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自然是打不到白楚脸上的,楚倨良很适时地将珥玉的手腕握住,力道不浅。
“珥玉,你真的是越发胡闹了。”他从前不说话的时候便带了三分威严,此刻由不得让珥玉打了个寒颤。
“我胡闹?表哥,你要娶的人是我,你处处维护这个贱人又是为什么?表哥,你别忘了,没有我爹,哪有你今天的好日子过?”
楚倨良脸上的厌恶微不可察,他痛恨被人这样拿着话头。
珥玉也没意识到她已经口不择言了,白楚心中冷笑,她是楚倨良的一颗棋子,从前怎样也挤不走,如果她自动“退出”,楚倨良肯定是不肯的。此刻他们位置已经对调了,从前的白楚是跟在楚倨良身后的一条狗,从今往后,主动权都在白楚身上了。
“让白楚留下来的是我,哪怕你有气,这一掌也该打在我身上。”半晌,楚倨良七分温和三分冰冷的声音才响起。
白楚此刻一言不发,只默默看着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珥玉眼睛眨巴眨巴,蒙上一层雾气,“表哥,你这是在维护她。”
“事实罢了。”
“贱人,贱人,你给我等着。”珥玉转身便走。
等珥玉走了,楚倨良有些歉仄地看着白楚,“楚楚,珥玉她。。。”
“表小姐真的很在意你,公子。”白楚抢先说道。
楚倨良的话到一半被堵住了,浅浅一笑,“是啊,楚楚,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想离开公子府?”
“是。”
“好,我另给你一座府邸,不过楚楚,还有一事,半月后,父王给安阳公主择婿,大宴百官,你随着我一同进宫吧。”
“好,需要我用什么身份?”白楚倒也不意外,从前楚倨良经常带她出席应酬,不过她都易容打扮,或是护卫或是随从、侍女,只因楚倨良需要有人护卫。
“不,这一次就是白楚,我公子府的客卿。”
“嗯?”这倒是很让白楚意外。
“那天晚上会有许多王孙公子,真要成亲,也该从那些人中挑。”楚倨良像是知道白楚心中疑问,没等她问,便先说到。
“多谢公子。”白楚顺从应道,楚倨良想做什么,她没有拒绝的能力。
可她心里疑问越重,难道楚倨良真的想要她嫁人,彻底放弃她这颗棋子?这不可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原身在六岁的时候被楚倨良带回了公子府,从那时候他就开始一步一步利用,让原身陷入他的陷阱从没有一句怨言。辛苦培养了十二年的杀人工具,舍弃起来真的会这么轻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想了也没什么用,原身小心躲避,生怕惹了珥玉不快,最后不也落了个身死的结局不是吗?
白楚想起昨晚喝醉做的那一个梦,原身行刺回来,落了一身伤痕,路过流云阁时听到的是一片嬉笑之声,里头的诗句传来,“有美一人,伤如之何?寤寐无为,涕泗滂沱。”只可惜,原身一身武艺,识文断字都甚难,除了觉得好听,再没有其他感想。
她匆忙从流云阁前躲过,害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论先来后到,她在公子府整整十二年,论小心本分,她曾经害怕珥玉责怪,除公事外几乎躲着楚倨良,只求尽心把楚倨良交待的每一件事都做到完善,可就是这样,一个公子府容不下一个无处可去的白楚。
此刻珥玉的房间里一片杂乱,名贵花瓶变成一地碎片,那些功课里读的诗词被撕成碎片。
“白楚,白楚,你这个贱婢,卑微的贱骨头,烂泥巴一样的命,你凭什么?凭什么?”她眼中妒火熊熊,拿起一个花瓶就往地上砸。
“小姐不可啊,这是前朝官窑的珍品,砸坏了多可惜啊。”小丫鬟纸鸢跪在地上,花瓶砸坏了,珥玉作为小姐自然得不到一句责怪,到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呀。
“前朝官窑?本小姐愿意,什么东西砸不得?”说着双手举过头顶,那花瓶往前一甩,便是一地碎瓷。“人也一样,不管是谁,本小姐要她死,她就得死。”
此刻姜氏从门前过,那花瓶正好落在她的脚下,姜氏是珥玉生母,楚国威北将军夫人,虽然已至中年,但是保养得当,还有是很有几分风韵。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家大小姐生气。”姜氏入门见满地竟无处下脚,又见了角落里跪在废墟中的纸鸢,“小蹄子,好好儿的千金小姐叫你们挑唆成这个样子,当心本夫人打断你的腿。”
“若真是她倒还好办了,打死卖了都成,”珥玉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阴寒地朝纸鸢看了一眼,看得她一个战栗,“偏偏那个人,我奈何不了。”她手紧紧一攥,眼睛里满是恨意。
“什么人呀?”
