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但是我现在就要把名单交上去了。”
杨治拧着眉头，好像事情很难办的样子。
肖段思索了一下，说道：“哦，我忘了，他把钱放我这里了，让我替他交来着。”
说着肖段就去拿钱包。
“这种事儿可不能忘，”杨治挠了挠自己的头，“五百块不是小数目，晚自习也是大事儿。”
肖段没说话，只是数了五张一百的递给杨治。
亏得她昨天去取钱的时候多取了一些，想着顺带把这个月的生活费都取出来算了。要不然，她身上也没有那么多现金。
她没有告诉杨治的是，下课以后程关并不是直接跑出去的，而是接到了一个电话，才跑出了教室。
程关接到的是个未知号码，接起来才听到是妈妈的声音。
“小关？下课了吧，没打扰到你学习吧？”
“没有没有，怎么了？今天一整天电话都打不通。”
“欸，手机坏了，怎么都开不了机。”
“那重新去买一个？”
“夜班上完了还有公司那边的白班，没有时间去买手机。”
“现在买了吗？”
“没有呢，我想再等等看它会不会又自己好了。现在借的同事的，先给你打个电话。钱我给你转过了，你赶紧去取吧。”
“好，我快到提款机那里了。”
程关从接到电话开始就往提款机那里跑。
下午最后一节课已经结束了，马上名单就要交上去，他再不交就来不及了。
插卡进去，输入密码，输入金额。
没有钱吐出来，屏幕上显示了四个字。
余钞不足。
程关本来就已经累的气喘吁吁了，遇上现在这个情况，他无力地靠在后面的玻璃上，闭上了眼睛。他几乎已经不想要参加晚自习了。
算了吧，还能省一笔钱。
他取出卡，慢慢地往教学楼走过去，有点迈不开脚步。生活对他而言像是吃一碗米饭，一碗一不小心就会吃到沙砾的米饭。那种猝不及防的牙酸的感觉，总是常常出现。
怎么说呢，就是说，生活总是会时不时地膈应一下。
但是这碗饭还是得吃，生活还是要继续。
“我晚自习不参加了。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事，这么迟才跟你说。”
程关回到教室，第一时间去找了杨治。杨治正在座位上写作业。
“怎么又说不参加了？我名单都交上去了。”
杨治从作业里抬起头，眉头皱了起来。
“嗯？”
程关觉得疑惑。他钱也没交，也没有告诉杨治说他要参加晚自习。那个“又”字，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不是把钱给肖段，让肖段帮你交了吗？”
杨治今天浪费了不少时间在这个事情上，本来就烦躁的很，现在想好好学习一会，却又被杨治打扰了。所以语气不耐烦了些。
他看程关一脸懵的样子，直接扭头继续做作业了，说道：“她忘了，你也忘了，你俩记性怎么都这么差？反正这事儿我现在也管不了了，名单已经交上去了，有事你去找老刘吧。”
程关觉得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点点头，对杨治说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杨治朝他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程关转头去看自己的座位，肖段还坐在旁边，没有走。是在等他吗？
“谢谢你帮我交了。”
程关走过去收拾书包，并没有看肖段，轻声说道。别人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
肖段也没有看他，看着自己的作业，说道：“没事儿。”
“我明天就给你。今天学校的提款机应该是取钱的人太多了，这会儿已经没钱了。我今天晚上到别的地方再看看。”
“这么晚了，算了吧，有点危险。明天说不定提款机就有钱了。反正我也不急着用。”
程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回答。
他没体验过这种感觉。这种当他对生活束手无策缴械投降的时候，有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帮他料理好了那一团乱麻。当他失望地准备放弃，却发现一切已经迎刃而解。
是感动吗？还是感谢？好像都不对。他所感觉到的是一种暴露，他的脆弱、他的软肋暴露在了肖段的面前。这种暴露带给他的不是难堪，而是一种弱点被人小心地保护和隐藏的温暖。
这是他和肖段共同的秘密。
“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程关很郑重地说道。
“没事儿，有了再还。”
“晚上回家吃饭吗？”
“嗯，也许。”
“要……一起吃个饭吗？”
肖段转过头，看着程关。是客气一下，还是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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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这儿吃？”
