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姐和候二哥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一零二病房。
钱二叔把头埋在被窝里假装还在睡觉。候二哥没有发现钱二叔和以往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开始读书。
王大姐回到刘兰花的病房,开始收拾东西,心里有话想要问刘兰花,为什么白米饭会洒落一地,可是为了不让刘兰花再感到闹心,就把这个疑问吞进自己的肚子里。
等刘兰花打完点滴,刘兰花就会和她一起回家,王大姐是理解刘兰花的,刘兰花人躺在病床上,心里念叨着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是女人,都是孩子的母亲,王大姐能理解。
刘兰花躺在病床上,根本就没有睡觉,她的心就那样漫无目的的飘着,游荡着。
刘护士开门进来,对正在收拾东西的王大姐说:
“今天出院,心情激动吧,回家过年,我祝您和刘兰花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谢谢!谢谢快乐!都是好人,祝好人快乐!”
王大姐的祝愿好人过年都快乐,而对于亮亮,她是不会把祝福送给他的。
张妈今天起了个大早,给刘兰花收拾好房间,让刘兰花回家住的舒坦一些。“这孩子可怜,唉!”张妈叹了口气,见两个孩子睡得香甜,心也就踏实多了。
把刘兰花当作自己的亲闺女,给她温暖的呵护,是张妈感到幸福的事。她的两个孩子早就想让她去城里生活。可是,张妈不舍得离开住了一辈子的老屋。她舍不得丢弃,人老了,记忆里最珍贵的,恐怕就是陪伴自己的这几间老屋了。张妈前两天就交代过王大姐,让她把刘兰花接回家后,就不要再回她那个遭罪的家,免得再遭遇亮亮的羞辱。
对于亮亮,张妈从亮亮的口气里,从他恍惚的眼神里,没发现亮亮有悔改的意思,张妈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张妈没有把刘兰花住院的事告诉亮亮,告诉亮亮也没有用,亮亮压根就没有问有关刘兰花为什么没有回家这件事。一个男人自私,冷漠到这样的地步,还能给他机会么?
张妈凭借多年对亮亮的了解,想着还是不要让自己自找没趣了,眼下让刘兰花先养好身子,把这个年安稳的过完。让两个孩子开学回到学校,才能和亮亮说掰开这件事。掰开不过,这样的痛苦,依然会伤人心的。张妈除了叹气,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办法来安慰苦命的刘兰花了。
大曼子的那双眼睛,时刻紧盯着刘兰花家的大门,她白天拖着那颗空荡荡的心,满脸堆笑着和那帮想要靠赌博发财的男人们混在一起,晚上等他们收摊一走,就关上大门,去刘兰花家折腾一番,在确定刘兰花家还没有人的情况下,才无力的拖着那颗疲惫的心,回到自己的房间,沉沉睡去。
那个像魔鬼一样的男人在大曼子的梦里反复出现,让她感觉后怕,压迫着她透不过气来,似乎令她窒息。
而亮亮,每天给自己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对于发财的美梦,一天比一天强烈,然后又在美梦里沉寂,喝着小烧,吃点花生米,再沉沉睡去。
睡醒后就带着膨胀的胃,找一家能让自己吃饱饭的饭馆,再聊上几句。亮亮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住在同一旅馆的男人程某发现。程某闯荡江湖多年,自认为识人无数,对于眼前的亮亮,他这两天的生活,程某是摸得一清二楚。这是一条鱼,钓到这条鱼,也许就能缓解自己目前的困境。
早就过惯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靠骗吃骗喝过生活的程某,对眼前的亮亮,来了一个狗血似的大转盘。
大概是六点多钟,冬天天黑的早,程某紧盯着一零一客房的门,竖起耳朵听客房门有没有发出声响,如果有,那就是一零一客房的人回来了。
亮亮溜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让自己发财的路子,回到光华旅馆,手里依旧拿着绍兴小烧,口袋里揣着一包花生米,打开一零一客房的门。
亮亮刚刚才关上门,屁股还没挨着床沿,就听见叮咚,叮咚的敲门声。亮亮有点儿诧异了,在上海他可是一个亲人,一个朋友都没有,这个时候有谁来找他呢?难道是大曼子那个女人找上门来了?不会,她不可能这么快就找来的,那又是谁呢?是警察吗?亮亮吓得腿抖得厉害。
“有人在屋里吗?我是住隔壁朋友,想找兄弟唠唠嗑。”
住隔壁的朋友,亮亮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谁啊?是找我吗?”