“还能有谁?表哥捡回来的那个贱丫头,白楚。”
“白楚?前段时间娘不是找人把她。。。她怎么还活着?”
“不仅活着,现在还嚣张得很,最可气的是,表哥,还。。。还护着她。”珥玉全然不觉得是她的话刺中的楚倨良的软肋,想起表哥最后看她的森寒眼神,心里就无比委屈,表哥还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她,无论如何,这一切都是白楚的错。
“她命竟然这么大,”姜氏有些意外,“不过玉儿啊,我从前看过那丫头,挺本分的啊,倨良那孩子,也是见她无父无母怪可怜的,就放在府中收养,你何必非得跟她作对呢?”
姜氏去过公子府那么多次,却只在后院见过白楚一两次,她记得那是个很低调的姑娘,穿得一般奴婢不同,一个姑娘家没有擦脂粉,甚至头上连个首饰都没有,穿得也很简单,见了她也是规矩行礼,而后就匆匆避开了。她曾问楚倨良这是何人,楚倨良只轻描淡写说,曾经捡的一个小女孩儿,无父无母便养在公子府,姜氏也不懂,自己女儿怎么就跟白楚那么大仇?
“本分?她现在厉害着呢。”珥玉一拍桌子,“我不管,不杀了她,我连觉也睡不好,从小到大,女儿还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珥玉是姜氏的心头肉,听到她如此说,只慈爱地点头道,“好,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只是为了这点儿事可不值当,你看眼睛都哭肿了,过两天君上的宫宴上,可就不漂亮了。”
此刻将军府大公子从妹妹闺房前过,正好看到母女两在满地狼藉中对立而坐,而自己的母亲正在给妹妹擦眼泪。
“妹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哭什么?”珥陵走进来问道。
姜氏一板脸,看了看珥陵,“你又在外头鬼混什么?你妹妹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关心一下。”
“谁欺负妹妹了?”
珥玉抽抽搭搭将今日的事情讲完,两只眼睛水汪汪的。
“太过分了,”珥陵一拍桌子,“这个楚倨良竟敢这么对你,他也不想想,若没有咱们父亲沙场里奔波,他能不能在朝堂上能这么如鱼得水?”兄妹俩说话如出一辙。
“哥哥,你别这么说,表哥这么聪明,能有今天的位置他自己也付出了很多。”
“你现在倒开始护着他了?”
“我。。。”
“这个白楚,欺负到我妹妹头上了,不让她尝点苦头,她当我我们将军府没人吗?”
“你打算怎么做?”姜氏问道。
“母亲不用操心,我先查查这两人究竟有没有猫腻,找准机会了再一招致命。”珥陵狠狠道,“蚂蚁一样的贱婢,敢跟将军府作对,找死。”
宫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听说这次明面上是为安阳公主择婿,实则楚王心中早就有了人选,晋国公子——苏子玉。
百国之中,楚晋两国,隔了一条渡江,占据了整个大昭最富庶的两块地方,是实力最为强盛的两个大国。虽然话还未摆到明面儿上,但是安阳公主倾国倾城,楚晋两国实力相当,只要楚王相中了,想那苏子玉有什么理由拒绝?
楚倨良说,若要择婿也得在宫宴上选,但白楚觉得,宫宴上的都是些王孙公子,她是公子府收养的孤女,两边挨不着的事情,谁能看得上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晚宴前,似云和怜春才托了个两个描金漆盘进来,“公子说让姑娘穿这身衣服去参加宫宴。”似云将漆盘放下。
倒是真的好衣裳,海棠花纹绣得针脚细密,光滑的绸缎摸起来细腻柔软,里头的棉又轻又暖。
这是楚倨良头一次对白楚这么上心吧,不仅如此,发钗、内衬、鞋子,都是新的。
楚倨良啊,当初白楚对他奉若神明的时候,他暧昧不明转身便去和珥玉定了亲,如今她一心想摆脱的时候,反倒是上赶着。
白楚将那件外衣展开,却见好大一条口子从从胸膛处滑到底。
“这。。。这。。。”似云有些傻眼了,“好端端的一件衣服,怎么会这样?”
“是表小姐。”怜春最先反应过来,“刚刚奴婢们取衣服的时候表小姐正好在公子房间里。”
“姑娘,这可怎么办呀?”似云胆子小,这时候就差点儿要哭了。
白楚勾唇一笑,她就知道,珥玉作妖的时间还长着呢,转头去看似云,“拿剪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