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驶过二十四桥,入了夜,寒气袭来。
即便小厮给众人暖了热酒,先前掉入水中的兰延陵也有些撑不住了。他不断地打喷嚏,东方镜坐在他的身边,替他暖手,面露忧郁之色。
“任大哥,还是带延陵早些回去吧,以免伤风。”东方镜说。
任清尘点头,站起身,向桃慕苏鞠了一躬。
桃慕苏颔首应允,“小厮,送任先生与兰公子回客栈。”
坐在船尾烧茶的少年从后面出来,给兰延陵披上棉袍,引领两人下了船。
藏喝多了酒,躺在船顶半梦半醒的哼歌。
他唱的是什么‘小尼姑不想念佛,小尼姑羡慕人间春色,小尼姑要去山下寻一哥哥……’不知是哪家的艳俗小曲,还有淫词黄腔,幸好藏音色干净,否则便不堪入耳了。
东方镜没有跟着任清尘和兰延陵一起离开,她说先前终于打听到了小兮的消息,那位知道消息的老翁只有晚上才会出来,于是这就准备去找人了。
温柔的月光洒在少女柔和的五官上,镀了一层金色。
兰延陵最后望了东方镜一眼,他心里一直想与东方镜多说说话,聊聊天,但话到嘴边,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兰延陵和任清尘走了。
桃慕苏回到桌案前,蹲下来,柔声说,“独幽姑娘,我等你很久了。”
独幽的目光微微流转,露出哀色,“我……不值得你等。”
“独幽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桃慕苏微微一笑,向独幽伸出手。
独幽有片刻的失神,打了个颤,扭过头去,“桃公子,我……无话可说。”
“阁主!不好了!”
远处岸边传来喊声,桃慕苏掀开窗帘,只见戚成功快马而来,见桃慕苏还在船上,立刻下马道,“阁主,梅先生传信,武林盟有事,请你立刻前往南风院。”
桃慕苏淡声问,“可知是什么事?”
“听说,是天极剑会抓了个大人物。”
船顶的藏盘着腿坐起来,醉醺醺的探下头来,“喂,桃公子,你混得不错嘛,他们都等你开会呢……嗝……”
桃慕苏玉扇出手,顶开藏的脑袋,避开那酒味,神色自如,“戚侠士稍待,我马上过去。”桃慕苏把话说完,抬起头,“藏,不要再喝了,我委托你一件事。”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藏提起酒坛,纵身一跃,跳到岸上,笑嘻嘻的说,“我要去看梅叔了!”
桃慕苏微微蹙眉。
戚成功鞠了一躬,“阁主,若有什么事,我可效劳。”
桃慕苏略一思量,点头,“好。”
他进到船内,将独幽抱入怀中,纵身一跃,跳到岸上。
独幽神色如常,被桃慕苏放到岸边,欠身一礼,桃慕苏道,“独幽姑娘,你当真没有话要对我说?”
独幽摇头。
桃慕苏闭了闭目,叹了口气,“独幽姑娘,你若实在不愿说,我也不勉强,我这就叫戚成功送你出城,你离开此地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独幽一怔,“桃公子……”
桃慕苏对戚成功道,“你连夜送独幽姑娘出城,不要走官道,出城后不要往南走,要往北走,去洛阳陈金阁,传信给隐娘,让她为独幽姑娘寻一幽静之所著书立说,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独幽面露感激之色,“桃公子……我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照拂。”
“高山流水遇知音,既然我与独幽姑娘是知音之交,理应在危难之时扶姑娘一把。”他柔声说,“快去吧,一路小心,隐娘操持陈金阁多年,知晓轻重,必然能为你寻一安全之所,江湖之大,只要你不自己出来,不会有人知道你在哪里。”
独幽泪水落下,“公子的胸襟气度,独幽心服口服,今日之恩,独幽没齿难忘。”她郑重的鞠了一躬,跟着戚成功离开了。
桃慕苏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对藏道,“你跟着也好,梅叔多年未见你了,甚是想念你,可惜兰叔去世了,否则我们把酒再聚,重叙旧日之情。”
“兰庭玉是怎么死的?”藏问。
“武林盟调派不利,兰叔遭了刹的暗算,伤势恶化而亡。”桃慕苏说,“此事是绝密,只有武林盟四位盟主与梅叔知道,兰叔为防武林盟威望受损,至死未言。”
藏仰起头,叹了口气,“他……他就是那个脾气,死倔死倔的。”
“你放心,兰叔的仇,我必要给他报。”桃慕苏微笑着道。
藏瞥了桃慕苏一眼,心里五味陈杂,“可惜零不在,若是零回来了,我们兄弟三人,就聚齐了。”
桃慕苏目色微寒,直视着藏。
藏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再一想就知道,阿桃与零是死仇,当年阿桃下杀手,第一个要杀的就是零,如今零下落不明,他再对着阿桃提起零,难免让阿桃心生忌恨。阿桃这人好的时候是宽容仁慈磊落大方,坏的时候也是心胸狭窄残忍恶毒又狡猾阴冷,把人往死里整。
就因为零要抢他的女人,他就要把零赶尽杀绝。
藏翻了个白眼,真是想不明白,阿桃明明有这么多不好之处,为什么还能混的风生水起,讨得那么多人喜欢?
两人上了马,准备往南风院去,桃慕苏最后望了一眼方才藏背对的那个巷角,冷冷一笑,拍马离开。
两人离开后,巷角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一件黑袍,带着一张红色恶鬼脸面具,静静地望着骑马离开的两人。
他像是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久,又像是对两人的离开并不意外,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一点动作,黑袍下的身形坚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