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微明时分,田义便扣响了苏伏的屋门。
苏伏早已醒来,正斜靠在床上,把玩着田义所赠的那把匕首,闻声忙答应一声,将匕首插在腰间,从床上跃下去开门了。
田义见他已经穿戴整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便拉着他往厨房走去。
芸娘已经做好了早饭,一盆浓稠的米粥,给他们分别盛了满满一碗,还配了几张分量十足的烙饼,正腾腾冒着热气,桌子中央则摆了一碗自家腌制的小菜。
两人在芸娘的不断叮嘱中飞快地吃过早饭,浑身都暖了起来。
“芸娘,你放心便是,黑松林里面的妖兽再厉害,也架不住我们这么多人哩,我也会着人好好照看小伏的!”田义随手抹了抹嘴角笑道。
芸娘瞪他一眼,柔声道:“那你也不能大意了,要小心才是!”
“嘿,我记下了。”田义从善如流道,又向芸娘道:“这次狩猎须得三天,短时我们无法回来,倒是你一人在家需要多多小心,有什么难事,就去找值守的小刘他们。”
芸娘点头,又耐心嘱咐了苏伏几句,才转身从灶台边摸出两个灰布包裹分别递向两人道:“这里面是你们这几天的干粮和水,在外莫要苦了自己。”
两人接过,各自背在身上。
田义又取出弓箭背好,将靠在桌旁的长刀插在腰间,和芸娘道了别,便带着苏伏往寨子里的聚集地去了。
寨子里的青壮共有三十七人,除了留下五人守寨外,此时寨子出口处已经聚集了十多个人,还有人在陆续赶来,苏伏一个个打量过去,只有几个是他曾经见过的,其中便有许瑜,正在众人中冲他摆着鬼脸。
众人很快到齐,寨民都是经常出猎的老手,田义简单交代几句便不再多言,然后将众人分成三队,苏伏许瑜与其他几个少年则由一人带领另成一队,并不参与狩猎,只负责在众人狩猎之后采集山野里的果木药草等。
各队陆续出发,苏伏等人则是远远地跟在最后,虽然无法直接狩猎有些遗憾,但苏伏却是首次参与其中,也是颇多新奇。
出了寨门,众人翻过拱卫村寨的山脉,沿着一条蜿蜒小道向北行去,沿途尽是深湿的枯草和重重叠叠的树木,因这是寨民狩猎常走的道路,已有清晰的路径,倒也并不难走。
苏伏此队共有六人,都是寨子里半大的少年,带队的则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汉子,背着短弓,腰间挂着一把厚实的朴刀,面上则是一团和气,只是看上去略微有些苍老,众人都称他林叔,据田义所说对方也是寨子里七个的武修之一,习练的是家传的武学,是个五品武夫,有着练气五重的修为。
几人远远吊在其余队伍之后,走了快半个时辰,浑身已经被弥漫的雾气打湿大半,幸好日头升起,倒也不再让人觉得如何寒冷。
兴许是其余队伍已经走过的原因,一路上十分安静,只有偶尔的几声鸟叫声响起,却未见到一个可以称的上猎物的野兽,许瑜百无聊奈,有些不快地向苏伏嘟囔道:“真没意思,又是跟在他们后面捡漏,我明明可以跟他们一起打猎的”,说着还挥了挥手中的短弓,将一支羽箭架到弓上,微一瞄准便向着远处的一棵松木射去,“嗡”的一声,却射偏了,连箭也飞的无影无踪了。
同行的几个少年立时嬉笑着齐声喝起倒彩,苏伏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小瑜,看来田叔他们没让你一起打猎是对的嘛,你这一箭连个毛都没射中,哈哈……”一个比他年长几岁的少年大笑道。
“就是,就是……”另外几个少年也跟着起哄。
许瑜面上一红,恼怒地将弓又挂回身上,气道:“姓陈的,这么多废话,信不信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陈姓少年面色一僵,他虽也练武,却没那等天赋,练了几年只是气力比常人大了些,勉强算是入门的武者,自然不是许瑜的对手,立时语塞,尴尬道:“嘿,哈,说着玩的呢……”另外几个少年也都息了声音,他们与陈姓少年一样,都是没甚天赋的。
领队的林叔笑道:“瑜小子,要打猎以后机会多的是,要是有漏跑出来的野兽,你到时候想偷懒也不成!”
许瑜立时转怒为喜,拍着胸脯道:“放心好了,有我在,肯定不让大家受伤的!”然后扭头向苏伏道:“哈,小伏,你的安全就交给我了!”
苏伏嘿嘿一笑,他虽然较许瑜还年长几岁,却对他的招呼并不排斥。
几人在林间边走边笑闹着,林叔则不时从地上挖出一些草药,向几个围上来的少年解说它的药效与生长的环境,让苏伏大涨见识,几人都是有样学样,很快各人都捡了些山里的蘑菇和草药等物。
很快便至中午,山间的雾气消散许多,他们此时已经进入野狼岭的范围,这里距离山寨二十多里,已经是栖霞山脉的腹地,面积极大,因常有野狼出没而得名,甚至偶尔还有从黑松林离开的兽类出现,这些兽类已经不同于寻常野兽,不弱于寻常的练气士或武夫,可称之为妖兽或灵兽,危险无比。
苏伏定睛望去,周围的树木十分粗大,也生长的十分密集,有些地方连阳光都不能照透,而前面的队伍也早已经看不到踪影。
在林叔的指引下,众人避开沿途一些隐藏的捕兽陷阱,随后带着几人找了个稍微开阔的地方,各自拿出干粮和水袋吃喝着,同时清点起一上午的收获。
寨子里宿有人少不宿野狼岭的说法,因为在这里野狼经常在夜间成群出没,一旦盯上猎物便群起而攻,等闲的炼气境武夫也难以应对,其难缠之处甚至比遇到黑松林的妖兽更甚,所以几人简单吃过干粮,又循着一些隐蔽的印记继续赶路离开,直到傍晚时分,才远远地听到一声兽吼。
“是老虎!”许瑜精神一震,说着还快步跑到一旁的高地上,三两下便攀上了一棵最高的树上远远眺望。
只是林深树密,什么也看不到。
许瑜不甘心地跳下树来,恬着脸笑道:“林叔,我们快追上去看看吧!好不好?”
