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我回答。
我随即端着牙缸出门,在院子里刷牙,刷牙中,忽然想起蝉蛹,赶紧刷完,拎缸走向那颗树。到得跟前,只见那只蝉蛹已经成了空壳,变成蝉蜕,可是两个前爪依然锋利,向着空中挥舞。
15
车间里忙忙碌碌,屋外知了喧嚣。
我在屋里整理账目,整理完,带齐财务报表出门,随即开车出去。
从税务局出来,喘了口气。想了想,决定去图书馆,。
图书馆位于较为繁华的商业地段,人流较大。将近地点,我停好车,顺便道走,便道上也是人来人往,将近图书馆大门。“咦——”,身旁忽然有人出声。我听着有些熟悉,扭头看去,口中不禁也是咦了一声,真是巧!——竟然是止牛木!
“呀!真巧,竟然在这遇见你!”我不禁说道。
“是呀,真巧!”她也说道,脸上还残留着邂逅时的表情。
“你这是去哪儿?”我问,看她身穿一件浅绿色的连衣裙,衣裙飘飘,脚穿白色高跟鞋,挎着包,和寻常女孩毫无二致。
“我想去超市买些日用品,——你呢?”
“我准备去图书馆随便转一转!看有没有什么好书。”我指了指图书馆。
她点了点头,想说些什么,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抿着嘴,站立了不动。
“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去喝一杯冷饮!”我提议道,“…那边就有一家冷饮店!”我第一次向她提出这样的邀请,说完,心里竟有些不自在。
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
“那里人多!我不想去那里!——前面有个小公园,不如去那里坐一坐吧!”她另提了一个建议。
“那,好吧!”
那个小公园,我自然知道的,比冷饮店稍远一点,有花有草,有假山,更有许多儿童游乐设施。每逢双休日,总有许多家长陪着孩子在那里玩,很热闹。而平日里,这里倒很清净。
走到公园门口,看到有一辆冷饮车停在那里,我买了两杯冰激凌,递给她一杯,一起进了公园。公园不大,但因为有些假山,有花廊,显得错落有致,丰富多彩。再往里面走,就是儿童的游乐设施了,有跷跷板、滑梯等。公园里面果然很清净,除了假山旁有一对恋人,再也没看到其他人。
我们走进一个亭子,里面有石桌和几个石凳,我们在石凳上坐下。凉亭外,几株葡萄很是茂盛,几乎将亭子包裹起来。
我们对面坐下,用小小的勺子开始挖冰激凌吃。天气正热,吃上一口,肚里一片冰爽,很是惬意。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说
“是,---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哦----!?”
“我见到妹妹喜欢的那个人了!”
“是吗!”我有些意外。
“几天前,我妹妹生病了,他去看她,还买了香蕉!”她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我看他对我妹妹挺好的!”
“能看见你的笑容,我真的很高兴!”我不禁说道。
“是吗!”她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真的很高兴!”
“我看人挺好的!很年轻,模样也不错,我觉得挺好的!”
“哦!”
“我因为要照顾妹妹,在那住了几天,所以在那里见到了那个人!不过也闹了一个误会:我在厨房做饭,他一进来,把我当成了青竹,和我开玩笑,拿香蕉在背后敲我的头!吓了我一跳!青竹这时从屋里出来,叫他的名字,他才明白过来,弄得他十分尴尬!”
“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个小插曲!”我笑道。
“一吃过饭,那人就走了。我们姐妹就一边吃着香蕉,一边愉快的谈论着这个人。她问我对他的印象,脸上喜笑颜开,像小孩子得到糖果似的笑容!----我看着真为她高兴!”
“你妹妹是否向那个人坦白了?”我问。
“没有!”止牛木摇了摇头,“我也问了这个问题,她说,想再等等。说着,又从枕头下摸出两个献血证,对着它出神!”
“两个献血证!?”我眼前一亮。
“是啊!她和那个人曾一块儿献过血,两个证都在我妹妹这里!从此,就把那两个献血证当宝贝似的,时常拿出来看上一会儿!简直像是在看结婚证!”她叹息着。
猜测终于被证实了!我一时陷入沉思。
“对了!你微博里的文字,我看到了!”她没有注意到我的神情,说道。
“文字?----哦!是吗?你都看了?”
“我每一篇都看了,还有先前的那些诗词,写的真好!”
“我还打印了下来,不信,你看!”她认真的说道:
她说着,扭身拿过包放在石桌上,打开,掏出好几张打印纸。我拿过来一看,果然,我的《石人山上》,《球迷》等几篇文字和那几首诗词都在上面。
“打印这个干什么?”我说道,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有些不易察觉的失措。
“嗯----,给我妹妹看的!想让她换换心境,-----果然,她也很喜欢。”
“我记得你说,这些诗词是在恋爱的时候写的,关于这些诗词的故事,你能不能讲一讲?”她翻找出有诗词的那一页。
“这其实已没什么好讲的!”我说道。
“说一说吧!我很感兴趣的!”
“好吧!”我只好答应。
“这几首诗词,都是前几年写的,只有一首是不久前写的。至于这两首,其实不过是两次失败的求爱的遗留物!结局也并不浪漫!到后来,更成了一种钓饵,找女朋友的钓饵!”
她怔了怔,随即不以为意的说道:
“以诗词作为钓女朋友的工具,我看挺好的!”
“你这样想,让我很安慰!”我说道。
“——还是讲关于这诗词背后的故事吧!”她催促道。
“首先从这两首词的词牌说起吧,——这两首词,词牌都是《蝶恋花》,不用说,这是我特意采用的!意思很明显!目的就是为了求爱!是最合适的一个词牌!--就先说这一首吧!”我接过那张纸,找到其中的一首。
蝶恋花
金风送暑迎立秋,天应时节,午后初兴雨。
劳动桥头问前路,妙语戏答人坠雾。
溪水横路无舟楫,缘深几许,何妨一试足。
一寸狂心随锦字,静候佳音守传呼!
