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过去,不知是否芸娘熬的草药十分有效,苏伏的伤势终于完全愈合,身上的鞭痕棍伤都全部淡去,唯有胸口处那被烙铁烧出的印记不曾消失。
这几日里,芸娘每日都会特意与他聊上许久,也经常说些开心的事来逗弄他,让苏伏的心情完全开朗起来,仿佛回归了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模样。
田义在寨子里则有更多的事情忙碌,但每次狩猎回来都会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的收获,让苏伏满心期待,充满憧憬。
期间,还有寨子里的很多住户来看过苏伏,都是十分友好,让他更是喜欢上了这个于世无争的隐居寨子。
而他也从其他住户口中得知,田义与芸娘曾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只是夭折了,否则倒和苏伏如今差不多年纪,这或许也是他们如此善待自己的原因,念此心中更为他们难过,也彻底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心。
他还曾向田义请求打探侯林的下落,田义应下了,之后的回复却是严光等人早已消失不见,而侯林也是不知去向。
让苏伏心中忧虑不已。
第八日清晨,苏伏早早便已醒来,因为昨日田义便告诉他,要在今天教他些武术的基础,这让曾经饱受欺凌的他自然振奋不已,将对侯林的担忧也冲散不少。
苏伏起身,摸起床头放着的衣物,这是芸娘将几件田叔的衣服改小后,给他做的,除了拿去换洗的那套,这一套还是新的,这本来是准备给田叔制作新衣的,为此田叔还偷偷笑着跟他抱怨过,不过这般的牢骚话,他却是提也不敢在芸娘面前提起的。
苏伏还记得芸娘当时将衣服递给他时说的话,“小伏,你呢,来到这里了,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以后也都是新的生活了,当然要穿新衣了!”
此时再想起,仍不免泪目。
摸着衣服上细密的针脚,苏伏不期然地想起他老爹来,其他不论,他缝衣服的手艺可是粗糙的很。
默默出神良久,苏伏才认真地将衣服穿好。
推门出去,此时天光未亮,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百步之外便难以视清,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而落霞寨便处在这群山环绕的一片高地中,地势平缓,看上去十分隐蔽,确是一处难得的隐居之地。
他所住的茅屋在寨子的最西一侧,相隔不远的是田义与芸娘的住所,挨着的还有一间不大的厨房,门口堆着些许杂物,周围还种着几颗桃树,上面的叶子也黄了大半,零星地挂在枝上。
山谷有些湿冷,地上的杂草更是起了一层薄霜,苏伏紧了紧身上的外衣,在寨子里随意走着,只路过几间小屋,都未见人,最后因寒气太重,便又返身回屋,静静等待着。
天色大亮后,田义才来唤他,见他的模样打扮,也是眼前一亮,竖着拇指赞道:“哈哈,还是新衣服好,旧衣服可配不上我们这么清秀的小伏呢!”
苏伏只站着傻笑,然后被他拉着去了厨房。
几人吃过芸娘做的粥饭,芸娘自去忙碌,田义便将苏伏带到屋外不远的开阔处,这里边缘上种着两株桂树,有半尺粗细,因已过了桂花盛开的时节,并无桂香,只有纷杂的黄叶挂在树干上,地上也落了一层。
两人迎面站定,苏伏一脸兴奋地直视田义。
田义也在认真打量苏伏,深思片刻后才沉声道:“小伏,有些事你须知道,习武之事,与资质有关,且该是越早越好,资质差的或许练上一辈子也只是个后天武者,入不了武夫的门槛,而资质上佳的,甚至一年便可跨过武者与武夫的门槛。”
“你的资质我不知晓,但已经过了最佳的年纪,练习起来自然更加艰难,不过习武锻炼可以强身健体,坚持下去,以后也未必没有成就。”
苏伏心头一黯,他做乞儿时就经常跟侯林在镇上酒楼外远远听过说书的,这是他们打发无趣日子里最重要的乐子。
两人听过不知道多少武人修士慷慨激昂的英雄事迹,更是幻想着哪天时来运转,也做个天下敬仰的大英雄,有着意气风发的风采,只是现实终归是残酷的。
苏伏很快便认清了自己,随即又展颜笑道:“我知道了哩,田叔,能勉强保身不让人欺负就可以了。”
田义见他笑的勉强,笑着宽慰道:“小伏你也不用失望,天下错过年纪习武的人不计其数,我们军中便多是如此。”
“而且,说不定你的资质极好,才练个一年半载就成名动天下的大高手了呢,哈哈……那到时候连你田叔我也跟着长脸了,哈哈……”
苏伏听他说的有趣,也跟着笑了起来。
“另外,习武只是修行的一种,炼的是自身精气,世间还有许多道门,修的是炼气法门,纳天地灵气为己用,手段比我们武修更多,只是听说,道修的资质,往往万中无一,更是难得!”
