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沪郡有信来。”向杨承走来的侍从撩袍拜后，将手中的信双手奉上。
将那云燕信封纸扯开，等杨承定睛看时，那信上只有一行字。
“望世平助我娶得令弟，今后有大用。”
“宸逸。”
杨承眼神的晦暗不明。
她是庶女，自古嫡庶从来不合，只有自己的嫡姐妹才会和她们同父嫡出的公子杨云卿相交，所以平日里她和杨云卿根本无甚交集。宸逸可不是什么沉溺男色，留恋床榻之人，如今求自己助她娶得自己那弟弟，利害得失定然不简单。
可自己应当如何行事……
与此同时，郁太傅府里的郁清却不似杨承那般稳重，和系统对话时一点也沉不住气，背着手在房内绕来绕去，面色忽雨忽晴。
“系统，你说把这个印刷术印出来的字寄给那什么天命之女长安王，当真会博得她的青眼？”郁清语气怀疑。
自己怎么就选了个蠢宿主？系统暗自唾骂一声，阴阳怪气地回答，“宿主你要是不信，大可以不听我的话自己去谋取江山一统天下，何必来问我？要知道我只是系统，你才是这身体的主子，你不想借助我的力量，我还巴不得呢！要知道我给你提供这些东西需要消耗我自己的能量的！”
该死！这系统每次都拐弯抹角地骂自己蠢笨，偏偏自己有求于它不得不向它低头。
于是郁清的语气又难得地缓和了一些，“哼，穿越到这个女尊时代也是让人心烦，非要靠自己才可以获得地位。要是我穿越到我以前在那个地方的古代的才好。”
“比如穿越到什么明清之类的，我就可以向小说里写的那些穿越者一样，在宴会上唱两首曲、背两首诗，就可以博得那些什么四爷、八爷的恩宠，然后母仪天下，走上人生巅峰……”
系统对郁清于是更加鄙视了。
它决定在每次从仙界下凡的时候，先向那些神仙们求求情，让自己别跟一个自以为是、好吃懒做的宿主，不然要是自己跟久了也被强行拉低了智商，它还不能在宿主生前把宿主怎么样……
不过要是宿主死了……
算了，能忍一时是一时，大不了等自己的宿主以后死了，把宿主的灵魂多切几片放在自己的仓库里，免得这种人投胎转世浪费空气土地。
“你穿越到哪里我又不能决定，你向我抱怨也没啥用啊。对了，宿主你要不要看看我的仓库，挑挑里面的东西。”
郁清两眼放光，不觉心想果然还是自己魅力大，连系统都被自己的魅力所折服，都到了要把自己的小金库拿出来随便给自己挑的地步。
看透郁清想法的系统此时心情有戏郁卒。
它怎么可能无偿提供这些东西嘛？那可是几千年以来，自从它被创造出来以后，用所跟随的宿主死亡后被它切片了灵魂来合成的宝贝啊。
“额……这个，宿主啊，这些东西是我的小金库，你要是想要，还得付出一点点相应的代价，才能把东西拿走。”反正你死了以后这些东西连同你又会被我给吸收了。
“要什么代价？”郁清此刻的心情显然很好，把刚才的不愉快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郁清想到了在现代看的小说中，主角利用系统提供的东西，比如火药，枪支，轻而易举地一统天下，岂不美哉？
“不过是吸收你身体里一部分力量罢了，每一周吸收一次，每次被我吸收玩能量之后你会昏睡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你就会恢复。”
“不过我吸收的能量越多，你能挑的东西越多，品格越高。”系统的说辞很具有迷惑性，“宿主愿不愿意和我做这个交易？”
虽然这个能量可以恢复，对自己也没有多少用处，做这个交易也算划算，可系统要干什么？郁清虽然点了点头，心下却揣测不已。
系统看出了郁清心中所想，语气突然变得委屈起来，“嘤嘤嘤，人家为你劳心劳力，你还不给人家吃饭来补充能量了？”
电子合成音撒娇，怎么听怎么都感觉透着诡异。
郁清想想也是，于是兴致勃勃地说道，“那系统你先给我看一眼你有些什么宝贝。”
房屋内光芒闪耀，只有郁清一人能看得到的映像便随即出现在她的眼前。
仓库的造型倒是有点像现代的超市橱窗，橱柜上摆放着货物，下面明码标价需要消耗多少能量才能兑换这些商品。
可商品的种类却令郁清大跌眼镜。
粮草、四大发明、除草剂、干柴、冬衣……这都是些什么破东西？郁清忍不住骂骂咧咧，“连什么枪支弹药都没有，你和我说个屁的宝贝？”
蠢。不知多少次编排了郁清之后，系统只得耐心地解释了起来，“要是仓库有什么枪支弹药那还得了？这不是破坏了位面的规则吗？到时候要是我的上级知道我敢卖这些东西，我早就灰飞烟灭了！”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你知不知道粮草对于战事有多重要的作用？”
系统开始解释起来。
“要是你用印刷术取得气运之女的信任以后，等哪次气运之女带兵打仗时粮草用完，你拿出我给的粮草不就取得了军心？不就更近一步取得了气运之女的信任了吗？”