“这一首,是2001年我在上学期间写的,--那时,手机很少,还是传呼的时代,校园里,腰间别一个传呼机是当时最流行的装备!对象是邻班的一个女生,和我同级。她学习很好,长得白白净净,很秀气。从刚一入校起,我就注意到她了,对她暗恋许久,可一直到第三年,我也没有向她表白。那一年,我在街上溜达时,碰巧遇见了她,——那一天恰是立秋,当时,还正下着细雨。我借机就和她攀谈起来,边走边谈,很随意似的。当我们走到劳动桥时,因为离学校已近,我害怕从此再没有合适的机会接近她,于是,我停下脚步,叫住她,鼓起勇气,壮着胆子,用了尽量简短的话,向她做了表白。--当时的情景其实很突兀,我预料她惊愕的表情,或许要尖叫起来。然而这些都没有!她似乎有点惊讶,也好象不很惊讶!总之,--她好象已预料到我有此一举似的!微笑着说:‘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这句话的意义其实很含糊,可以有不同的理解。倘若是今天,我一定认真研究一下到底是哪一种意义,然而当时,我却以为她是在表示同意,只是碍于脸面不好明说。我于是欣喜若狂,当晚,在夜里一点多钟的时候,我趴在床上写了这首词,准备作为一个浪漫诗意爱情的开始!当晚,我怀揣着这首词,想象着爱情的前景,激动万分,大半宿没有睡着,后来终于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美好的梦!第二天中午,趁着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找到她,她正就着餐桌吃饭。我将写有这首词的纸放在她的眼前,——连同我的传呼号码,然后急步走开。”
“我的心当时真的是狂跳不已!不过‘佳音’难求,‘静候’了两个星期,见她总是远远的躲避我,仔细回想她的那句话,才明白是我的误解了她的意思,这才渐渐死了心!”
“就这样简单?”她不甘的问。
“就这样简单!”我两手一摊。
她偏着头,一动不动,好象在思索着什么。“你后来没有再问她为什么吗?”她问。
“没有!”
“你为什么不问一问呢?”她有些不解。
“我呢,那时还有一点狂妄。受此挫折,很觉的耻辱,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更不愿向她追问什么缘故!后来,偶然看见她时,我也是刻意避开,以免尴尬。就这样,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被女孩拒绝,其实并不是什么耻辱!你的自尊心未免有些过于敏感了!”她评价道。
“当时,我也是青春年少,大概的确是有一点敏感!”我叹道:“-----直到今天,你也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故事的人!
“你们姐妹是不是都喜欢诗词?”我问。
“是啊!——特别是李清照的词!”她眼中有点放光。“以前,我们姐妹俩,白天各自忙着做工,晚上便聚在住所,不是一起听歌唱歌,就是一块儿诵读李清照的诗词,再或者,就是在灯下看书!——我现在还有一本李清照的传记呢!”
“……,那时,生活虽然清苦,但日子过得却很快乐!”她偏着头望着远方,悠然的回忆着,好似又回到了过去。“而现在--!”她垂下头,神色黯然。
我也是黯然。
“第二首《蝶恋花》是在今年写的!”我打断了她的沉思,拿起文稿,找到第二首《蝶恋花》,又看了一遍那熟悉的词句:
蝶恋花
人人都道神仙好,无虑无忧,自在又逍遥。
广寒宫里冷凄凄,亭台寂寞无人晓。
七月七日又近了,心羡织女,日日增烦恼。
纵活万载也成虚,偷下凡尘须趁早。
“这一首,是今年才写的,不过,主角并不是相恋以久的女同学,而是别人介绍的对象。她呢,样貌自不必说,气质还非常清雅。我呢,几乎是一见倾心!当晚,我就又提起笔,填了这首词。我原本打算送给她,以此作为一个良好的开端,可是,但是没来的及开口,她就拒绝了我。”
“理由呢?她总该有个理由吧!”
“理由!——她说,我这个人过于理想化,和她不太合适!呵呵,——我想起她这句话就觉得滑稽!一个看起来很清雅的女孩,却说我理想化!”
我自嘲似的笑着,带着一分悲凉,一分感慨。
“你或许是有点理想化!”她说道:“不过,这算不上什么缺点呢?——谁没有理想?,不过各人的理想有大有小,实现的可能性也各不相同罢了!既然这样,--还是说说你的词吧,这些词,你是怎么写出来的?!能不能传授一点?”她忽然转而问道。
“我是胡乱写的,若严格按词的要求,平仄恐怕就不合格!”我说着,心里却有几分受用。
“现在是什么时代!有人写就不错了,谁还会去细抠格律!即便是古人,也不都按照格律,比如苏东坡,许多词就不协律,不是照样流芳百世吗!”她说道。
“这倒也是!”我点着头,看她颇有些认真,就说道:“方法是有一点,不过你听了怕要失望的!”
“怎么会!你说吧!”
“首先,当然要多读诗词,熟悉诗词,培养对诗词的语感,也就是古人说过的,‘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这是动手写的前提和基础!你们姐妹喜欢诗词,想必是有基础的!”
她点了点头。
“只要有这个基础,其实就可以试着写诗词了。不过还需要三个条件:就是感情积累、注意力和冲动。现在资讯发达,沟通方便,情感不大容易积累;另外,现代社会太繁复,人的欲望很多,消遣方式多多,一般人不会想到在这方面用功,所以,注意力也难以集中,所以难有好诗词出现。最后,写诗填词是需要冲动和激情的,倘若没有冲动和激情,恐怕也难以写出了!”
“回到正题。——有了激情,我觉得,最关键的,是将你最想说的话,或者最有艺术性的话写下来,简化后,以诗句的形式写出,将这一句诗琢磨完善。这一句也往往是一首诗的所谓的‘诗眼’,以这一句为基础,确定韵脚,然后围绕这一句,前接后续,得到几句后,再根据预计的篇幅确定词牌,随后,按词牌要求的形式再对这词句进行修改,以符合词牌的要求,点入时间地点等要素,一首词就算完成了。”
“你说的,好象有点可行!”她偏了头想了一会儿说,随后又笑道:“不过,过程不象是做诗词,倒象搭鸡窝垒猪圈一般!”