顿了顿,田义摇了摇头,又接着道:“学武我也是半路出家,没有太多的见识,只曾在军中服役,所学的也是军中的武艺,名为五行雷拳,这拳法流传颇广,也是天下有数的功法之一。”
“大威尚武,并不禁止此类武艺的流出,但对于高深的拳法管控却极严,我会的也只是基础,以后若有机会你倒可以试着将其学全。”
“五行雷拳……”苏伏兴奋点头,在心中默念两声。
“五行雷拳,又称五雷帝拳,是大宣皇祖,咳,如今已是前朝了,依着道门五雷正法所创,既是拳法也是心法,由外功入内功,五行齐备,暗合人体内五行。”
“据说炼到极致时,拳出雷至,比之顶尖的道法也毫不逊色,初始时锤炼皮肉、筋骨,等到熔炼五脏六腑时,练气境也快大成了,那时耳力目力都大为改观。”田义嘿笑道:“这些我也是听军营里的教头说的,嘿,只记得这么多了,总之很有好处便是了!”
苏伏想起苏尘曾说过的话,有心卖弄道:“肝为东魂之木,肺为西魄之金,心乃南神之火,肾是北水之精,脾是中宫之土,是以圣人眼不视而魂归于肝,耳不闻精在于肾,舌不味而神在于心,鼻不香而魄在于肺,四肢不动而意在于脾。”
田义果然惊在当场,大为惊异地瞪着他,结舌道:“这……你……”
苏伏立时不好意思起来,挠头道:“这些都是听我老爹说的,嘿,田叔,我也只记得这么多了……”
田义大竖拇指赞道:“了不起,你老爹他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只是个教书先生。”苏伏解释一声,面上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田义笑了一笑道:“哈哈,那也是个了不起的教书先生。”然后又正色道:“五行雷拳刚柔并济,你看好了!”
说话间,田义挥了挥手示意苏伏退后,同时腰身微躬,向着一旁一拳击出,虽是凌空击出,竟发出一声“噗”的气爆,哪怕只是临近,苏伏也能感觉到劲风袭面,刺的他面颊微疼,满面惊异。
“好厉害……”苏伏惊呼。
田义哈哈一笑,冲他招手道:“我这还差的远呢,修士境界分练气、入神、御虚、合道,各有九重,我们武修者以自身体魄为基。”
“炼气境中主要是打熬自身基础,生出气感后,分有锻炼皮肉,熔炼筋骨和淬炼五脏三步,各有三重,等到了入神境,罡气凝炼外放那才是真的厉害!”
见苏伏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又道:“寻常人力过百斤,经过锻炼,后天武者至多也不过三百斤,武夫却可突破其中的极限,内息外罡齐出,千斤之力也只是等闲!”
苏伏闻言好奇道:“田叔现在有多大气力?”
“我天赋不佳,还在在熔炼筋骨的地步,不过八百斤的气力是有的。”田义微微思量道。
苏伏闻言惊叹不已。
田义笑道:“闲话不说,五行雷拳共有三十六式,我会的只有五式,分别是托山、分江、封流、撞鼎、龙回。”
“这五式,乃是拳法最紧要的基础,乃是由外入内的关键所在,讲究气息与劲力的配合,连贯起来是修身练气的法门,拆开则是独立的招式,你仔细看好了!”