“凭你这脑子我看着也不可能打天下，还不如先取得气运之女的信任，让她对你不设防备，到最后你不就可以坐拥渔翁之利了？”
郁清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于是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气运之女既然有能打天下的智谋，又怎么可能会输给我？”
“不是还有我吗？”系统提到这一点时，冷冰冰的电子合成音突然带上了骄傲的语气，“宿主你看。”
房间内又是一道光芒闪过。
郁清的手中赫然多了一张符纸，那符纸上端端正正地写着“九品忠心符”五个大字，符纸上的纹路扭曲不已，看着就令人费解。
“我仓库里有令人听命于你的忠心符纸，这个是最高品阶的。”
“但是气运之女毕竟收到天道眷顾，所以你必须在取得她的一定程度的信任时，符纸才会发挥作用。到时候，她要是中了你的招，一统天下后把帝位拱手相让给你，还不是宿主你一句话的事？”
系统看着喜形于色的郁清不禁心下暗喜，“宿主你肯定对我还设有心防。其实我帮助你不过是为了得到你的能量而已。你的地位越高，我所能得到的能量越多——我们两个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郁清想了想，觉得系统所说的话合情合理，于是自此对系统真正放下了心防。
——郁清哪里知道，系统口中的能量是她的灵魂，所谓的吸收能量，不过是把她的灵魂慢慢切片等她死了以后好被系统收为己用。
系统活了几千年，没有一个宿主能发现它的猫腻，都心甘情愿地为系统提供那所谓的能量。
可为何系统要废口舌向宿主郁清解释那么多？
给人灵魂攻击，只有使用天下剑、纵横佩、四海笛、八荒弓四样神兵才能对人造成伤害，否则必须要经过被攻击那人的同意。
系统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自然也遇到过疑心重所以刚开始始终不肯松口的宿主，可时间一长，一年，十年，二十年，它有的是时间进行对宿主的“循循善诱”。
作为仙界唯一能联通人界的系统由于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再加之它这做法其实是钻了天道规则的空子，神仙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它去了。
说是“它”，其实是“他”。
——那日在君凌的梦中遇见的那名男子。
三月廿三。
清晨春寒料峭，可屋内却是一股暖意融融。郑敬扬披着撒花烟罗轻裘，柔柔地倚靠在君凌的怀里，小脸在火炉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动人。
君凌勾起他的下巴逼视着他，轻笑着念到，“墨发如云散，粉面似春暖。”（1）
说罢狠狠含起怀里男子的双唇，一品芳泽时不忘口齿不清地说道，“皎如月下松，甜似巢内蜂。”（2）
待离开那红润正准备有下一步动作时，门外乐赟的声音响了起来，“主子，我们的人送来一封从上阳京城发出的密信。”
君凌听到“密信”两个字后就坐了起来，理理袖袍好言安抚了男子几句，就大步走了出去。
密信？世平的回复不可能那么快啊。
等君凌把手中的信展开，倒是吃了一惊。
“长安王主亲启:
“印刷之术，某今奉上，以表诚意。望王主勿嫌。”
“郁太傅府郁清。”
下面便是印刷文字的步骤和所需要的材料以及生产的成本。
君凌心下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却努力压下惊诧之情，吩咐乐赟，“叫子期和德谋来议事厅，本王有要事商议。”
议事厅。
“子期说说，郁清投诚，是郁太傅那老婆子的意思，还是她自己擅做主张？”君凌看许约把那封密信中少有交代的几行字反复地读着，低下头来把玩着手中的银白朱琉扳指。
许约的目光如炬，眼神只差没化为实质的火焰将那一封信烧起来，沉吟了半晌才说道，“约以为，两者皆有可能。从先下我们的情况来看，根本做不出详细的推断。”
“不过她既然敢投我们就敢收，无论是居心叵测还是只想建功立业，单此人所拥有的印刷之法，就足够我们利用于她。”
君凌想起从前陈斐那神棍对自己说过的关于郁清的话语，补充道，“本王忘了说，伯文说过此人身怀天道气运，动她不得，可以好好利用，但此人本身不可尽信。”
顾昱看许约听完君凌的话语再次陷入了沉思，连手中的羽扇都忘记了扇动，于是笑着接过了君凌的话头。
“这倒是有趣得紧。昱记得官员举荐不久后就要礼部着手准备了，我看可以让我们的人举荐那郁清任个礼部官职，借她的手将印刷一术流传于世。”