“你说的不错!我的词就是这样又搭又垒的造出来的,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神秘风雅,不过,我想,古代的许多诗词恐怕也是这样造出来的!”
她点点头,表示认可。
她拿过那几篇文稿,翻动着,同时说道:“还有这几篇文章,比如《球迷》,《石人山上》,写的都很不错!我和妹妹都很喜欢,真的!我很想和你就此都讨论讨论,不过我该回去了,妹妹还在等我!”
“那好吧!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其实谈兴未尽,略有些遗憾。
她收拾好那几张文稿,慢慢的站起,我也站起。
“我很高兴与你的这番谈话!真的!我希望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
“一定会有的!”我说。
我们一起向外走,一路没有说话,一直出了公园大门,她站定了,转身面向我。
“我还要赶回去,那么,再见吧!”她忽然伸出手,我一愣神,随即才明白是要握手,于是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再见!”我有点机械的答道。
16
与止牛木的这一次会面,是我们的第三次会面,也是唯一比较轻松的会面,让我看到了止牛木难得的笑容。她本来长的就好看,因为一直板着脸,使她显得有些呆滞。一旦笑起来,整个人都生动了,虽然并不是率真肆意的笑容,但透漏出的含蓄和矜持,也别有动人之处!她甚至还和我讨论了诗词方面的话题。这也让我对她们姐妹有了更多的了解,当然,更重要的,是证实了我的猜想:与杨帆交往的女孩,的确就是青梅的妹妹!
转眼一晃,十多天过去了。已经过了立秋,天气也开始转凉。又是一个星期六。
早晨,我在厂外的路上来回的走着,为是否回家犹豫不决。不回家,在这里无聊,可回家,将面临父母的数落和催促。
烦躁间,身后响起一阵汽车的鸣笛声,一辆轿车慢慢停在身边。我扭头一看,车窗正徐徐降下来,露出姨父那张熟悉的脸:却是姨父驾车经过。
“怎么了?怎么不回家?”他探着头,诧异的问。
“不想回去!”我耸了耸肩:“一回家就听唠叨声,可不回去,又不知道去哪!”
“嗯,——是这样!”他沉吟了一会儿,“那么,就跟我去钓鱼吧!我约了黄经理去钓鱼,你也去玩一玩,来,上车!”
姨父不容置疑的口气让我不能拒绝,何况这是一个很有诱惑的建议。我顺从的上了车!
车子进了一个高级住宅区,最后在黄经理住得楼下停住。楼道口,黄经理的凌志已停在那里。车旁有个年轻人,正用抹布擦着车灯。看见我们,走过来,低头凑到车窗前。
“王老板好!——黄经理马上就下来!”
姨父点点头,摁了摁喇叭,开门下了车,慢悠悠的走到水池边看小鱼。小区里,花木错落有致,整洁安静,假山间,一股细水潺潺流下,有声有色,动静相宜。
黄经理很快从电梯里出现,提了些东西走出来。
“做我的车就行了,何必再带车!”姨父说道。
“带着吧,多一辆车,保险!”
“怎么,信不过我的技术,怕我把你摞到半路上?”
“这可没准!”
说笑着,司机接过黄经理手中的将两个鱼竿及鱼饵,放进车里。黄经理向那个司机示意跟着,随后坐到姨父旁边。
姨父发动车子,缓缓出了小区,向西驶去。我坐在后面,听他们开始谈论着关于钓鱼的话题。
“……,我那时有些性急,鱼浮一动,就想提竿,一提竿,却什么都没有!--有一次,我感到钓到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拉了两下竟没拉动,再一用力,提出了水面,一看,……,你猜怎么着,竟然是一个破皮鞋!--气得我把鱼竿都甩了,扔得老远!然后掉头就走!”
“哈哈哈——,”姨父和我忍不住大笑。
车子快驶出市区,姨父忽然将车减速,不久,竟在一个站牌前停下。我有些纳闷,刚想问,忽然听姨父笑道:“怎么,又换了一个?”黄经理打了个哈哈,摇下车窗,伸手向外打个响指。我向外一看,一个年轻女孩挎包正走过来,开了后车门,径直坐在我身旁。
“这是王老板!”黄经理指着姨父说道。
“王老板好!”那女孩立刻礼貌的叫了一声。
“这是小张,是王老板外甥!”
“你好!”那女孩转过脸,向我点了一下头。她上车时我没看清楚,这时一看,不觉一呆:她长了一付天使般的面孔,苗条的身材,虽然是淡妆,没有多打扮,但皮肤细腻白皙,长长的睫毛,两颗眼睛就如两眼清泉。她就象一件无暇的艺术品,让人过目难忘!
“这是小霞,是省艺术学院的高材生,今年刚毕业!”黄经理洋洋得意的介绍道。那女孩听着,脸色显出一点苍白,将头扭向窗外。黄经理看在眼里,别有用心的哈哈一笑,笑完,又与女孩说道:“小霞,你钓过鱼没有?”
“没有!”女孩扭过头回答。
“不喜欢钓鱼吗?”黄经理又问。
“不大喜欢!”女孩稍作犹豫后回答。
“为什么?”黄经理追问。
那女孩想了一会儿,答道:“我觉得,鱼被钓住的时候,会很痛的!”
黄经理和姨父一起大笑,很久才停下来。我却笑不出来,喉咙里有些不舒服,好象是刚吞了鱼钩的一条鱼。
两辆轿车奔驰了半个小时,西山逶迤的身影出现在窗外。虽然不是名山大川,但有山有水,景色也并不差。我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怎的,忽然想到了杨帆,便开口问道:
“黄经理,杨帆怎么没有来给你开车?”
“啊,杨帆呐,这小子前几天和人打架,打破了头,正住院呢!”
“什么,打架住院?”我十分吃惊。
“是呀,他和一个同事发生口角,打了起来。头上还缝了几针!对了,你和他是老同学,我差点忘了!”
