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时候,亮亮已经在开往上海的客轮上。带着他的发财梦,带着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在长江号客轮上想象着他在大上海灿烂的未来。
去上海发财是能发财,关键是怎样才能发财呢?下了客轮,第一件事就是找个旅馆好好的睡上一觉。亮亮思绪万千,他总觉得自己这短时间过得太憋屈,他想好好的犒劳犒劳自己。
亮亮觉得太累了,他昨天一晚上没睡,提心吊胆的害怕大曼子追上来,大曼子只要一追上他,她就一定会撕烂他的嘴,然后再剥了他的皮,把他给生吃了。
幸好没有,他非常成功的逃离大曼子那个破地方,开始全新的人生之旅,亮亮为自己的聪明喝彩。坐在客轮的甲板上,由于怕冷,亮亮没有想着要欣赏沿江两岸的风景,而是窝到客轮锅炉房旁边取暖。
长江号是有卧铺可以供人休息的,亮亮赶上客轮的时间太仓促,仓皇出逃,那还有时间等卧铺呢。
就将就一天吧,到了上海,就好好的让自己放松放松。亮亮始终没有觉得自己的愚蠢及其荒唐的人生,有多么的可笑。
大曼子一早就被乡亲们的敲门声叫醒,她伸伸懒腰,不太满意的从床上爬起来,“干活,干活。”大曼子絮叨一声,打开大门。
清列的寒风从门外吹进来,大曼子打了一个摆子。
“好冷!他王婶今天怎么这么早?”
大曼子问进门的乡邻王婶。
“不早不行的,年底没两天了,我家小孩从上海回家过年,怎么着也要给他准备好吃的穿的用的吧。”
大曼子是羡慕的,有孩子的女人就是幸福。她大曼子一定是前世干了太多的坏事,才报应她今生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大曼子想着就一阵难过。
大曼子也不是七老八十,才三十多岁的年纪,按道理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和亮亮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少。她原本想自己有了亮亮的孩子,说不定就能逼迫刘兰花和亮亮离婚,自己带着孩子高傲的坐在自家的小店铺里,让孩子围着她转,和她亲昵的叫着:
“妈妈!妈妈!”
然而,这一切都是凭空想象,她的肚子不争气,永远是干瘪着的。
等王婶买完盐巴,大曼子又重新关上大门。来到锅灶台边,准备做早饭。她没有多想亮亮去了哪里,他以往都像是一阵风似的,来无影去无踪。她没深究过,没追问过,她也没有资格去追问。
追问多了,亮亮会烦,大曼子不想让他烦自己,就这样和亮亮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就可以了。
做好早饭,大曼子吃了一点。
大曼子压根就没有发现,被她藏在另一口锅灶台底下的存钱罐子里的票子,早就已经被亮亮偷窃一空。大曼子把这笔钱藏起来,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她是不会动用这笔钱的。
终于开始一天的忙碌了,爱贪点便宜的男人们相聚在大曼子的两张堵桌上,开始新的一天的发财梦。
亮亮坐在客轮锅炉房旁边,双眼皮打架,他太累了,睡意袭来,就眯上眼睛。他把自己的帆布挂包紧紧的搂在胸前,他害怕自己万一睡过头,把帆布挎包整丢了可就坏菜菜了。
长江号客轮上,人挤着人,人挨着人,旅客们的脑袋就差碰撞在一起。天冷,锅炉房旁边就更加热闹拥挤不堪。
人们窃窃私语着,谈论着大上海美景盛世,大上海物质世界的繁华。可是,亮亮压根就没有听进去,他依旧怀揣着发财的梦想,在梦里与钞票相遇,与钞票拥抱。
亮亮的逃离,躺在南京军区医院病床上的刘兰花毫不知情。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男人亮亮除了与大曼子苟且,竟然还干起偷窃之事。
