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恩威并施。
晏宛心里感叹,这皇家人做事果真体面周全。
一方面说自己穿旧衣不是大事,另一方面又说处理不好,会牵连整个相府,李氏经她点拨,不仅不会心生怨恨,甚至还要感恩戴德。
日后,哪怕李氏再怠慢庶女,恐怕也不会缺了自己那一份。
这几句话对长公主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晏宛日后的生活作用颇大,所以她打算见好就收,一会儿答应下退婚的事。
何况这样一位长于深宫,心思百转千回的婆婆,她实在不想要。
“晏宛,你今年可有十八?”
长公主目光轻动,打量着面前这位清丽少女,语气微缓。
晏宛如实回道:“是,过了生辰,臣女就十九了。”
“按理说,到了你这年纪,也该履行当年的婚约了。”
长公主顿了顿,头痛地叹了口气,“只是不巧,南溪的义父前阵子去了,这孩子脾气倔,非要给他义父守孝,怎么劝都不肯听。”
“守孝可要足足三年,到时候宛儿二十有一却未婚配,平白叫人看轻啊。”李氏流露出几分好似真切的担忧,顺着长公主的话道。
她身上是有婚约的,等到二十一岁又如何?又不是没人娶,别人凭什么看轻?
说到底,只是个蹩脚的借口罢了。
不过台阶都递过来了,晏宛也不想盲婚哑嫁,因此顺从地点点头道:“若因我一人,致使相府受外人轻视,倒是我的不孝了,既然如此,不如解除了这门婚事。”
说罢,她解开腰间的锦囊,倒出一枚白玉扳指。
花纹精致,用料罕见,乃裴老公爷当年所得的御赐之物。
原主的外祖父对老公爷有救命之恩,对方为了报答,才定下这门婚事,并以扳指为信物。
晏宛的生母王氏,原本是要许给裴国公的,只是后来对方尚了公主,而王氏也更愿意嫁入左相府,这门婚事才轮到了下一代的身上。
当年王氏短短几月撒手人寰,或许也是觉得女儿有这样一门婚事,定然一生无忧,才放心离开的吧。
可惜她太过想当然,国公府的嫡子,身上还有一半皇家血脉,怎么会娶一个庶女做正妻?
晏宛心里一声叹息,正要交出扳指。
“等等,本宫还有一件事。”
长公主不疾不徐地开口,“南溪性子太直,若是因为要给义父守孝,而毁了长辈定下的婚事,定然心里为难纠结,本宫的公公听了,恐怕干脆不许他守孝,到时候祖孙闹了矛盾,平白叫外人看笑话。”
李氏皱了皱眉,看向晏宛。
“若是不能叫此事成为国公府的谈资,恐怕要左相府出些力了。”
左相府出力?
晏宛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那不就是要对外说,退婚是因为她的原因么?
堂堂一个国公府,退了多年的婚约本就不讲道义,现在还想把本就弱势的女方推出去,承受多方揣测,简直一点脸面都不要。
“长公主关心少公爷,本是人之常情,臣女也愿意成全。”
晏宛眼神幽静,语气没有一丝波动,“但女子退婚本就有损名声,若要全推到臣女一个庶女的头上,只怕是日后都没机会寻个好婚事了。”
“长公主是天之娇女,不在乎夫家如何,臣女后半生却全靠这一门婚事,为了少公爷的孝道,赔上臣女的一生,恕臣女不能从命。”
“只是等到二十一岁罢了,也没那么难熬。”
晏宛将玉扳指收起,嚯然起身,一字一句道:“三年后,臣女恭候少公爷迎亲!”
说罢,径直离开前厅。
“李氏,这就是你说的乖巧听话?”
长公主的脸色难看至极,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毫无遮拦的展现出来,压得李氏一时间呼吸都轻了许多。
“殿下、殿下恕罪!”
她连忙从座位上起来,在长公主面前行礼请罪。
“庶女就是庶女,她小娘走得早,这性子从小就没教好。”
长公主丝毫不掩饰对晏宛的不满,“若不是老国公定了这门婚事,本宫今日何必屈尊与她相谈,可她倒好,是一丁点亏都不肯吃。”
在这个时代,女子名节重于性命,落在长公主的嘴里,却只是吃了一点亏。
一个庶女,在她眼里恐怕比草芥贵不了多少。
李氏慌慌张张跪下找补,“宛儿这孩子只是一时想差了,您别担心,臣妇一定说服她同意退婚!”
“最好如此。”
长公主嗓音发冷,径直从座位上起身,走出前厅。
“给你两日,若是还解决不了此事,那就按本宫的法子来!”
直到那高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李氏才敢长舒一口气,狠狠咬下牙关。
王氏死都死了,她的女儿还要给自己找麻烦!
片刻后。
晏宛冷眼打量着自己敞着门的卧室。
架子上原本用来冲门面的瓷瓶摆设被砸得稀碎,床围枕头划得跟破布一般,印着无数脚印落在地上,原主那寒酸的小衣柜被拆掉了门板,夏冬的衣服垒在一起,全部湿透了。
晏曦月,真是不吃教训。
晏宛四下看看,从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揣到袖中,转头就往院外走。
可还没走出院门,正巧被人拦了个正着。
“四姑娘!奴婢给您端饭来了!”
锦云提着食盒,高高兴兴出现在门口,她生得一张圆脸,若不是瘦得脱相,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模样。
自从王氏去世,大房不喜庶女,晏宛便时常吃不饱饭,有天想去小厨房偷些东西果腹,正好碰见了同样饿着肚子的锦云。
锦云为人憨厚,做不来媚上欺下的事,就被人排挤,连饭都不给她留。
两个人处境相似,年龄相仿,一来二去,就是熟悉了。
此次晏宛能安安稳稳躺上半个月养伤,全靠锦云一趟不落的送饭菜和汤药。
“姑娘?你怎么了?”
锦云见晏宛眼神放空,好似出神,不由好奇地唤了一声。
“没事,来,咱们一起吃。”
晏宛摇摇头,不想锦云担心,将心中的怒气压了压,带着她到院里的凉亭用饭。
眼看饭菜渐少,晏宛停下筷子。
“锦云,你能出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