我点点头,然后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原先有些头晕,我前天去看他时,已经不大晕了!”
“他在哪个医院?”
“在二院,嗯——,304房间!”
说完,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转向姨父,压低了声音:“对了,我在医院还碰见一个人,你猜是谁?……”
他浑不在意的态度让我心里有一点不舒服。心中暗想,杨帆不知为了什么和别人发生口角,以至于打的头破血流,住进医院!
西山因为不够高大险峻,本地人便不怎么把它放在眼里,有条小河也是很平凡的从山脚下流过,使它缺少寻芳探幽的情致。不过,对于钓鱼,倒是一个好去处。河不大,宽处也不过两三丈,水流也比较平缓,两岸还有许多芦苇。因为地处上游,河水尚未污染,河水也比较清澈,鱼也很多,而且,已经入秋,鱼儿也比较肥大。
到了河边,我们就各个拿了鱼竿,选定位置,各自装饵钓鱼,那女孩则来回察看。
将近中午,统计战果,姨父钓到5条,黄经理钓到4条,我钓到2条。
接近晌午,该准备午餐了。姨父丢下鱼竿,打开了汽车后备箱,让我去搬东西。我一看,真是齐全!酒精炉,蔬菜,肉食,面条,各种调味品,碗筷等等,做饭用的东西几乎应有尽有!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东西摆好,熟肉切片盛盘,酒瓶打开,姨父还剥了两条刚钓的鱼,做了一个鱼汤!几个人边吃边谈,兴致勃勃,
这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大家都有几分醉意。我和那个司机将东西收拾好,然后便坐在树下听黄经理和姨父闲扯!说了一会儿,姨父困意上来,打了个哈欠,说道“我要睡一会儿!”躺倒在芦苇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黄经理见姨父睡着,也没了谈意。向那女孩瞟了两眼,忽然对我们说道:
“你们两个休息吧!我们去附近看一看!”
说着,他站起身,拉着女孩,一步步走进芦苇丛里,消失不见.
我也早有些困意,巴不得他早点结束,小刘也是一样,见他离开,向我打个招呼,就到凌志车上睡去了。我在车上向来睡不着觉,想了想,去车里拿了一件衣服,在树荫下,将衣服叠了两叠,垫在头下,也躺在芦苇上,听着芦苇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很快就睡着了!
好象睡了很久,我忽然醒了。手上又痒又痛,伸手一看,手背上有一个包,显然,是被什么虫子咬了一下。四下一看,姨父还在睡,黄经理不知何时回来了,也睡在树下,睡相很难看,歪着头,脸正对着我,半张着嘴,露出舌头,嘴角一道口水,还不规律的打着呼噜。那个司机则躺在车的后座上,大开了车门,腿露在外面。
我搓了一会儿手背,渐渐的清醒,忽然想起,姨父的车里应该有风油精,就站了起身,去车上找。
我拉开车门,猛然看到里面坐着个人,自然,是那个女孩,但一时间忘记了,反吓了我一跳。她头抵着前面的靠背,两手搭在上面,身体还半倚着另一扇车门,一动不动。她似乎睡着了,但我看她的姿态,又觉得不象,如果在睡觉,那她的姿势似乎有点不安稳。
我在车里小心的找着风油精,以免打扰了她。找了一会儿,在靠背后的夹层里,终于找到了。我顺便又看了看她:她离我更近,触手可及,她半露出的一只眼睛紧闭着,有点红,似乎还在微微翕动。我忽然听到一点声音,很轻微,而且压抑,象是哭泣后的抽搐声。我有些惊讶,又仔细看来看她,忽然发现,她的衣服有些不整,衣领不妥贴的竖着,头发也有点凌乱,几根细草茎粘在上面,十分刺眼!
17
回到市里时,已近六点。两辆轿车驶到胜利路口,终于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你回家不会?”姨父一手扶着方向盘,回身问我。
“--不回!”我犹豫一下回答。
“那,你跟我回去吧!你大姨想你了!”姨父说道。
“还是回工厂吧,我和一个网友有个约会!”我不想去姨父家,故意这样说道。
“好吧!”
到了工厂附近的路口,车停了下来.我下了车,看车子消失在楼角,也慢慢的往回走。天色还有些早,但晚上的稀饭摊子已摆了出来。我停下来,要了稀饭包子,一边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一边从容的吃着。
忽然间,我想到了杨帆。这时候,也不知怎样了!或许也正坐在病床上发呆吧!吃完饭,左右无事,我决定去看望杨帆。
我骑了自行车,又出了门。将近医院,找到一家超市,买了几斤水果,进了医院,一路寻找,终于找到了304房间。
门是虚掩的,我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里看,只见病房里有两张床,近门的那张空着,里面的那张病床上,靠墙坐着一个人,头上包着绷带,脸孔微仰,正望着天花板出神。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正是杨帆。
我轻敲了两下门,他立刻扭转头看过来,我随即推门走了进去。“啊,怎么是你!”他脸上露出喜色,以手撑床,准备坐好。
“不要动!你靠墙躺着吧!”我忙说。
“我不要紧的!”他摇着头,身体前倾,慢慢盘腿而坐。
“出了这事,怎么也不说一声!”我说着,在另一张空床上坐下。
“是打架受了伤,又不是打仗挂彩,有什么好张扬的!”他说道,随即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听黄经理说的,他和我姨父去钓鱼,我也跟去了!”
他点了点头。
“伤口怎么样?”我问。
“已经愈合了!缝了四五针,已经拆过线了,过几天就出院!”
我点了点头。
“是怎么回事?”我问:“吵架也就罢了,怎么打起来了!把头都打破了!”
“也没什么,那家伙喝醉了酒,没事找事,说我的怪话,结果,——就打了起来!”
“说什么怪话?”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说道。
“别问这个行吗?----我不想谈这些!”
“那,----好吧”
我拿起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可是,我有些话,还是想对你说!”我说道。
他看了我一眼,好象已猜到我要说什么,低着头,拿了一个苹果在手里把玩着。
“你不觉得应该反省下你的处世方法吗?——到了今天!”
