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鱼感觉自己一下子成了焦点。
在周围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何鱼拿起了电话，玛丽的声音传来：“Hedy，你买的书到了，需要你签字。”
“嗯，好。”原来是在网上书店选购的书到了，何鱼长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书送的真不是时候，玛丽也是，在MSN说一下就知道了，偏偏打电话，别人还以为她是被“请”出去谈话的人呢。还好，只是玛丽打来的电话，何鱼拿起钱包，走了出去。
走到茶水间的时候，何鱼看见薇薇安低着头从一间小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何鱼故意放慢了脚步，等薇薇安走到身边的时候“哎”了一声，薇薇安这才抬起头，看见是何鱼，便停下脚步，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一个圈，努力地笑了笑，晃动了一下手中的纸，说：“我被裁了。”
何鱼看四下无人，悄悄地安慰道：“没事，再接着找。北大的，还怕找不到好工作！”
薇薇安叹了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
“给你补偿了吗？”何鱼关心地问。
“多发两个月的工资。”
何鱼说：“那还不错，你还在试用期，能多发两个月的工资就不错了。”
薇薇安也点点头说：“有这笔钱，也够我一阵子花的。“
“就是，”何鱼说，“再接着找。”
“嗯。”薇薇安仿佛才明白过来似的，睁大眼睛问，“你怎么也出来了？不会吧！”
何鱼笑笑说：“我去前台办点事，你先回去吧。”
“嗯，他们也等着我工作交接呢。”薇薇安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何鱼说，“Hedy，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何鱼知道薇薇安是一片好心，是把自己当成了朋友，但是这个敏感时刻，中午那一小时的时间，也只能在公司附近吃，说不定就会碰上同事，和一个刚离职的公司一起吃饭，是比较忌讳的事情。不管这个员工是被动离职或者是主动离职，只要是离职了，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满肚子的唠叨和不满将会在饭间和盘托出。和刚离职的同事一起吃饭，被公司领导知道了，就等着穿小鞋吧。虽然何鱼也想和薇薇安一起吃个“散伙饭”，但是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好。想到这，何鱼笑了笑，说：“哎呀，真不巧，我一同学中午要来国贸办事，想让我中午等她一起吃饭。”
“那好吧，那我一会儿就走了，有空咱们再聚。”薇薇安转过身，有点失望地走了。
何鱼来到了前台，那个送书的小伙子已经等候多时了，何鱼和玛丽打过招呼，接过小伙子递过来的笔，在邮包上面签了字。邮包里是她昨天在网上选购的4本书，共65.5元，何鱼检查了包裹和书名，在朱莉手下做事，养成了何鱼处处认真仔细的习惯，她确认无误后，从钱包中抽出一张一百的钞票。小伙子摆摆手，憨厚地笑笑说：“不好意思，您有零钱吗？”
何鱼再次检查一下自己的包，零钱确实不够，只好求助于玛丽。
玛丽给何鱼递个眼色，然后冲小伙子说：“我们都没有零钱，你找不开，我们也没有办法。要不，你在这里等着吧，中午的时候，我们出去给你换。”
小伙子连忙说：“那我再看看吧。”说着，他掏出自己的钱包，随便翻了一下，说：“哦，刚好还能找的开。”
等小伙子走后，玛丽抱怨说：“哎，这些人啊，送东西的时候都先说没零钱。因为他还要去下个送书的地方，把零钱都找出去了怎么办？所以，就留一手，到哪里都会说没零钱。”
“还是你有经验。”何鱼由衷地称赞道。
玛丽笑笑，忽然压低声音问：“薇薇安离开了？”
何鱼一愣，心想玛丽肯定是看见了薇薇安落魄的样子，身为前台，坐在办公区和会议室之间的位置，谁进谁出会议室，都逃不过玛丽的眼睛。何鱼有心想问一下都是谁被喊进会议室了，转念一想，这不是讨论这个话题的地点和时间，只好轻轻点点头，没有说话。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何鱼感觉朱莉明显地朝自己看了一眼，她不知道朱莉希望不希望她被裁掉。薇薇安正在进行工作交接，何鱼晃动了一下鼠标，果然，不出意外，MSN上有几条未读短信，首当其冲的是谢森发来的一条：不会吧，怎么连你都被请出去了？我可不是乌鸦嘴啊，真不想带你去养猪啊！何鱼刚要查看其他人的留言，谢森又发来一条：回来了，没事吧？
何鱼回了一个笑脸：没事，谢谢关心。然后打开下一条，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朱莉竟然主动发来了一条关切的话：Hedy，你没事吧？
何鱼连忙回复道：没事，我刚才去前台取个快递。
