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建国回到监室后对墙坐了三天,这几天可把小鹿忙坏了,他总是频繁借着上厕所的名号偷偷给田建国丢个糖块,抓把瓜子,有时候故意站在田建国身后给他挡监控让他吃个苹果啥的,惹的大家都问他咋回事了,是不是晚上偷偷看什么毛书看的精神亢奋,自娱自乐多了,变得这么尿频呢。老齐对小鹿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不时骂一句“兔崽子少喝点水”之类的话。
这三天中,田建国反复斟酌思考西管教最后那些话的意思,西管教一定是在提醒他什么,但是又不能明说,能给他把话说道这份上,西管教对他确实不错,没有放任他自己左右乱碰,这种地方,有人给自己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提醒,那便是大善,冷漠甚至跟风的暴力,是这里的正常情况,因为如果不跟风,意味着就有科能会被暴力,比暴力更可怕的是孤立,在一个封闭环境中的被孤立是相当可怕的,他看到监室里有一个人大家基本都不搭理他,这人整天处于自言自语的状态,这是一个人人岌岌可危,人人互相防备又互相猜忌的地方,在这里任何事情似乎都是定量的,吃饭、睡觉、娱乐、学习、上厕所、甚至是说话,因为没有更多的管理办法,所以通过对基本生存权的控制,来保障对这一群恶徒的有效管理。一群人长期处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人与人的所有伪装就会被完全卸掉,所有的缺点就会暴露,不可避免的小矛盾也会放大无限倍,男人关久了会变得非常敏感,非常小心眼,非常女性化,接触不久之后的新鲜感也会荡然无存,剩下的就只有征服和***式的极权,这些之前在书上和电影里看到的东西,他在这里有了深刻的体会。他现在迫切的想弄明白自己在监室中是否树敌了,因为什么原因树敌的,这个敌人到底是谁呢?但是他自己脑袋乱作一团,完全没有头绪,看着忙忙碌碌的小鹿,他突然灵光一现,别看这小子傻头傻脑的,观察事情还是很仔细的,毕竟他的职业就是要细心和万无一失,他决定等自己结束面壁后和小鹿聊聊,侧面问问这小子,或许有收获。
二愣子这几天表现的异常快乐,时不时跑到老齐哪里聊聊天,笑声也见多,老齐对这个人也总是客客气气,但是客气中带着公事公办,尽管二愣子最近没少跑过去献殷勤,但好像效果不佳,田建国联想起老齐之前跟他说过要小心二愣子,看来老齐可能不看好二愣子,又或者和二愣子发生过什么过节。田建国突然意识到,这个事情有可能是二愣子透漏给西管教的,他模糊的记得那天晚上他值班靠墙睡觉的时候看到二愣子起来上厕所,他睁了下眼,一看是起夜的,就继续闭眼迷瞪着了。嗯,没错了,肯定是二愣子告密的,这也印证了西管教把那个告字拖的特别长是为什么了。但是还有两点,他想不明白,第一,二愣子是什么时候告诉西管教的,他头一天晚上值班睡觉,第二天就被叫出去谈话,这期间除了早晨定点要提老齐出去了解监室一天情况外,直到提他为止的一段时间里,西管教没有提过任何人,中间也有其他值班民警提讯监室几个人出去会见律师的或者检察院、公安局的,但是这和西管教没有任何接触啊,所以,难道是老齐?也不可能啊,据他对老齐的观察,老齐是不会办这种事的,虽然目前田建国仍然不了解老齐到底是干什么进来的,而且大家对老齐的案子都讳莫如深,但老齐很有高级领导的样子,不该他管的他绝对不会管。第二,西管教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传达给他,哪怕是暗示,因为这样势必会引起田建国的猜疑,会制造他和监室人的矛盾,那不是加大自己的管理难度么?可是西管教不止一次和田建国提到自己的监室管理经验非常丰富,这么低级的错误他不会犯的。想到这里,田建国摇了摇头,还是不要继续猜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以后防备着点二愣子就是了,看来这里面也有很多曲里拐弯的东西啊。而且西管教告诉自己人缘好是好事,但是也要小心,这个也让他有点犯嘀咕,难不成把大家都得罪了就行了么?他是希望和所有人都相安无事,赶紧度过这一段时间,这里的人,没必要深交,他也更不敢深交。
三天的面壁思过过去了,因为有了上一次关禁闭的“痛苦磨炼”,这三天对田建国已经构不成什么太大影响了,他感觉时间过的还挺快,每天吃完饭就盘腿坐禅一样的对着墙坐着,听屋里人聊天,听听电视,自己再想想家里的事情和监室的事情,实在无聊了,就背背唐诗,他有时间想,自己是不是这样面壁坐十年,也能像达摩一样悟禅呢?