“你是想说--,我只唯上,不唯下吧!”他扫了我一眼,用一个少见的,然而却颇为精准的说法说道。
我愕然。他一语中的倒也罢了,如此不假掩饰的直陈自己的缺点,却更是出乎我的意料!
“既然你明白,那……,你为何还那样一意孤行!”
他低了头,一时默然不语,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一时也说不清楚,……说实话,对黄经理,我其实也不喜欢他的!可能是自己平日比较压抑,所以就把脾气发在别人身上……”
“仅仅如此吗?”
“应该是吧!”
两人对视。
他如此说法,似乎也有几分合理。但如此行事,违背常情,而所费心力,实在要比插科打诨要多的多。事实是否真如他所说,我仍是有些疑惑。
“你一个人在这儿吗?”我环顾了四周后,换了话题。
“开始公司派有看护,后来,我看已无大碍,能自己照顾自己,就让那人回去了!”换了话题,杨帆轻松起来。
“那,你一个人有点闷吧!”
“没什么!我一个人习惯了!另外,这两天,青竹也常来!”
“哈,怪不得,有美女相伴,当然不会寂寞了!”
他耸了一下肩,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她今天来吗?我倒想认识一下!”
“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她了!”杨帆看了看表,笑道。
“哦----,她叫什么名字?----记得你曾经说过,我已经不记得了!
“她叫陈青竹!竹子的竹!”
“她可有兄弟姐妹?”
“有一个孪生姐姐,和一个弟弟”她们姐妹俩长很像。她姐叫陈青梅!弟弟叫陈青松”
“陈青梅!……,原来她叫陈青梅!”我自语着,没想到止牛木的真名竟然是从杨帆的口中得到的。
“青梅、青竹、青松!这名字起的真的很不错!”
“的确是好名字!只是命不太好,有些可惜了!”杨帆有些伤感。
一首《恋爱百分百》的音乐在杨帆的枕边忽然响起,他拿起手机,看了看,笑道:“说曹操,曹操就来了!”他随即接通了电话,“喂--!到了吗?”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句什么,杨帆的神情忽然变了,他压低了声音,切切的问:“怎么了?”
伴着隐隐约约的哭泣声,我听到电话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然而说些什么,却听不清楚,说了一会儿,电话被挂断了。杨帆神情阴郁,发了一会儿呆,长叹了一口气,放下电话。
“怎么了?”我疑惑的问。
“她不能来了!”他摇了摇头。
“怎么?”
“她刚刚接到她姐姐的电话,--她的父亲去世了!”
我的心一沉。
在人生中,丧父,无疑是一次重大的变故。
“可怜的小妮子!”杨帆叹息着,“昨天,她还跟我谈起她的父亲,说起他的许多事,想不到,今天就……。”
“怎么死的?”我问。
“病死的!--肺病!”他回答。
“唉!可惜!--她们父亲的年纪应该并不大!”我也是摇头。
“这当然是一种不幸,但对于她们姐妹而言,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杨帆说道。
“大概是吧!”
屋里有些沉寂。
“人和人之间,其实非常不公平!虽然智力相当!但是,有的人,生来就能享受任何他想要的,对生活压力可以没有一点概念!可是,有的人,就连维持最基本的生活,都要拼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杨帆说道。
“的确是这样!前一种人,好像在享受生活,不过,我觉得,他们并不能享受到真正的幸福!”
“哦?怎么说?”杨帆抬起头,饶有兴趣的看向我。
“周国平说过一句话,一切奢侈品都给精神生活带来不便!我很喜欢这句话!我认为,精神生活才是最能体现人高于动物的本质特征!所以,精神生活才能给人更大的幸福!太多物质上的享受会让人玩物丧志!以致智力退化,丧失对人生,对世界更真实的认识和理解能力,有句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能当家,这其实是很重要的能力,说明人已经具有了很强的逻辑能力,实践能力,以及对各种事物的准确把握和理解!为什么穷人的孩子能早当家?因为,穷人家的孩子,他很早就要直面真实的生活,他需要从小就要劳动,需要认真而又客观的观察认识各种事物,客观理性的对待人和事物,以及世界,不任性,不蛮干,这才有助于他的生活,才能迅速有效的培养正确认知事物及世界的能力。历史上,有很多例子,开国皇帝,往往英明神武,而生长于宫廷中的皇帝,却多是昏庸无能,这也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其实,古人在很早以前,对此就有了很经典也很精准的论断!”
“哦?是哪一句?”杨帆问。
“《曹刿论战》中曾说,‘肉食者鄙,不能远谋’!”我说道。
杨帆听着,缓缓点了点头头,稍微想了想,嘴角似含微笑。
“那么说,像青竹父亲这样才能获得真幸福?”
“当然不是!我认为,有保障,有尊严,通过劳动获取的并不奢侈的生活,才是最有利于获得真幸福的生活!-----当然,前提是对精神生活感兴趣!”
“你说的真好!可是,我再问一句,劳动在里面起什么作用呢?”
“劳动,是人与世界接触沟通的方式,不能只理解为谋生手段!”
“你今天说的挺有新意!我今天受教了!----可是,大多数人为生活已拼尽全力,无暇享受你说的幸福!”杨帆叹道。
我也是默然。
“要是没有什么事,你今晚在这里陪我吧,给我做看护!”过了好一会儿,他打破沉默。
“也好,只是,要闻一夜医院里的气味真让人受不了!”我说着,在空床上躺下。
“这里有两份杂志,你看吧!”杨帆从枕下抽出两本《读者》递给我,“这是青竹前几天拿给我的,没事看吧!”
