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庆国
有人看见八匹高大的骡子
从山的豁岘里走了过去
走在骡子前面的那人
马刀上挽着一匹红绸子
他要从很远的四川驮回茶叶和盐
可回来时手里只提着一根鞭子
多年后我的父亲从那坡山上下来
后面跟着我的母亲
夕阳下的那坡山浮着一片红晕
可当他们走进山下的家时
屋里已经黑了
一盏油灯下他们开始渐渐变老
有一次母亲被月光惊醒
看见一只白狐狸夺门而出
蹿向那坡山
山上就像落了一层薄雪
这件事一直让母亲耿耿于怀
她说她的命中一定有一个狐狸精
后来我看见当民办老师的堂叔
在豁岘上忽然蹲下身子
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风把他蓬乱的头发
吹成了山坡上枯黄的柴草
他去世的时候我听见他的胃里
像放着一本书
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地响了几下
那时我望着那坡山的脊背
希望它能转过脸来看看岔里的人们
可它一直背对着我们
当我一口气翻过了那坡山
那里就成了我的老家
(原载《文学港》201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