“国、国哥”晚上吃完饭,大家都开始娱乐或者分批次洗澡了,田建国靠着墙看书呢,一个声音突然跟炸雷似的在他耳边响起,一听这嗡气的结结巴巴的声音,他就知道肯定是小鹿。
“怎么了,小鹿?”他连头都没抬,直接问道。
“哎,你怎么知、知道是我、我的”小鹿看起来还挺惊讶。
“咱、咱监室还、还有没有说话像你、你这样的了?你是真够二的”田建国学着小鹿的说话方式,回了他一句。
“吼吼吼,那倒也是。对了这个字怎么念啊,我、我又不、不会了。”小鹿在田建国旁边坐了下来,瓮声瓮气的笑了两声然后低声说道。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最后一个字念shuang,我没记错的话,我教你不下3遍了吧,你这傻玩意脑子天天长哪去了?”田建国本来是不擅长说脏话的,但是每次和小鹿或者和其他大部分人说话时,他们都说他太礼貌了,这是啥地方啊,这样反而不好,你说脏话别人才觉得你是自己人,距离才不会远,特别是小鹿,反复叮嘱田建国,该骂就骂,该打就打,说这样他觉得亲切,有时候让田建国觉得这家伙是个变态啊,但是没办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是规则,到了这个环境还是得适应这里。当然他和老齐聊天的时候是个例外,所以他也喜欢和老齐聊天,而且喜欢听老齐给他讲讲一些人生的道理,老齐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让他说话时觉得自己还是原来那个田建国的人。
“其实我、我知道这个字念shuang,我这不、不是得找个由头和你聊天嘛,我主、主要是想和你说。。。。。。,你得相、相信我,这事我和齐老也说了,他啥、啥都没说,就、就点了点头。”小鹿这次声音压的更低了,说完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田建国。
田建国抬起头,也直视着小鹿,四目相对,似乎擦出了某种火光。他脑子里飞速思考两件事,第一,小鹿这孩子很单纯,他肯这么说,他是有牺牲的,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这个人虽然笨,但是只要让他能敞开心扉,忠诚度是绝对高的,所以他选择相信小鹿;第二,这么做的话最后会让自己背上怎么样的名声,这个小环境里,名声代表面子,面子代表权力。
“去你妈的,每天给你一袋方便面还不够,还问我要更多东西,我也不容易,那那么多东西养着你了。”田建国突然声音提高八度,冲着小鹿喊道。
“去你个妈、妈的,我、我每天还帮你干活呢,陪你玩呢,你严管这几天我、我还想着给你东、东西呢。问你借点东、东西怎么了?”小鹿也瞪着眼睛喊道。
“你这是看我落难坐地起价吗?你个小兔崽子。”田建国怒斥道。
“行了,有什么事好好说,别总吵架,不然让管教看见了,以后娱乐时间都要坐板学习了。”老齐发话了。
“就是就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两个人先分开坐,免得动手。”其他人附和道。
小鹿什么也没再说,恶狠狠的看了一眼田建国,扭头走开了。田建国看了小鹿一眼,低头继续看书。但是他们心里都明白,可能会有一些微妙的事情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