“嗯,《读者》还是有一看的!”我说着,接过来,拿在手上,随手一翻,书里夹着的几页纸掉了出来。
“咦!这是什么?”我说着,拿了起来,看见上面有许多铅字,上面还有个标题,因为碳粉少了,字迹有些浅。我放到眼前,仔细一看,不禁一愣,只见标题竟是《石人山上》,再往下看了看内容,不禁有些呆了。
“--那是青竹从她姐姐那里得来的文章,和杂志一起,让我看着解闷的!别说,写的还真不错,你也可以看看!”杨帆解说道。
这正是我的那篇《石人山上》!现在竟然又通过杨帆到了我的手里,让我顿时有人生莫测,似乎真有天意之感。我手拿着几张文字,心绪翻腾。
石人山上
屈指一算,自小学至师范毕业,已有十二个年头。而在这十二年里,我只参加了两次春游,所以,情形都还记得。
第一次是在小学时候,地点是邙山,距今已有十五六年,印象已经模糊,但脑中还残留着几幅清晰的图画:手持木铲的大禹像,抱着孩子的黄河母亲,长长的延伸到远方尘雾中的铁路桥,还有黄河滩上,一骑飞驰远去的奔马,扬起一道长长的,滚滚的黄烟……。第二次,便是在师范学校时,与同学集体去的石人山。
那时1997年,我们正是毕业班。同级的几个班陆续春游回来,绘声绘色的向我们讲述旅游见闻。同学们激动起来,纷纷向班主任游说。班主任被说动了心,不久,他便同意了。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终于确定了目的地:石人山,一个当时新开辟的旅游景区。
在一个早晨,我们带了食物,水等物品,登上一辆大客车,开始了我们的旅程。大家情绪高昂,说说笑笑,还唱了好一会儿歌,但时间久了,车厢里安静下来,有的在低声聊天,有的在观看窗外的风景,有的则在闭目养神。
下午时候,我们来到石人山外缘的一个小镇,找到一个旅店,住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身,准备上山,但却被告知,仍要坐车,原来,离景区还有十几公里呢!汽车沿着新修的公路,一路上坡,拐了好几个弯儿,终于进了景区。车厢里又热闹起来,对着窗外的风景,啧啧连声:山路两边,是两面绝壁,绝壁上,长了许多繁盛的藤类植物,都叫不出名来,长长的,密密的挂在绝壁上,微风掠过,当真是青树翠蔓,蒙络摇坠,参差披拂。而且天空晴朗,空气清新,远方的一草一木,也都明晰可辨。
大家下了车,欢声四起,然后呼朋引伴,沿着公路向前一阵飞跑,跑了一气,累了,才放慢脚步,走起来。我随着大家边走边看,只见步步是景,出处皆春,口中心中,赞叹不已。偶尔看见周彦军的身影,便想起他在车中讲的几句话。那时,车子路过几处地方,景色也很优美。他便自言自语似的议论了几句,大致是‘处处皆风景,何必石人山’的意思。当时,我还深以为意,现在看来,终是小巫见大巫,毕竟不同。
我们游玩了伴仙桥,黑龙潭,继续向前走。这时,同学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了开,三三两两的向前走。我原来和阿胜,彦军在一起,后来遇见几个女生,替她们背了一会儿行李,走走停停,不觉得和他们走散了。这时,已走到了半山腰,路也越来越难走,女生们走不动了,商量着要打退堂鼓,我听她们谈话,心中很着急。这时,有几个游人也停下来,冲一个山头指指点点,听他们所说,知道那就是石人山主峰,看上去并不很远。就抛下那几个女生,满怀信心的向上攀登。走了许久,前面似乎是熟悉的笑声,紧跑了一阵,除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却看不到一个同学,高喊了几声,也没一个人回应。
此时,阳光依然明媚,穿过树叶的间隙,在地上形成无数摇曳的光斑。我前后张望空无一人的山道,莫大的孤寂感,从四面涌来,将我重重包围。周围山青云白,花红草绿,风景依然如画,但我已无意欣赏美景,心中惶惶不安,脚不停留,向前急奔,急切的想要找到同学,以打破这可怕的包围!过去,我曾有个心愿:希望象余纯顺那样,做个旅行家,独自游遍长城,草原,沙漠……。现在才明白,我实在是一个俗人,过去的心愿,竟是一个狂妄的梦想!
我暗自嘲弄着自己,脚步却片刻不停,渐渐的,我爬上了石人山的峰顶,峰顶是一个平台,游人较多,有的在高声呼喊,有的在凝神远望,有的在拍照休息。四周是变幻的云海,远处的山峰时隐时现,而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我匆匆望了几眼,就在人群中搜寻同学的身影,但是,一个也没有!他们似乎在石人山消失了!
惶惶之中,我发现,有些游人正沿着另一条山路下山,便猜想,同学们应该在这条路上。此时,已是午后两点多钟,我休息了一会儿,吃了一个面包,喝了些水,算是午饭,然后立刻动身,沿着那条路走,希望能尽快找到同学。走了许久,忽然遇到一个岔路,不知该如何选择,附近也没有人可问,我的心顿时紧张起来。向远处瞭望,在一条岔路上,终于看到一个人影在缓缓蠕动,我大喜,立刻追了过去,心想,不管认不认识,有个伴就好,顺便问问路。渐渐的追近,那人听到脚步声,扭过头看,我一看,不禁大喜过望:原来竟是同学彦军!
“啊--!我终于遇到了一个!”他看见我,高兴的说道,原来,他和我一样,和大家走散了。
“我原来与大军他们在一起,可是倒霉的很,不小心踢中一块石头,脚疼得走不了路,--他们说要比赛,看谁先登上山顶,一个个跑得飞快,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你的脚,现在怎么样?”我问。
“已经好些了!……多少还有一点疼!”
有了伴,那种寂寞和恐慌也飞了大半,我们边走边说,看见好景致,还欣赏一番。这样走了许久,竟再没遇见一个人,我们有些奇怪,怀疑走错了路,想要回头,又怀疑同学就在前面,何况,已走了这么远,按原路返回,不知会走到何时。“条条大路通北京!咱们就这么走下去,难道真下不了山么!”彦军说道。我本来也有这个意思,经他一说,豪气顿长:“好!就这么走!”
