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叔一早醒来,发现候二哥此刻睡得很沉。他不忍心叫醒他,就一个人爬起来,向卫生间跑去。
憋了一个晚上的尿让钱二叔感觉很不爽,他今天上午要把工钱给老婆钱二婶寄回家,好让老婆钱二婶在家放心的带俩个孩子过年。
钱二叔撒完尿,总算是让自己松了一口气。早饭还是要吃的,不能够一直买着吃,那太浪费钱了。
钱二叔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把钱藏在候二哥的床头下,候二哥说他哪儿也去不了,躺在床上看着钱,也是一种幸福。钱二叔觉得候二哥说的话没错,把钱放在候二哥的床头底下也是让他最放心的一件事。
要回到工地上去做饭,是要和候二哥说一声的,而候二哥此刻睡得很沉,叫醒他似乎不太好。
钱二叔想着兄弟们可能已经踏上回家的路,他想着要送他们一程,可是,自己在医院陪着候二哥,也派不上其他用场,还是不管了啦。兄弟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彼此早就已经了解,就各回各家吧。
钱二叔一路小跑着回到工地,小屋门被冷冽的北风吹得瑟瑟作响,门被一根绳子栓着,钱二叔松开绳子,冷不丁的见着空荡荡的小屋,心里不免感到一些难过,孤寂裹挟着他的淡淡失落和着他的淡淡忧伤。
“都走了,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也留不下来,都走了就都走吧。”钱二叔在心里拧巴着。
也不知道闺女钱芙蓉和小子在家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婆钱二婶在家有没有嚎自己的两个孩子。钱二叔想着要问一声,可是,空寂的小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的落寞惆怅。
这样的感觉也似乎不妙,钱二叔坐在锅灶台下,想着昔日里热闹的兄弟们在清冷的小屋里嘻哈的场面,如今变得冷清得可怕。钱二叔似乎真的明白候二哥的孤独寂寞了,他觉得自己留下来陪伴候二哥是非常正确的。就是苦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有那个一直让自己抬不起头来的老婆钱二婶。
而此时此刻,在家里一直习惯了早起的钱二婶,想着前天下午去镇上取回来的信。她知道是死鬼男人钱二叔写的,她不认识字,就去找隔壁老王家的闺女给念念,看这个挨千刀的信里面说的是什么话。
钱二婶想到自己骂老王家的闺女那件事,心里又不免怵得慌。又一想,她偷老王家的红花草,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也许老王家早就忘记了这件事。主意已定,对,就找老王家的闺女给念念信。
钱二婶敲响了老王家的门,冬天天冷,老王家的门是虚掩着的。
“咚!咚!咚!”钱二婶的敲门声。
“谁呀?大门没上栓,进来吧。”
好像是王婶的说话声。
“他婶子,我是钱二婶,我找你家闺女红花帮我看看信里面写的什么?我不认识字呢。”
钱二婶的态度很不错,她第一次承认自己不识字。
红花从里屋跑出来,接过钱二婶递给她的信,开始读钱二叔的来信。
当钱二婶知道挨千刀的钱二叔不回家过年,要留在工地上挣钱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亮起来了。这个挨千刀的终于知道过日子了,这过日子哪一样不花钱。挨千刀的说把钱寄回家让她去镇上邮局取钱,钱二婶又满心欢喜,满心期待着花花票子早日投胎来家和她一起过日子。
钱二婶谢过老王家的闺女,就带着孩子早早的躺在床上,告诉孩子们,你们的爹爹不回家过年了,他要挣钱回家让你们俩个上学。
闺女钱芙蓉有点儿不乐意,她想自己的爹爹,她的眼里全是爹爹的影子,爹爹憨厚老实的坐在锅灶底下被自己的亲娘吵骂而又可怜的样子。这样的记忆,一直留在钱芙蓉的心里,伴着她在今后的日子里,度过艰难的人生。
钱二婶估摸着就在这几天就能收到挨千刀的寄回家的钱,这钱就是个好东西,它能满足一个人的欲望。钱二婶一想到自己也是个有钱人的样子,满眼都放光。
钱二叔坐在锅灶台下,孤独了一会,就开始刷锅洗碗,准备他和候二哥的早饭。还有一点兄弟们吃剩下的咸萝卜干,对付一顿白米饭,应该是没有问题。
等饭做好,钱二叔刷牙,洗了把脸,就把白米饭装进大白瓷盆里,带回医院和候二哥一起吃。
临走,又用绳子拴着小屋门。
当钱二叔赶回医院,候二哥已经醒来,坐在病床上,他没有急着离开病房去洗漱。因为床头下藏着钱二叔的票子,这票子是钱二叔的命根子。可是,钱二叔离开病房,回老家过年,应该是叫醒他的啊,他不可能不和他说一声就走。
候二哥想着昨天写给老婆大人的信,此刻正长着翅膀即将飞到她的身边,心里就舒坦多了。候二哥想着华夏昨天傍晚和他说要留下来陪伴他的话,候二哥的心又充满了感激。
钱二叔回家过年,不会不记得带走自己的钱吧,候二哥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终于见到钱二叔来到医院的时候,候二哥的心跳又猛地急促起来。
当候二哥见钱二叔还是像平日里一样怀抱着大白瓷盆子,赶到医院的时候,候二哥的心,又酸了一把。
“你怎么这么早回工地了,兄弟们回家了,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走呢?”
