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钢虎。
“记下了。”敖云程恭敬地说道。
“入我门下,并非易事,”钢虎端坐巨石之上,“你且在山中居住。斋戒七日,并非是让你断荤腥,其实花草亦有灵。斋戒,谓不食常食之物,你可知道?”
敖云程一头雾水。这神兽说话比紫极法一脉还拿腔拿调的。
“就是说,你平时吃什么,斋戒期间便不吃。”钢虎眼中清清楚楚地写着“朽木不可雕也”这几个大字。
敖云程恍然大悟,赶紧说道:“知道了。”
“那就下去吧。”
“这,我还有一个请求。”敖云程有些犹豫。
“什么事?”
“不知道这沈凡有什么过错……”
“为师不需要你提问。另外,在为师面前,要自称弟子!”钢虎瞪眼道。
“这,师傅,时代变了,”敖云程无奈地说道,“我们的语言习惯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实在是不习惯啊。”
“什么?”钢虎似乎有些意外,“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等我会见青龙,定要陈明此事。但是我不管外面怎么样,总之在我这里,就要守我的规矩,记住了吗?”
“……弟子记住了。”敖云程说得很拗口。
“那就下去吧,至于此人,虽然不知者不罪,但少不得皮肉之苦。”钢虎再次提起沈凡。
敖云程也不好再说什么,既然沈凡不会死,那自己也没必要再为他争取什么了。
离开山顶后,敖云程带着天鸦和皇蛟随意地在山间行走。知道钢虎会帮忙平定阳城之围后,他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首阳山上本就春意盎然、蜂蝶飞舞,他看着也越发的顺眼。同时也暗自惊叹,钢虎该有何等手段,才能改变这首阳山中的气候。
钢虎所说的斋戒,大概意思就是自己找苦吃,所以他也不想再回到瓦罐镇,整日风餐露宿。倒是天鸦和皇蛟很快就结成了好朋友,它们两个狼狈为奸,在山上吃香的喝辣的,有时还特地跑到敖云程面前炫耀一番,弄得他哭笑不得。
七天时间一晃而过。这天上午,敖云程像往常一样来到钢虎这里露个面,同时询问能否拜师。
“你这衣服,实在破旧,赶紧下山沐浴,换上一件干净衣服,午时再回来,”钢虎说道,“顺便把这家伙也带下去。”
他尾巴一甩,就把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沈凡丢给了敖云程。
敖云程扛起沈凡,带着天鸦和皇蛟下山了。
山下瓦罐镇的人,看到他扛着一个重伤昏迷的人下了山,全都惊诧不已。敖云程想了想,直接带着沈凡去了贝儿家。
之前飞蛇群洗劫瓦罐镇,镇内死伤惨重,但贝儿家却没有人死亡,当时贝儿被沈凡保护,而她的父母则藏身在炼丹房中,躲过了飞蛇的攻击,但是家里也是一片狼藉。虽然已经过去了七天,贝儿家的门口还是堆放着不少垃圾,贝儿正在百无聊赖地蹲在门口,一眼望去,客厅里面除了一张桌子外空无一物。
“贝儿,”敖云程喊道。
“啊?”贝儿转过头,看到敖云程肩上的沈凡后,顿时激动地跳了起来。
但是下一秒,她又心疼地大叫起来。
“沈凡哥哥这是怎么了?”
在敖云程的帮助下,贝儿把沈凡带回了家,放在地铺上,接着便忙前忙后,又是取热水,又是包扎,倒也来不及仔细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时,姜峰从外面冲了进来:“你怎么活着回来了?”
镇子上都在传敖云程完好无损地扛着一个昏迷的人下了首阳山,他刚开始还不相信,特地跑到贝儿家验证,谁知道居然和外面传的一模一样,实在让他感到费解。
“钢虎其实性格也不算太坏,只要你和他好好说话,他也不会随便杀人。”敖云程说道。
从这几天的接触来看,钢虎不是很在意外人的看法,但也不喜欢敖云程在外面随意议论他这个师傅,所以敖云程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提出自己想换一件干净衣服,同时好好洗个澡。
这种小事自然是没有问题,姜峰如今在瓦罐镇也算有些地位,当下便带他去了旅店。
洗完澡后,敖云程感觉神清气爽,隔着门帘,一边穿衣服一边和姜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对了,”姜峰说道,“你知道这几天叶菩提在忙着干什么吗?”