天色渐晚,我们暗暗心急,都加快了脚步。山路忽然变得平缓,竟不象下山的路,曲曲折折的不知道通向何方,又走了一会儿,平路又变成上坡路,似乎是通向另一个山头。我们终于开始后悔,硬着头皮又走了一会儿,眼前又出现一条岔路。我们又惊慌又沮丧,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山中天黑的早,太阳刚落到山后,天空迅速就暗了下来。我们心里明白:今晚,我们要露宿在山上了!
周围越来越暗,黑森森的树林里,一只乌鸦哇哇的叫了几声,令人不寒而栗。这漫漫长夜,该如何熬过去呢?
“估计这里不会有什么野兽!不过,咱们最好找颗大树,晚上睡在树上!”彦军面对现实,提了个建议,我一想不错,在这深山密林里,谁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呢!但是,如果有豹子呢,它可是擅长上树的……!
我没有将这说出口,也不敢去说,在昏暗中,我们开始寻找合适的,可以栖身的大树。
我正在张望寻找,彦军猛然拍了我一下,急切的说:“看,快看!”
我吓了一大跳,浑身寒毛霎时竖起来,顺着彦军的手指看去,黑暗中,一个微弱的亮点出现在远处。
“灯!是灯!是一盏灯!”我情不自禁的,激动的大喊。
在此之前,我从未料到,有一天,我会因为看到一盏灯而如此兴奋。浑身的疲倦立刻飞到了九天之外。我们紧盯着那盏灯,辨认着路径,快步赶去。
曲曲折折的走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一片空地,一座石屋在朦胧的月光下黑黝黝的矗立着,窗户上,一盏油灯静静的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有人吗?——有人在屋里吗?”走近石屋,我直着嗓子喊。几秒钟后,一个身影在屋里的墙上闪过,同时,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谁呀——”
门开了,一个老人露出身来,微斜了身朝我们看。
“大爷!我们是旅游的,迷了路——”彦军还要说下去,却被老人打断了:“——啊,那快进屋吧!”
老人六十多岁,身材不高,却很结实,短而稀疏的头发,紫红的面孔。屋里很简陋:门后是锅碗瓢盆,墙角是一张床。床前有张大木桌,一杆猎枪挂在墙上,斜对着门,十分显眼。西边还有一间小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您住在这里是为了打猎吗?”简单的吃过晚饭,我们坐在木墩上,开始了闲聊。
“不是,我是这里的护林员。——————那支枪嘛,是防身用的,很少使!”他解释道。
“这里有野兽吗?”我问。
“过去有,野猪,豹子……,这几年--很难看见了!”他似乎有些遗憾,感慨的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根烟杆,慢慢的装着烟丝。
“您一个人住在这里,很闷吧?”我说道。
“是呀—————,很闷的慌!”他深有感触的说,“整天对着山林,怎么会不闷?”
“要是通了电就好了,有电视看,也就不太闷了!”彦军安慰似的说。
“是呀!我盼着有这一天呢!不过,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老人说。
“你每天都做些什么呢?”我问。
“我每天上午在山上转一圈,——————护林员嘛,另外,我在屋后种了些蔬菜,还有些药材,给自己找些活做,实在闷了,我就拉拉琴!”
“拉琴!”我和彦军都有点惊讶。
“是呀。”老人微笑了,看了一下我们,不慌不忙的吸完一锅烟,将烟锅在鞋帮上磕了磕,插回腰间。
“我这琴,--你们肯定还没见过!”老人有些得意,转过身,打开床头的一个箱子,拿出两件东西:一件是一把二胡的琴弓,另一件,竟是一截锯片,明晃晃的,二尺多长,十几公分宽,大大的锯齿,象一排锋利的兽牙。
“我把它叫做锯琴!是我自创的!”老人说着,拿着锯琴向我们展示,我接过来仔细看,的确,是一截锯片,我去过锯木场,因此可以确定,但被作为乐器,我还有疑惑。
老人拿过锯琴,左手把住一端,另一端立在大腿上,手向下一压,将锯片压弯,右手持着琴弓,靠在锯片背部,随手一拉,一首动听的《二泉映月》立刻在屋里响起,我的疑惑顿时化为乌有,对这位老人,顿时肃然起敬!
声音有些象二胡,但比二胡更浑厚有力,也更苍凉。它是靠琴弓的上下移动和锯片弯曲的大小的改变而变换音调的。这样的独出心裁,而且拉的这样好,真令人叹为观止!
“我再给你们拉一首!”一曲结束,他自己说道,换了一曲又拉了起来。
用不着我们请求,老人拉了一首又一首。拉的那么专注,投入,似乎要将往日所有的寂寞和感慨,通过琴声,向我们统统倒出来。我静静的听着,在苍凉的琴声中,脑子里忽然闪出几幅图像:深山,寂寞老人,锯琴。
也不知拉了多少首,老人拉累了,终于放下锯琴,喘了两口气,又抽出烟杆,惬意的吸起来。
“很少有人听您了琴吧?”彦军问。
“是啊!——很少!”老人有些感慨,点了点头,但又接着说道:“不过——,有一个年轻人,在我这里倒是听了一年,——前年中秋时来,去年中秋节后走,——在这里整整住了一年!”
“是吗?”我和彦军都很惊奇,在这样简陋寂寞的地方,做个游客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但若是长住,却是可怕的。何况是一个年轻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竟会在这里呆上一年!我们疑惑的看着老人,等他开口。
“当然!”老人点点头,磕了磕烟杆,慢条斯理的讲起来,象是讲故事。“这个年轻人,年龄和你们差不多,也是迷了路,我在巡山时发现了他,就把他带过来,他那时饿极了,吃了三大碗饭,才缓过劲来。他原本说只住两天,到了第三天,他又改变了主意,说不走了,希望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可没想,一住就是一年!”
“他在这里做什么?”我问。
“也不做什么,就是和我一起巡山,帮我种菜,种药材,煮饭,去山下买东西,闲暇时,就去树林里溜达,要不就听我拉琴。”
“他叫什么?”杨帆问。
“他叫阿恒,姓什么倒不记得了。据他说,他是河北人,几年前,在一次事故中,他父母一起去世了。他从此就四处流浪,走了很多地方,也受了很多苦,做小工,捡破烂……,还做过一个月的乞丐。他身体结实,性子却内向,话少的很,整天哑巴似的!”