肖段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无比熟悉的面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剧情为什么总是这么狗血。
为什么要来这个从前和她经常来的面馆。
“怎么了？”
“没事儿，以前经常和方琦来吃。”
肖段笑了一下，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换一家吧。”程关说道。
“没事儿，不打紧。”
肖段说着就要进去找座位。
程关摇了摇头：“换家什么别的吃，反正这边小吃街，东西也多。”
肖段转头，迟疑了一会，最后点了点头。
“那也行。”
整条街都热闹的很。这天是周五，格外热闹一些。多的是周围大学和职高的小情侣，腻腻歪歪地黏在一起。也有下班了来这边撸串喝酒的男人，嗓门儿极大，胡吹海侃的。现在还是秋天，并不冷，塑料桌子摆在路边，上面拉上线挂上白炽灯，座位几乎快要坐满了。
像程关和肖段这样背着书包的高中生整条街可能找不到第三个。
俩人既不敢凑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怕被人流冲散。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难免身子会撞到一块儿。
程关每一次感觉到她的存在，心脏都在收紧。
那种触碰，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像是连通了某种电流，经过心脏时引起一阵战栗。
肖段也有同样的感受。
她非常清楚地知道，她在心动。可是她不能害他，他成绩那么好，以后前途光明。不该跟她沾上什么关系。
程关比肖段高一些，微微偏过头，就能看到肖段的脸。那被各种各样的灯光照亮的脸，因为她的走动而变幻着光泽。额前的头发因为迎着光而显得十分纤细柔软，淡化了蓝色的清冷。好像看起来都觉得这个人热闹了一些。
终于多了些烟火气。
他们一起走在这喧闹的街头，好像是被扔进了茫茫人海，显得平凡又特殊。平凡是在别人眼里的，他们可能只是走过去的无数个人的其中一个。而特殊是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的。
他们现在才感觉到，对方也许是对自己而言特殊的存在。
毕竟，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却只觉得身边的人熠熠生辉。
但是仅止于此了。
他们谁都无法迈出那一步。
“还没想好吃什么吗？”
肖段看着他的眼睛问他。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她自己，一个神采奕奕的自己。
好久没有看到过了。
她照镜子总是板着个脸，从来不肯笑，何况这段时间以来——境况也并不好。
“等着你做决定呢。”程关说道
“那——我们去吃小笼包吧。”肖段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家汤包店。
“行。”程关点点头。
肖段转身就要过去。
“等等——”
程关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
肖段这才看到自己的左边有一辆电瓶车驶过来。
“怎么把电瓶车开到这里来？”肖段疑惑。按照道理，这里人多，大家都默认了不把车往这里骑。
程关摇了摇头，不予置评。
车骑过去了，肖段想往前走，这才发现程关还没松手。
程关也发现了，立马撒开了手。
“走吧。”
程关走在肖段的后面，看着她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他，也许那只是一瞬间的心动，然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可是，他觉得，视野里有她，好像是一件非常令人安心的事情。
他不知道，只能不去想。而且他也觉得，他没有资格去想这种事情。
肖段的手臂还残留着被程关抓着的感觉，那种温热透过衣服，一直到达她的皮肤。现在他松手了，风吹过去，反而显得那一块格外的冷。
“老板娘，两笼小笼包。”
程关说完以后，又转向肖段：“有什么想喝的吗？”
“白米粥吧。”
肖段正忙着擦自己面前的那块桌子，随口说了一个。
“行。”
点完单两个人就陷入了相对无言的尴尬境地。
“周末，就在家写作业吗？”
还是肖段先开了口，打破了这僵局。
“应该是，”程关说道，“但是也许会一个人出去转转。”
“你对这一片熟吗？”
程关笑了，摇了摇头：“当然不熟。毕竟刚刚转学过来。”
“哦对，你是从上海来的，大城市。”
“欸。”程关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自己是在大城市的底层挣扎生存的普通人？说上海的繁荣其实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说什么都不对。
“周末可以骑个车出去散散心，我还蛮喜欢的，”说着肖段看了眼自己的脚，“不过现在一时半会是骑不了车了。”
“我带你？”这句话从程关口中脱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