“想办法救沈凡?”敖云程猜测道。毕竟沈凡是叶菩提的徒弟,徒弟被抓,师傅总要想些办法。
“这个我不是很确定,”姜峰的表情很微妙,“叶菩提这几天一直在搜集各种毒物,就连蛇刃真人的那把弯刀都拿出来用了,看样子倒向以前走方术士给人下降头。”
“下降头?”敖云程觉得颇有意思,这种咒人方法,无论是天机坊还是术师阁都已经证明是毫无依据的事情,叶菩提也算是颇有成就的术师,怎么会干这种事?
术师和术士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二者可谓天差地别,叶菩提作为术师,居然会用术士那种招摇撞骗的法子。
“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我觉得叶菩提的样子,倒像是在用邪门术法。”姜峰说道。
敖云程一怔,随后轻轻摇头:“你想多了。”
邪门术法,在历史上也曾是赫赫有名的一脉术法传承,很多走方术士的下降头便是来源于此,但也只是徒有其表,其实毫无作用。当初术师阁整合天下术法传承时,连毒法一脉都被收录,但邪门术法却没有收录在内,大叛乱后邪门术法更是不见踪影。叶菩提作为紫极法传人,怎么可能会用邪门术法呢。
做好准备后,他和姜峰、贝儿道别,回到了首阳山上。
首阳山一片肃穆,山顶以下百米,能离开的动物全部离开,即便是天鸦和皇蛟,也在离山顶五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留敖云程独自一人登上山顶。
拜师仪式非常正式,敖云程也收起其他心思,庄重地站在一旁。
钢虎正端坐在巨石上,趁着这半天时间,他也准备好楼拜师礼所需的用品。只见他用尾巴卷起二十八根圆木棍插在巨石旁边,又跳下巨石,拿出四个石雕,按东西南北方向摆放在巨石上,这些石雕栩栩如生,刻的是龙龟虎鸟四种动物。
最后,钢虎又用虎爪捧出一鼎香炉,放在巨石东方,尾巴轻轻扫过,二十八根圆木棍中的十四根被点燃顶部,火光摇曳。
看着这十四根圆木棍,钢虎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
只一秒后,他便恢复正常,指着东方的一根圆木棍,说道:“焚香叩拜。”
说完,他退到一旁。敖云程整理了一下仪容,走上前,从香炉中取出三根香,在钢虎所指的圆木棍上点燃,插回到香炉中,对着香炉和巨石叩首三次。
钢虎点点头,用尾巴提起东方的龙形石雕,在敖云程头顶轻叩四次,然后放回到巨石上。
敖云程转过身,对着钢虎再次叩首。
“师傅。”
“嗯,”钢虎点点头,“入我门中,天不能畏,地不能惧,心不可邪,意不可淫,尊师重道,正直无妄,可记下了?”