刘兰花早就已经睡醒了,她想明天下午出院回家,她想两个孩子了,在医院里已经住了一个星期,孩子昨天已经考完试和张奶奶一起,正盼着她回家过年。
她这次住院,怕是早花光了她和王大姐卖菜积攒下来的一点儿小钱,刘兰花想着就一阵难过,一阵内疚。
“姐,你放心吧,我刘兰花一定会挣钱养活自己和孩子,更要报答姐对我的大恩大德。”刘兰花计划着,靠着南京城新街口这块风水宝地,她要做足文章,争取往大的方向发展,挣钱。
此时此刻的钱二叔已经来到工地锅灶台前洗锅刷碗,开始准备早饭。
小屋里清冷清冷的,少了兄弟们的吵闹声,少了兄弟们的呼吸声,安静的小屋就像沉寂的夜空中那一颗不起眼的小星星。这个冷清的小屋,没有让钱二叔想着要逃离,他反而安享于这样的孤寂和宁静了。
闺女钱芙蓉和小子在家也不知道过得可好?他老婆钱二婶会不会还和两个孩子嚎叫哭闹。哎呀,不管了,反正孩子是他和她两个人的,她总不会把两个孩子都吃了吧。
而此时此刻的钱二婶在家热切的等待着自己的男人钱二叔给她邮回家的钞票。除此之外,她不想其他的。她让隔壁老王家的闺女给自己念信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挨千刀的男人不回家过年了。不回家过年就不回嘛,只要多挣钱,其它的她也不在乎了。
钱二婶一早起床,就拖着她那条抬不起来的腿,开始打扫卫生。过年了,腊月二十四这天,必须要打扫完卫生,让家里的坛坛罐罐都能亮堂起来。她打算孩子们醒来后,就带着他们两个,去镇上的农贸市场,瞅瞅热闹。
闺女钱芙蓉已经知道爹爹钱二叔不打算回家过年,她心里不舒服。可是,她不舒服也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她的亲娘是不会让她好过的。往轻点的地方想,她会被娘亲骂个半死,往大的地方想,她的娘亲说不定会拿起扫帚揍她一顿,她不能够挨揍,她已经长大了,她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好弟弟,学会让自己独立。
这就是农村人家的孩子,从小到大生活在贫穷的日子里,过早长成的一棵小树苗,柔弱的身姿在风中摇摆,却又透着一股子倔强。
钱二婶打扫完卫生,就对着里屋喊“:你们俩个醒了没有?醒了就起床,和我一起逛集市。快过年了,你们俩个的爹爹在外面干活挣钱呢。”
闺女钱芙蓉应了一句:“起来了。”
然后再把弟弟从被窝里叫醒:“起来,起来,我们去逛集市,娘说了爹爹在外面挣大钱了。”
弟弟眯了眯眼睛,不愿意从被窝里爬起来,他才不稀罕钱,他要睡觉。
“快起来,不起来一会儿要挨揍了。”
一听说要挨揍,这孩子的眼睛就直了。他一骨碌的从被窝里爬起来,麻利点穿上棉袄棉裤,再从被窝里掏出那双臭烘烘的袜子套在脚上。
“我已经穿好衣服了,姐。”
钱芙蓉看着眼前的弟弟,干瘦的身子骨,她心里有点儿不落忍了。她们的妈妈钱二婶说她们俩孩子是只知道吃饭不长肉的猪。
钱芙蓉没有和钱二婶抬杠,她是知道的,她们的母亲太过于节俭过日子了。一碗米要分几次吃,吃干饭配菜的日子不多,吃的稀饭都能照见人。
弟弟是典型的营养不良,走在路上都怕被风吹倒。她想着和自己的娘亲说声:“我们家也能吃饱白米饭了,为什么还整天喝稀饭呢?”可是,钱芙蓉每次话到嘴边又吞进肚子里。
钱芙蓉太了解自己的亲娘,亲娘一定会说:“过日子不是一天两天,过日子要计划着过,不能吃了这顿饭忘了下顿饭。要是赶上灾荒年,不结余点粮食,灾荒年你就得活活饿死。”
钱芙蓉太小,她不懂得太多的所谓过日子。但是,她学着理解自己的亲娘。
钱芙蓉起床,穿好自己的棉袄棉裤,再穿上粉色袜子。她喜欢粉色的袜子,这双袜子还是去年她过生日的时候,爹爹抓了河沟里的小鱼,偷偷卖了,给她买了这双漂亮的粉色袜子。
钱芙蓉平时不舍得穿,只有等到赶集,或者自己开心的时候才偶尔穿那么一小会,洗干净后又放在那个破旧的柜子里存放着。
两个孩子收拾妥当,就手拉着手,紧跟着自己的娘亲,离开家,向镇上的集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