说着,轻吐出浊气,长吸一口后,腰身一沉,双手握拳,自腰胯而出,周身缓缓动作起来,或弓步前跨,轻拳前击,或回身返拳,或双拳交错……
田义演示的极慢,每个动作都章法森严,一丝不苟,苏伏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将它们努力记在脑中。
好片刻,田义才演示完全,苏伏也看得额头微汗。
田义接着又将其中各式拆解开来,配合着呼吸的节奏一一讲解,同时将每式的变化都做出说明,指导着苏伏跟着练习。
五遍过去,苏伏终于将这五式与衔接的动作全部记下。
田义见他练习的再无偏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哈,不错,小伏,你记得很快,资质应该比我还要好,嘿,记得我当年初学时,足足记了十多遍才能演示出来,你比我当年可厉害多了,哈哈……”
苏伏闻言赧然。
苏伏一遍遍练习,片刻下来,便觉得浑身发热,已经微微出汗。
田义微笑看着,拍了拍他道:“你先休息一会再练,我去找芸娘,午饭要多做些,练武最耗体力,可不能缺了伙食!”随即大步走开。
苏伏腼腆笑着点了点头,便在树下的木桩上坐了下来,脑子里却仍在琢磨刚学的那些架势,很快又蠢蠢欲动起来。
又练习了一个时辰,苏伏全身都已湿透,整个人都微微有些发飘,田义便立时制止他道:“可以了,练武重在坚持,小伏你身子偏弱更应当循序渐进,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会,等吃过午饭再说。”
苏伏应声去了。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苏伏每日早晚都在认真练习五行雷拳,拳法越加熟练,每次练完都觉身周阵阵暖意,随着练习,苏伏的气力虽是微有增长,饭量却是与日俱增起来。
练武期间,还有个少年也经常过来与他一道玩耍练习,少年名叫许瑜,眉清目秀,颇为机灵,是田义结义二弟许无山的幼子。
许瑜六岁便练习拳法,已有四年了,有着练气一重的实力,算是颇有天赋,用他那练了大半辈子也才练气一重的老爹话说,那是歹竹出好笋,祖坟冒青烟了,说不得将来还能出个武师甚至武宗的高手!
许瑜的根基气力都远远胜过苏伏,让苏伏对练武的事更加认真起来,只等有一天能像对方一般,生出气感,凝练出内息成为一品武夫。
这一日,苏伏刚刚练习完毕,便见田义远远走来,冲他笑道:“小伏,你练武也好些时日了,来,我送你个礼物!”
说着,右手往身后一探,一把兽皮套着的短刀被他抛来。
苏伏满面惊喜,接在手上不住翻看,短刀一尺有余,刀柄用通红的枣木所制,上面刻出利于抓握的细密螺纹,还被用心地打磨光润,十分适手,拔出刀鞘,雪白的刀身,刀口微薄,又不显得脆弱,看上去锋利无比。
苏伏连声道谢,在半空中不断挥砍着,喜不自禁。
田义满面欣慰,笑道:“小心别伤着自己,嘿,这把刀是给你防身用的,快入冬了,明天寨子里会有最后一次的入山捕猎,你到时候也一起来,注意不要冒进,跟在他人身后就好。”
苏伏闻言兴奋的跳了起来,他前几天便听许瑜那小子说过,寨子里入冬前还会有一场大型的狩猎,他一直想要加入其中,此刻得成,心中的高兴实在无法言语。
田义笑着安抚了他,又与他聊了些入山需要注意的事务便自离去了。
当天晚饭期间,芸娘更是对他不断叮嘱,要千万小心,同时让田义一定对他寸步不离,那不依不饶的态势,让田义惟有诺诺应是,苏伏看在眼中既好笑又倍受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