老人停下来,又点着起烟,扑哒扑哒的吸了几口,吐出一股股烟雾,随后,被呛的一阵咳嗽。
“我一直以为他是孤儿,也就很少问他的家事。去年中秋节后的一天,他忽然说要离开这里,回家一趟,我这才知道,他还有两个叔叔。他告诉我,他的叔叔对他很好,而且,他父亲和他叔叔原先合开着一个工厂,给他留下不少遗产,吃喝不尽。但是,他却不想过那种不愁衣食的生活,也不想上大学,也不想呆在那个熟悉的环境,高中一毕业,他就跑出来了。”
“如果不是在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我一定不会相信他的话:在现在这个花花世界,一个年轻人,有足够的钱可以供他尽情享受,却穿了旧衣服,到处流浪,做苦工,甚至乞讨……,我不知道,这是高尚呢还是堕落!”
老人说完,不觉又将头摇了几摇。
老人让我们睡在西边的那间小屋里,就是那个阿恒睡过的房间。房间很小,也很简陋,只有一张破床,一张破桌,别无他物,墙壁是一块块青石砌成,凹凸不平。我们铺好了床,并排躺下,然而,都无睡意。聊了一会儿,不再说话,静等睡意降临。
我侧身躺着,脑子里却总闪着一个模糊的背影:他时而在树林里漫步,时而在老人旁边听琴,时而在山坡上种菜,时而在山崖边坐着,望着远方……,然而他总背对着我,不能看清面目,只有一个结实的背影。
我闭着眼睛正在乱想,耳中忽然听到悉索的声音,转身一看,只见彦军展开一张纸,正就着油灯看。他静静的看了一遍,出了一会儿神,将纸递给我。
“你看看吧!”
“是什么?”我一面接一面问。
“我想,一定是那个阿恒写的!我从这个石缝中发现的!”他指了指床头上部的一个石缝。
我挪了挪身体,凑近油灯看,只见上面写着:
真实的世界
有人得意,多笑谈地球的狭小。
有人困苦,常怨恚桎梏之重重。
有人乐天,处苦海而不觉其苦,
有人厌世,或是因乐极而生悲。
有人旷达,以游刃于人间为乐事,
有人刻板,却神游于物外而不疲。
有多少个人生,便有多少个世界,但是,我仍想知道,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完美的人生;在谁的眼里,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
一个哲人说,只有经历大悲,大喜,大荣,大辱,才是完美的人生。这是不是说:是因此才洞察了人生?
又有俗语说:行万里路胜破万卷书,这是不是说,是因此才洞察了世界?
世界永恒,而人生短暂,我要有一个完美的人生,也要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仔细的看了两遍,不觉有些发呆。抬头看彦军,他也在看我,眼光一碰,下意识的却互相避开,好象忽然有些陌生了。我低下头,将纸折好,想要放进衣袋里,又觉得不妥,想了一下,终于又塞进原先的石缝里。
眼前似乎出现一张面孔,似乎毫无表情,然而一双明亮的眼中,却有几分坚定,几分希冀……。
“睡不着!咱们到外面走走吧!”彦军提议道。
我们走出屋子。四下夜凉如水,虫声唧唧,山风暗地吹来,令人神清气爽;半片明月镶在空中,将地面变成一片银白。我们漫漫而走,走到崖边,向下一望,黑漆漆的望不到底,像一个无边的巨口,要将人吸进去,令人不寒而栗。彦军向两边看了看,指了一块巨石说道:“咱们到那大石上,怎么样?”
那块巨石就在崖边,上面可以驻脚的地方并不大,也不大容易上去,尤其是太危险!我看了看,连连摆手:“不行!太危险!”
彦军没答话,走了过去,径直向上爬,“快下来!不能上!”我高声阻止,但他却不理会,越爬越高,渐渐爬到顶部。他双手撑着石头,休息了一会儿,慢慢扭转身,双脚试着踩稳了石头,两手慢慢离开石头,渐渐的站起,挺直了身体。我不知他要干什么,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死死盯住他的身影。
月光下,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袖,裤腿,猎猎抖动。我仰着头,只见他慢慢伸展两臂,在月亮下面,身体形成一个大大的“十”字。他微仰着头,临着深谷,似乎要跳下去。忽然,他纵声长啸,啸声由低渐高,连绵不绝,很快,千峰响应,激荡不息,似乎响彻了天地间。
我从头将这篇文字迅速看了一遍,心里一时又再现了数年前写作此文的情景和心境!虽然事过境迁,却恍如昨日!--这自然是青梅从其姐处得到的,因为这篇尚且有一看,就又转送到了杨帆这里。
“你觉得这篇小说很好吗?”我问道,在一转念间,已决定暂且隐瞒其中的原委。
“不错啊!你不觉的吗?”
“你觉得它好在哪里,我想听听你的评价。”我放下文稿,扭头问。
“我觉的,有以下几点:”杨帆想了想,回答:“首先,比较有思想性,有内容,比较深刻;其次,叙述很特别,其重心不断转换,层层递进,给人以重峦叠嶂,柳暗花明的感觉;再次,结尾的那一声长啸特别别致,让人耳目一新,而且还留有余味,”
“缺点呢?”我问。
“我没发现什么缺点,非要找的话,可能开头部分稍嫌罗嗦,而且,有点模仿的痕迹。另外,那一声长啸,或许是一处败笔,因为,它与整篇的语言很不一样。”
我不由的微微点头。结尾的那一声长啸的确与全篇语言不符,但生活是这样平淡的生活,我早就有些烦闷,所以写结尾时,就不想一本正经的结束,因此,反倒是我最觉得意的地方。总之,他的评价,我觉得,基本上比较准确恰当的。
说实话,这篇文字虽然不长,却是我着力最多的一篇,费了我很多功夫,也是我比较得意的一篇。我几次想要说出实情,可终究觉得有些无聊,几次又把已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