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餐室里,靖霆和林雯面对面坐着,靖霆有点心不在焉。
“靖霆哥哥”,林雯开口:“吃东西的时候如果想着心事会影响消化的。”
靖霆看看雯雯,淡淡一笑:“我看你也不过十岁吧,懂这么多?”
林雯眼神流露出自信:“我已经十一岁了”,林雯笑笑说:“妈妈让我从小就要学会独立,所以懂的事情就多了一点点。”
靖霆听完便想到了冉冉,自言自语:“要是冉冉有你三分之一的懂事就好了……”
林雯安慰靖霆:“冉冉妹妹还小嘛,你对她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靖霆自嘲地笑了,也是,一个六岁的孩童能懂什么,或许连自己在做什么事都不清楚。“我还没谢谢你这么晚了给我们送吃的。”靖霆对林雯说。
林雯笑笑:“不用客气!我们在上午就已经认识,也算是朋友了!而且妈妈和沈阿姨他们以前就交好。”
靖霆虽然感叹林雯的独立和懂事,但总觉得如此的程度似乎过于早熟,还是说林葳蕤教育出来的孩子也像她那样优秀呢?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靖霆喝了一口奶茶,忧心忡忡地说:“我不应该任由她性子去电玩城的。”靖霆陷入自责。
林雯看见靖霆如此关心冉冉,无比羡慕:“我真羡慕冉冉,有那么多人疼爱她、关心她!”
“你也有很多人疼爱吧!”靖霆觉得这理所应当。
林雯低下头,摸索着桌沿,缓缓地开口:“我是妈妈领养的。”林雯一直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光彩的事,甚至在别人误会的时候,她还会主动解释和林葳蕤的关系,人人都钦佩小小年纪的林雯竟如此豁达开朗。但不知为什么,在靖霆面前,林雯似乎觉得这有些难以启齿,尤其是因为她先前给他的第一印象已是光鲜亮丽。不过,她还是说了出来。
靖霆听到原来她并不是林葳蕤亲生的,更加欣赏她起来:“完全看不出来,你似乎和林总很像啊!”靖霆回想了一下林葳蕤的行事作风,继续说:“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
林雯笑笑说:“因为和妈妈相处久啦,我或多或少会被她影响啊!”
“而且,你很自信!还有责任感!”靖霆由衷地赞叹。
林雯腼腆地低下头说:“呵呵,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然后,又抬起头对靖霆说:“你才是真的优秀呢,靖霆哥哥!”
靖霆诧异地看着林雯,林雯继续说:“我听妈妈说,你从小就进行基础文化知识、多门外语、管理、金融专业知识的学习,十四岁就进DOSE帮韩叔叔一起管理公司,听说去年,你竟力排众议,坚决提出收购市中心的老城区计划,截至今年,已经有近百家国际公司提出要和你们合作,想入驻你们的新商业区作为打开国内市场的首站呢。从经济效益来说,你已经为DOSE又铺了一条康庄大道,利益是无法估量的。”
靖霆听着林雯井井有条的话语,很难想象她只有十一岁,真是刮目相看,不可思议地问:“林总不会教你这些吧,这些话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林雯又自信了起来:“妈妈说我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所以要更加努力,我也学法语,也学经济管理!”林雯喝了一口鲜奶,放下杯子,嘴角留下一抹奶泡,暴露了她仍是个孩子的天性。
靖霆拿出一块方巾递给林雯,林雯不解是什么意思,靖霆忍不住笑了,身体微微前倾替她擦去嘴角的牛奶。林雯措手不及,瞬间思路停滞,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温暖与感动,这种感觉在她第一次见到林葳蕤的时候也有过,但是此刻却多了一份甜意。林雯感觉到靖霆在她嘴角的轻拭,虽然只有几秒钟,但仿佛过了好久,林雯享受于其中,自觉耳根有些发烫。
“雯雯!”是林葳蕤,她来找林雯准备回酒店,“我们得回去了。”葳蕤走近雯雯对她说。林雯回过神,看见妈妈来了,再看了看霆琛,说:“那……要和沈阿姨说再见吗?”“不用了,沈阿姨累了一天,刚刚我看见她在打盹,就直接过来找你们了。”
“那……”林雯继续看着靖霆说:“靖霆哥哥,我们走了。”
靖霆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离开病房半个多小时了,是得回去照顾冉冉了。但是被林葳蕤拦住了:“靖霆!你就和我们一起也先回去吧!”林葳蕤解释:“冉冉已经睡了,这里有医生护士,而且贞贤也在,会照顾好她的。”林葳蕤看见靖霆仍有些迟疑,便继续说:“你看,你毕竟是个外人,又是个男人,你要是一夜守在这儿,你让贞贤母女多不方便!”靖霆虽然有点被点醒,但似乎这个理由说服力还不够大。
“我一会儿让沈阿姨回家休息,我照顾冉冉就行了,冉冉就是我妹妹!”靖霆对她们说,林葳蕤面对他的执著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
林雯看看妈妈,再看看靖霆:“靖霆哥哥,今晚你就先回家吧,你看”,林雯早就发现靖霆上衣的胸前部位被冉冉的鲜血染了一大块儿,此刻已经干燥变成红褐色,“你的衣服都脏了,人又疲累,回家可以换洗一下并好好地休息,明天才能更好地照顾她,而且等冉冉醒来,看到你神采飞扬的,她也会更开心的!”