许约猛然点头，登时就会意了顾昱的意思，“是极是极！她既然明面上投奔我们，我们就是给她下达命令，她也不敢在刚投诚到我主这里时，就拒绝我主的命令。否则如何显示出诚意来？”
“印刷术的出现能改变士族占有大量书籍的优势，但在此之前印刷术的普及定然会遭到士族的极力阻拦。”
“在她任礼部官员时，我们可以命令她向陛下上疏兴修国学学馆，借学馆将印刷术流传开来。”
许约虽然面相不俗，可性格阴沉，只有在面对自家主公和私交密切的同僚当中才会收敛些狠辣的性子，露出些笑意来——此刻她提出算计郁清的计谋时眼中尽是狠厉，手中羽扇摇得欢快，看得人不寒而栗。
许约询问的目光射向对座正安静地品着月台香茶的顾昱，看到顾昱点了点头赞同自己的观点后又带着同样问询的眼光看向君凌。
茶香缭绕中，君凌勾起一丝笑意，“子期这羽扇不离手，纶巾不离身的模样，倒还真是像诸葛孔明转世。”
许约连忙拜拜手，“主公谬赞了。”
顾昱轻笑，“主公从不言过，子期这称赞，当的上。”
夜间，大腾。
麒麟学宫。
此时的麒麟学宫内依旧是灯火通明，门外车马场华车云集，一派富贵兴旺气象。才女们在其中吟诗作对，互相争辩着各自的看法，兼之一群围观之人不时才一旁发出一阵阵喝彩之声。
麒麟学宫是由腾国皇室修筑，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各方人才来投，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各派如儒、法、道、兵等等巨子的聚集之所。
为了让更好吸引人才前来，腾国皇室特赦——进入了麒麟学宫之内，便可以大肆谈论各国朝政，上位者品行德性优劣并且不可以以言语治罪。
所以麒麟学宫可堪称为学子们畅所欲言的天堂，把酒言欢，好不快活。
当然学子们在这里聚集的原因很多，最为常见的几种便是——
其一，奉自己主公的命令起来暗中观察看看有没有可以招揽得到的谋士，以加强自己智囊团的实力。
其二，普通的学子们在此高谈阔论以博得在暗中观察之人的青眼，意欲以一席话就使仕途平步青云。
其三，淡泊名利的学子们不为功名利禄，在此宣讲自己所学流派的主张只为将学派发扬光大。
在学宫中，最有特色的风雅之事便是“对论”、“博彩”和“国弈”。
对论，即拥有两个对立思想主张的学子临时搭个辩台，一方阐述完观点之后向另一方发问，被提问的一方回答完对方问题后阐述自己的观点，之后再次向对方提问，一问一答便是一轮对论。
在对论时，旁观的各学子们便会根据双方的侃侃而谈大喝“彩”字，这便是“博彩”。等几轮下来，根据双方获得“彩”的次数，裁判再来决定对论双方的哪一方获胜。
而“国弈”，则是在麒麟学宫中最负盛名的活动。
在学宫养心厅中，疏落有致地排列着数十张绿玉案，每案各置做工考究的红木棋枰。
北面墙上赫然挂一方特制的巨大木制棋盘，两侧永远站着两名男棋童。
寻常时日，吏员士女们饮酒聚谈激烈辩驳之后，便三三两两的来到这养心厅安然对弈，将那无穷的机谋杀心尽显黑白搏杀之中。
若有特出高手或弈者请求，养心厅执事便会布置大盘解说。这时分散对弈的人们便会停下搏杀，仔细品评大盘棋势，遇到精彩处便喝彩叫好。
养心厅中最显眼的，是大盘下立在玉石架上的一张厚厚的铜板。铜板上刻着八个大字——连灭六国者，赏万金！煞是惊人。
学子们无不懂棋，棋道杀伐中，她们每每将对方与自己比做相互交战的两国一决生死。
大厅中常常有诸如“周国死矣”的叹息或“楚国得三城”的叫好，便是对双方的大势评判。时间长了，麒麟学宫便将这习俗变成了一种棋外的规则，使弈者竞争更加激烈。
弈者进厅入座，棋童便捧来一个铜鼎，鼎中是刻着字的七大国与三十余小诸侯国的圆形铜板。弈者伸手抓出一枚铜板，上面的国号便是自己一方的代号。
若双方都摸到了大国，围观者便会助兴高喊：“易宁大战，好！”若一方是大国而另一方是小诸侯，人们便会替小诸侯摇头叹息，若小诸侯一方胜了，人们便会加倍的兴奋喊好。若这时厅中恰恰有该国的士女，她们便会高兴的请胜利者和客人们饮酒，而且会将这看做是国运的暗示。
麒麟学宫立下规矩，但有连灭“六大战国”而“统一”天下者，赏万金！然而十年来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哪怕是连灭三大战国，所以那铜板镌刻的悬赏文告竟是始终不能拆除。
正因为这种搏弈规矩与风云动荡的天下大势隐隐暗合，所以那种国运与棋道交相刺激的诱惑，是其他聚谈甚或论战都不能替代的。
而今日，麒麟学宫来了几个稀客。
注（1）（2）
均为笔者自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