“兄弟,是我找你,闲着没事,唠唠呗。”
住在隔壁的朋友,想找我唠嗑,好啊!好啊!正倍觉无聊的亮亮,一听就来劲了,扯开嗓子说:“好的,好的。”
说完,就赶紧的给住隔壁的兄弟开门。
“你好啊!兄弟,初次见面,多有打扰,还请兄弟见谅,鄙人姓程,叫我程大哥也可,我一看见兄弟,就知道兄弟比我年少。兄弟长得细皮嫩肉的,不像我,长得歪瓜裂枣的,我真的觉得坏自己的形象。”
隔壁的程大哥,我们权且叫他程大哥,此人花花肠子多的很。亮亮虽说是犯浑,但他对人是不设防的,说亮亮单纯天真,他的肚子里也带着一股子坏水。说他坏吧,他又像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只见他忙不迭的给程兄弟让座。
“大哥,缘分啊,我初来乍到,还请大哥多多帮忙。”
亮亮说的并不是客套话,他是真的需要人帮忙。他要挣钱,靠的不就是朋友吗?
“好说,兄弟,不是哥吹牛,你在这里打听打听,问问他们程某我为人咋样,百分百的一个老好人。兄弟,你遇见我是遇见对了。”
这个叫程兄弟的开始忙不迭的介绍自己。
两个惺惺相惜的男人,各怀鬼胎,各自有着自己的花花肠子,亮亮想通过这个姓程的兄弟在上海发财。而这个姓程的兄弟却盯着亮亮从大曼子那儿偷来的钱袋子。
为了各自的利益,把这俩个互不相干的人拧在一起。两个人开始哥俩好的喝起小烧酒,吃着花生豆。
“兄弟可能是不知道,我可是不怕你笑话,早些年我跑错了方向,在南宁火车站遇到一帮坏小子,他们一路上追着我跑,看见我是外来人,想合伙欺负我。我打不过他们,只有跑路,想想那次,就觉得窝火。这社会流氓和痞子多啊!”亮亮说的是真话,早些年他在南宁火车站,真的被一帮地痞流氓追打过,也是从那次,让他知道跑江湖不易。
“兄弟说的极是,这个社会一不小心就被流氓和痞子盯上了,兄弟可要当心点,钱财出门不要外露。兄弟是自己人我才说的,换着是别人,给再多钱我也不告诉他,因为有时候好心会被人当作驴肝肺,会被驴踢死的。”
程姓兄弟咋一看,还是老好人一个,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倍觉亲切。
两个人好像是久违的朋友、同志、大哥、兄弟,喝着小酒,交心,交情。
亮亮两杯酒下肚,把自己的苦恼一股脑儿倒出来。把自己如何想要发财,把自己和刘兰花不被人看好的日子,把自己和大曼子那个女人的种种,一吐为快。可是,亮亮始终没有说出他偷大曼子的钱,跑路来上海想要发财的事。
刘兰花在王大姐的帮衬下,办完出院手续,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这一路上,刘兰花的思绪混乱,心里隐隐作痛,那个叫钱二叔有着拧巴的憨实男人,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出现,又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消失,而且消失得是那样的干干净净。
刘兰花临出军区医院大门的时候,眼瞅着面前的一切,全是些陌生的面孔在她的面前晃悠着,而那个自己熟悉的拧巴汉子却似乎在人间蒸发了。
刘兰花有点茫然若失,尽管自己不愿意深陷感情的漩涡里,可是心里依然想要一个不解的答案,让自己的心得以停歇。
可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一定是被她吓坏了,他不是一个十分张扬的男人,他只是一个心胸窄小的男人,他有他做人的底线,有他爱的家人,有他爱着的闺女钱芙蓉。
刘兰花带着深深地依恋和渴望离开了军区医院,一路上沉默着。
王大姐劈哩叭啦的把自己和候二哥道谢的话告诉刘兰花。然后又说:“花,你说好奇怪,钱二兄弟和你一样,大白天的睡大觉,还睡的死沉,我原本想叫醒他,和他说声谢谢。可是,我又不想去打扰他,就让候二兄弟带我说声谢谢。”
刘兰花“嗯”了一下,依旧不吭一声,一路上沉默着,而她的那颗心却起起落落,滴着心痛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