子病了,他病了候二哥怎么办?他病了刘兰花该怎么办?
该死,钱二叔觉得自己真的该死,他怎么能这样牵挂着刘兰花呢?刘兰花是不能让自己牵挂的,刘兰花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还有那个操蛋货亮亮。
钱二叔摇摇晃晃的来到锅灶台,洗锅淘米做饭。冰冷的水刺激着钱二叔混沌的神经,他打了一个摆子,然而他又不得不让自己站稳脚跟。
这一顿饭做得异常的漫长,钱二叔使出混荒之力,才勉强支撑着自己完成了锅碗瓢盆到白米饭的交接。
新的一天,新的太阳已经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钱二叔随便吃了几口饭,就抱着搪瓷盆白米饭,向军区医院跑去。他要赶紧找到候二哥,让候二哥给自己把把脉,看他是不是已经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
牛师傅也发现了钱二叔似乎是哪里有点不对劲,可是他向来是不喜欢多说话的人,他也想问一下钱二叔是不是不舒服,要是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拿点药吃。然而,钱二叔已经跑得老远,已经脱离了他的视线。
“唉!算了吧,他到了医院,候二哥知道他生病了,一定不会不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