林雯的话倒是让靖霆觉得更有说服力,他瞅瞅胸前的血斑,觉得是有些狼狈,便对林葳蕤她们说:“那我也先回去吧。我再去看一下冉冉,和沈阿姨打声招呼。”
林葳蕤笑笑:“我不是说,刚刚我看见贞贤已经睡着了嘛,就让她多休息一会儿,别打扰她。”
靖霆还是犹豫,这时林雯接着林葳蕤的话继续说:“靖霆哥哥!今晚你就先回去,沈阿姨醒来估计也是半夜了,会理解的,你可以明天一大早就来,等冉冉一睁开眼就能看到你!”
听完林雯的话,靖霆便同意和她们一起走,林葳蕤松了一口气,因为不知道病房里那对旧人谈得如何了。
“很晚了,你还不走吗?”贞贤淡淡地问。
世袭看了看手表说:“我再陪一会儿冉冉吧!”
贞贤疲累地说:“她又不是你女儿,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世袭叹了口气,看了看冉冉,缓缓开口:“我已经把她当作我亲生的了!而且我希望靖霆以后也能照顾他。”世袭从窗边缓缓走近贞贤,继续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这样选择!”
贞贤避开世袭的目光,看着冉冉,对世袭说:“你没得选择!你也从没后悔!”贞贤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你的话语会引起别人的误会,我们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我不想打破这种平静。”
世袭对于贞贤的冷淡无可奈何,但是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透明了许多,他不求贞贤能像当初那样对他亲善,只希望不要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想用另一种方式守护她们母女,以此作为补偿。
“那我走了,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还有靖霆,他也一直很爱护冉冉。”世袭对贞贤说。
“我们有水宇照顾,已经够了。”贞贤语气平和,继续说:“冉冉已经不小了,应该让她懂些事了,例如,男女有别。”贞贤的言语中仍略带犀利。
世袭并没有再往下说,他相信时间会改变一切,贞贤既然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就一定会慢慢放下过去,并接受他的诚意。
靖霆、葳蕤母女是坐同一辆DOSE公司的专车回去的。
“先把林总她们送回酒店。”靖霆对司机说,一边继续看着窗外。
林雯见靖霆出神地望着窗外,好奇地问:“靖霆哥哥,你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靖霆回答:“夜色。”
“你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啊!”林雯不解。
“我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所以多看看。”靖霆缓缓开口。
“你要去哪儿?”林雯问。
“雯雯!”林葳蕤对女儿此刻的聒噪有些不满:“妈妈告诉过你,女孩子要把好奇心多放在学习和生活品味上,别人的私事不要随意打探。”
林雯有些惶恐了:“哦……我就是关心一下。”然后便不说话了。
靖霆眼见林葳蕤私下对林雯竟如此严厉,且看到委屈沉默的林雯,便开口和缓了下气氛:“没关系的,这也不是什么隐私。”靖霆继续对雯雯说:“我要去纽约读书,至少五年吧。”
林雯瞅瞅母亲的反应,见她已不再关注自己的言语,便继续柔声和靖霆交流:“你是要去纽约大学吗?是商学院吗?”
“嗯。”靖霆回应。
“太好了,我现在就在曼哈顿小学读书,以后我们会很近呢!”林雯双眸放彩地说。
靖霆似乎并不惊讶,淡淡地说:“是吗?那挺好的。”
林雯见靖霆并不热衷于他与她的距离会有多近,略感失望,但并不生气,收敛住自己的情绪,保持她一贯的大气风度说:“华尔街也在那儿,靖霆哥哥如果来得早,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参观游览。”
靖霆微微一笑,说:“谢谢!”