朱莉的回复立刻就到了：没事就好。你是重点培养对象，我可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
虽然明知道朱莉所谓的重点培养不过是多干活的意思，但还是让朱莉好感动。
薇薇安这个时候已经完成了交接，她拎起自己的电脑包，看了看周围的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只有何鱼朝她笑了笑。薇薇安也笑了笑，走了。
办公区里的电话再次此起彼伏起来，又一批被裁的员工被喊了出去。何鱼默默地祈祷，自己的电话千万不要再想起，然而，当周围某位同事的电话响起的时候，何鱼总会下意识地看一看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Hedy就这样在一惊一乍中度过了上午的时间。
谢森这个时候发来了一条信息：美女，中午请你吃饭吧？说不定以后都没机会了。
何鱼发过去一个笑脸：又乌鸦嘴了吧？
谢森这次倒一本正经地发来信息：公司后面新开了一家日本料理，听说不错，一块去尝尝？
何鱼拒绝了他：中午还有事呢，改天我请你吧，吃我们的杭州菜。
谢森立刻发来一个窃喜的头像：西湖醋鱼？
何鱼忽然感觉今天和谢森聊的太多了，忙发去了“OK”二字后，便关了MSN，走了出去。何鱼一点食欲都没有，她没有去食堂，而是独自来到了一家咖啡馆，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要了一杯咖啡和一盘水果沙拉，静静地将中午的时间打发过去。裁员还没有结束，她反倒希望下午的时间尽快到来，真不知道裁员名单上有没有自己的名字，与其这么折磨着，反倒不如像薇薇安那样早点知道结果。
何鱼使自己深深地陷在舒适的沙发中，之前在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不顺的时候，何鱼总会在中午的时候来到这里，这是一家相对偏僻的咖啡馆，环境幽静，隔板高耸，何鱼喜欢这种深陷的感觉，就像是在人海中将自己淹没的感觉，紧紧包围而又相对独立，舒适而又有安全感。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何鱼的视野里，何鱼定睛一看，没错，单从那人走的“企鹅”步来看就知道是ICE中国区销售总监杨谦，杨谦长得有个性，不是一般的那种胖，是“脚未动肚先行”的那种胖，若近看他的脖子以下的部分，坐公交车绝对会有人站起来给他让座，走到哪里都会享受孕妇优先的待遇，若他的面部则极为精致，40多岁的人了却有一张娃娃脸，再往上看，葫芦瓢一样的脑袋上顶着几根稀松的毛发，让人时常会想起在网上流传的关于“麦当劳”养鸡场里那些打了激素而不长毛的鸡。平日里在公司里很难见到杨谦，偶尔见到，也常常是一种不苟言笑的表情，何鱼一直怀疑，这样的人怎么会在高手林立的外企里站稳脚、并为ICE带回一个又一个大单。
何鱼和杨谦打交道的机会不多，只是每次月底做内部控制报表，但是每次见面，何鱼也会避而远之。此刻，杨谦已缓缓地走进了咖啡厅，并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朝自己的方向走来。何鱼忙低下头，用眼睛的余光偷偷观察着杨谦，好在杨谦坐在了离何鱼相对较远的角落里，并且是背对着何鱼坐了下来，似乎还在全神贯注地和谁通着电话，手指不时地敲击一下桌面。何鱼稍稍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还是瞅个机会离开吧。然而，她知道这个咖啡馆只有一个出口，她若离开势必要路过杨谦的视线范围内。何鱼决定再等等，她希望“大肚子”杨谦尽快离开。何鱼使自己更加深陷在沙发里，将目光从杨谦那里移到窗外，窗外的北京依旧沦陷在行色匆匆的步伐中，而国贸附近的人们更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种表，永远是感到时间的紧促。一个身影出现在何鱼的视线中，没等何鱼反应过来，那个身影已经推开了咖啡厅的门，何鱼只好收起自己的目光，低下头，竖起耳朵，希望那“蹬蹬”的跺地声不要朝自己这边走来。
万幸的是，那响亮的跺地声在拐角的地位戛然而止，何鱼悄悄抬起头，看到“猪八婆”朱莉脱下外套，露出紧绷绷的身子，一声不响地坐在杨谦的对面，睁大眼睛望着杨谦。杨谦放下手机，双手扶了一下沙发的扶手，让自己的身子紧贴在靠椅上，何鱼看不出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们周围不和谐的元素。
果然，朱莉主动发起了攻击，双手抱肩，口中喋喋不休，视乎在质疑着什么。他们两人单独坐在一起，已经超过了何鱼的想象力，很少见两人在公司里有所交流，更别说发生像这样激烈的争执了。公司内部有传言说，朱莉之所以能够在公司里专横跋扈，那是因为她上面有“根”，具体“根”有多深，到底是“深”到了中国区高层还是“深”到了亚太抑或是“深”到了老美那里，无人能说出一二三来，只是猜测。
而现在，朱莉能够在中国区销售总监面前指手画脚，不正好印证了大家的“猜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