“我,哥先吃饭……饭要凉了……了。”
钱二叔没急着回答候二哥的问题。
候二哥一早就在想怎么解决自己的吃饭问题,去外面买着吃,几乎是不现实的,他的腿还没有好利索,陈医生是不会让他离开病房的。他想了想,实在不行就吃医院里的饭,贵是贵了点,但是总不能一直让自己饿着肚子吧。候二哥想着等漂亮护士姐姐过来给他换药的时候,拜托她帮助自己办好这件事。
正在想着呢,钱二叔就已经把早饭做好,送到病房里了。这样贴心的好兄弟,世上能有几个能和钱二叔比。
温暖穿过候二哥的心酸,他,这辈子一定要努力一点,千万不要辜负兄弟们的深情厚爱。
“你怎么没和兄弟们一起回家过年?兄弟们离开工地了吗?”
候二哥接着问钱二叔。
“回家过年不重……重要,拿钱回家过年最重……重要,我只要把钱寄回家里就……就行了。”
钱二叔故作轻松的说。
“你不回家过年,你傻了吗?家里的老婆孩子可等着你回家呢?你怎么能这样子干呢?”
候二哥急了。
“哥,吃饭……饭,我等邮局开门就去寄钱……钱回去。”
“兄弟,你不能说傻话,赶紧吃饭,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回家过年。”
“不回家过年了……了,牛师傅说给我工钱……钱,我出门就是为了……挣钱,家里有老婆管理……理,好……好着呢。”
“那也不行的,过年可是咱们老百姓的传统节日,一年到头打工讨生活,多辛苦。兄弟,回家轻松的过几天好日子,也和老婆孩子热炕头,回去吧。”
“不回,我挣钱,牛师傅和赵老板已经说好了……了的,给我工钱……钱。”
“兄弟,钱就这样重要吗?钱今天没有,后天大后天还可以挣,如果亲情没有了,亲情就再也回不来了,你怎么能这样的傻呢?”
“哥,我就缺根筋……根筋,脑袋瓜子拧不开……开,你就不要再说我……我了,我可不是想陪你……你才留下来的……的。不用干活……活,还能挣钱的美差事……事,多好。”
“钱,钱,钱,你就掉进钱窝里了。你不回家过年,老婆孩子都把你给忘记了。”
“忘了就忘了吧……吧。我不害怕……怕,我不回家我那婆娘才……才高兴,她要钱,比要我重要……要。”
“真的拿你没办法,你,赶紧吃饭,吃完饭就离开病房,回工地收拾东西回家过年。我这里不需要你,再说今天赵老板会来医院陪伴我,你就放心回家过年吧。”
“哥,我回不回家过年让我自己决定……定,行吗?”
候二哥觉得眼前的钱二叔已经不是刚刚才到南京城流浪的钱二叔了,此刻的钱二叔眼里写着坚定和倔强,这份坚定和倔强,同时给了他温暖和感动。
候二哥的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兄弟,有你真好。
两个人没有再纠结回家过年这件事,候二哥知道,这个拧巴的汉子钱二叔一旦做出决定,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他要等到赵老板过来,再说钱二叔的事情。
钱二叔吃完饭,开始转移候二哥的注意力,他满医院的溜达,不靠近候二哥半步,他不要再听候二哥说让他回家过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