林雯见靖霆一如既往地客气,不满地娇嗔道:“靖霆哥哥,你今天已经对我说了三次谢谢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见外啊!”
靖霆有些尴尬,看了看副驾驶位置的林葳蕤,她并未专注他俩的对话。“我说谢谢是应该的,今天你确实帮了我们很多。”
林雯对于靖霆的客气不再较真,这会儿,已经到了她们下榻的酒店,靖霆和林葳蕤母女礼貌性地告别,目送她们进了酒店大厅后,靖霆便示意司机送他回别墅。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靖霆这会儿才感到浑身疲惫,刚才在医院吃的夜宵早已变成能量消耗殆尽。这时云芳从厨房端了碗红汤面出来:“少爷回来啦?饿了吧,先吃碗面,我让丽宁去放洗澡水,一会儿洗漱完早点休息。”说完,便放下汤面帮靖霆拿拖鞋。靖霆无意间看见父亲的拖鞋,便问:“云姨,我爸还没回来吗?”
“对啊”,云芳回答,然后再看看大门外,不解地问:“韩先生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没有。”靖霆看看墙上的时钟,再看了看手表,一度怀疑是不是钟表坏了,因为平时这个点韩世袭一般即将结束书房的办公,准备休息了。
“冉冉小姐怎么样了?”云芳关心地问。
“没有生命危险”,靖霆坐在桌边,喝了口面汤,若有所思地问:“云姨,女孩子身上留了疤,会有多难过?”
“留疤?那肯定难过啊。本来是光滑细嫩的肌肤,突然有块凹凸不平的疤痕,多难看啊,女孩都爱美。况且,会留疤说明伤口一定很深啊,那受伤时一定很疼。”云芳想要详述,但看见靖霆的表情越发难看,突然反应过来:“冉冉小姐留疤了?”
靖霆沉默,用筷子裹着碗里的拉面,机械地往嘴里送,咸淡不知。
云芳自知触痛了靖霆,于是试图安慰:“其实,一个人从小到大或多或少总有些磕磕碰碰,那身上有一两个疤痕也是很常见的,而且平时有衣服遮挡,看不到的。”
靖霆越发不安,听完云姨无意伤害的解释,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吃面,放下碗筷便回准备房洗漱。
“你不再吃点儿,少爷?”云芳问。
“饱了。”说完准备上楼,想想云姨平日里也一直照顾冉冉,让她早点知道也未必不可,而且,花意还没回来,也许云姨知道情况后能帮衬着点,于是又回头说:“云姨,冉冉伤在了额头。”
云芳听完便一愣,紧张地放下刚想收拾的碗筷,盯着靖霆。
“伤口很深……”靖霆欲言又止,继续上楼。
云芳想着这会儿夫人还在巴黎,便想着如果夫人在,她一定会为冉冉做些什么。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立马回厨房找丽宁,“这个丽宁,放个洗澡水这么磨蹭,人呢!”云芳也有些焦虑了起来,“哎哟,冉冉小姐这么漂亮,额头上留了疤那得多可惜哦!”想着想着竟然唏嘘了起来。
这时,丽宁端着碗筷进了厨房,“哎唷,你去哪儿了?”云芳问。“帮少爷放水啊,下楼看见你碗筷还没收拾呢,我就收拾了。”丽宁解释。“不要收拾了,你快去和夫人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哪儿了,还有还有,去储衣间拿些冉冉小姐的衣物。估计杜家这会儿正忙乱,还没时间给她拿换洗的衣物,你看少爷身上这么脏,冉冉小姐的衣服也肯定脏了,说不定都坏了。”云芳念念叨叨个不停。
丽宁被云芳搅得一头雾水,她才来韩家做工一个多月,不清楚这里还有冉冉小姐的衣物:“云姨,你是不是傻了,夫人这会儿说不定在飞机上呢,怎么接电话呀!而且我不知道夫人帮冉冉小姐准备的衣服鞋袜放哪儿啊。”
云芳恍然大悟,“哎唷,你看我这个脑子,算了算了,那你在这儿收拾,韩先生还没回来,你一会儿再下点面条,我去帮冉冉收拾点衣物,记得,面条里不要放任何蔬菜、肉末,他们父子都只喜欢清汤面。”说着,便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往储衣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