林叔被他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摇头笑道:“离得太远,赶不上了!”
许瑜远望一眼,只听兽吼声化作哀鸣,知道确实如此,便只得作罢,却又唆使众人加快脚步,防止错过下一次的狩猎。
林叔却是摇头不依,判断了地形后,反而不再带着几人深入,只在黑松林的最外围搜集些药材,让许瑜好一阵懊恼。
傍晚时,林叔寻了一处较开阔的地段,砍光附近的杂草,又让他们几人就近取些木枝,作为夜间升火所用。
众人走了一天的山路,都有些累了,吃过干粮后便围着篝火各自睡去,身上铺盖的则是厚实的茅草,倒也不觉寒冷,众人最外围则是林叔布置的几个简陋陷阱,用来预警。
半夜时分,熟睡中的苏伏忽地一阵心悸,立时惊醒过来,还未等起身,余光中便见,一头受伤的灰狼正在几人脚头处的阴影中注视众人,这头灰狼较寻常的灰狼要大上几分,绿油油的狼目在黑暗中格外渗人,狼背上染着干涸的鲜血,其上还插着一枝折断的羽箭。
苏伏身子一僵,连大气也不敢喘,只缓缓将目光转向睡在不远的林叔。
林叔早已醒来,面色沉着,见他竟是几人中最先警觉过来的,微微有些诧异,随即向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妄动。
紧挨着他的许瑜此时也忽然醒来,感受到此时的情形也不敢乱动,身体却已微微绷紧。
一时场上的气氛沉闷之极。
“噼啪”一声,火堆中最后一根树枝烧开,火光忽明,然后迅速黯淡下去,苏伏再向脚头看去时,却没发现那头灰狼的踪影,心头猛地一跳。
“呼”,一声轻微的风声响起,灰狼已无声无息地换了一个方位,向着另外熟睡的一个少年扑去。
“嘿”,林叔低呼一声,整个人刹那间鱼跃而起,右手一扬,劲风声响,一把匕首脱手而出,苏伏甚至看到匕首上有微光附着,这一击势大力沉,精准地射在狼头之上,“嘭”的一声,灰狼重重坠地,惨嚎声中不断挣扎。
狼之一物,素有铜头铁背豆腐腰之称,受这一击竟未立时死去,林叔毫不停留,落地后便迅速欺进,朴刀上闪过一丝黄光,猛然一沉,直入狼颈,灼人的热血飙溅,惨叫声立止。
此时,那几个熟睡的少年也骤然惊醒,惊叫着远远退开,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一幕,在茫然不觉中他们已与死神擦肩而过,都是一阵后怕。
猩红的狼血撒在地上,格外刺眼,苏伏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滩血迹,竟怪异地只觉得它红的格外诱惑,连那刺鼻的血腥味也似别有味道,心头竟甚至升起了要凑上前去仔细品闻的念头。
“喂,你没事吧?”许瑜见他呆望着地上的鲜血轻轻撞了他下道。
苏伏浑身一颤,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莫名的失神和心中那令他有些毛骨悚然的念头,脸色瞬间惨白,扭过头去,一阵干呕,再也不敢去看那滩血迹一眼。
包括林叔在内的几人都只当苏伏是第一次见血,才有这样的反应,却不知道他是被自己心底的念头给惊骇到了,只觉一阵恶心。
另外几个少年同样面色难看,却并非对于鲜血的恐惧,而更多是被刚才突发的状况所惊吓得。
“没事了。”林叔轻拍了拍他,也向几个惊慌失措的少年招了招手向他围拢过去。
许瑜更是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在旁宽慰道:“嘿,小伏,没什么,我第一见血的时候,比你还狼狈呢,我可是真的吐了出来,哈哈,吐吐就没事了,你比我可强多了!”
苏伏压下心底无法对人言说的思绪,勉强冲他一笑。
林叔则在旁解释道:“这头灰狼堪堪跨入妖兽的行列,是黑松林里面垫底的货色,真要比较起来,许小子也能对付的了,只是要麻烦许多。”
许瑜闻言不禁挠了挠头,他虽然踏入一品武夫有一年多了,平常也偶尔与其他人练手较量,但这丛林间的生死搏杀却是从未经历过的,心中着实没底,只得尴尬一笑。
为了缓解几个少年的不适,林叔将那头灰狼提起,拖到一旁,从腰兜里取出一把草药,和着泥土揉碎,一阵刺鼻的异味散开,将空气中的血腥味冲散许多,然后撒在灰狼的伤口上,掩盖了它不断散发的血腥,又将地上的血迹处理妥当后,对几人镇重道:“黑松林的妖兽嗅觉十分灵敏,所以我们猎杀妖兽后都要用鱼腥草来掩盖它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否则带着这个妖兽在黑松林里走动,会招来越来越多的妖兽,十分危险,这点你们要谨记。”
几个少年都点头附和,除了苏伏,他们身为猎户的子弟都被父辈不断叮嘱过此事。
处理妥当后,林叔让众人又去休息,只是经此一事,少年们都失了睡意,直到后半夜才又各自睡去,独独苏伏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