“弟子记下了。”
“抬起头。”
敖云程依言抬头。钢虎举起尾巴,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
痛。
这是敖云程的第一个反应,额头被钢虎点到的地方,就像火烧一般疼痛,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最痛的一次,他忍不住要躲闪。
“不要动!”钢虎严肃地提醒。
拜师礼还没有结束,敖云程紧握双拳,闭上眼,承受着额头火烧般的疼痛。
十秒后,钢虎放下尾巴,敖云程这才松了口气,米粒大的汗珠不停地向下掉落。
他现在不仅感觉痛,还很热,于是在身旁开了个天眼,想看看自己额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乃离火符文,”钢虎说道,“你入我门下,当行我术法,此符含离火之意,可保你一次无虞。”
敖云程看到自己的额头中央多了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火红色的符文,就像一个微缩的符咒刺青,倒给他的相貌增添了一份妖治。
“疼痛感大概会持续一天,之后再无任何不适,离火符文对你领悟圣火术也有所帮助。”钢虎继续说,“之前为师说帮你解决阳城之事,自不会食言,我们明天便启程。”
“师傅,弟子还想下山和朋友道别。”敖云程请求道。
“明天道别,拜师结束后不得离开拜师台。”钢虎说道。
敖云程无奈。师门规矩很大,他也只能遵守。
等到第二天,敖云程在征得钢虎同意后下山拜访了姜峰。
“你要走了?”眼看敖云程就要离开,姜峰反倒有些不舍。
敖云程点头:“我出来就是为了回去的,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好吧,我也不强留你。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却一直没有进展,明天也该离开了。”姜峰叹了口气。
两人又随意说了些话,这时,贝儿突然打开门,一脸幽怨地进来,坐在桌旁,死死盯着姜峰,活脱脱的小怨妇形象。
“怎么回事?”敖云程问道。
“沈凡听说贝儿家祖上也曾经陷害过紫极法一脉,就不理她了。不过说起来这事还是我告诉他的,所以也有我的责任。”姜峰无奈道。
听到这话,贝儿更加委屈,眼神恨不得把姜峰吊起来打。
敖云程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什么办法?”贝儿的脸色马上多云转晴,凑到敖云程身边。
“很简单,现在沈凡不愿意理你,不过是因为你一直在主动追求他,让他觉得你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所以不懂得珍惜。只要你不理他,那他自然就会感到恐慌,再让姜峰在旁边推一把,到时候他就会主动来找你的。”
这话说完,他感到两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变了。
“看不出来啊,”姜峰上下打量着敖云程,“心挺黑的。”
“这是经验之谈。”敖云程正色道。
但贝儿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果沈凡哥哥也不理我了,怎么办?”
“那就说明你们有缘无分,那就趁早离开他,找别的人。”敖云程说道。
“我觉得还是留条后路比较好。”姜峰说道。
敖云程这个方法太狠,不太适合贝儿这种心地善良的女孩子。
“除此之外,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敖云程说道。
“好吧,我们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姜峰也只好先把这事放下来,“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建议你去看看叶菩提。”
“怎么,他还在下降头?”敖云程问。
“没错,而且有模有样,我怀疑他不是在闹着玩。其实你想,蛇刃真人也是紫极法传人,但是却会用毒法,那么叶菩提会邪门术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确实,”敖云程点点头,表情严肃起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看看。”
叶菩提的法台设在已经没有人的主道,主道的一侧是被活植物占领的街区,另一侧也少有人住,因此他在这里施法并没有人打扰。
姜峰带着敖云程从一条小巷穿过街区,来到了主道上,远远地看到叶菩提披头散发,手持长剑,口中似乎念念有词。
“你注意到没有?”敖云程问道,“他施法的附近,即便是街道对面,也没有活植物。”
“我也想过,它们肯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才会离开,活植物毕竟是植物,没有视觉,但是对空气的感知力很强,因此反而比人、甚至术师更能觉察到术法。我也就是因为这个才推断叶菩提用的是邪门术法的。”
他们两人站在街道旁,叶菩提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并没有管他们,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跳着诡异的舞蹈。
“哈!”
突然,叶菩提大喝一声,用剑挑起一张符纸,放进碗中,符纸立刻燃烧起来。
“虚张声势而已,”姜峰的话语中略带些不屑,“我问过沈凡,他说紫极法没有画符术传承。”
“虽然它不是符咒,但可能也有别的用处。”敖云程说道,“就像有的走方术士,用来招摇撞骗的龙吸水,其实就是燃烧消耗空气而已。我听说有一种能在水里面燃烧的金属,也可以用来打造术法道具,也许叶菩提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他们正在讨论,那边叶菩提的诡异舞蹈已经接近尾声,左手举起一盏血红色的灯,来回转圈,然后扣在台面上。
“好了,他跳完了,我们走吧。”姜峰说道。看起来他对叶菩提的这一套已经非常熟悉了。
但是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叶菩提将灯扣在法台上后,周围便刮起了一阵阴风,数十张符纸被风吹起,叶菩提持剑朝天一指,这些符纸便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化作灰尘盘旋而上。
“下降头成功了?”姜峰瞪大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叶菩提吐出一口污血,趴倒在法台上,四盏油灯被他全部推倒,空中飞舞的碎屑也飘落到地上。
下降头失败了。
叶菩提对着首阳山怒吼几声,踏上飞剑逃也似地离开。
“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