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士警惕拔剑:“外面何人?”
一个人慢步踱出黑暗,走入光线下,长眉若柳、身如玉树,一身青衫,正是司徒煜。
“小人司徒煜,求见信阳君。”
“君侯有令,胜者方可入内。”卫士指着面前石桌上的残棋,以及旁边的告示。
司徒煜平静地打量眼前的棋局,白子确实已经回天无术,黑子无论走哪一步都是胜局,这是略通棋艺的人都能看出来的局势,信阳君此行为的是求贤,可是他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挡在门外呢?
司徒煜长时间地注视着棋盘,并没有向屋内看一眼,同样,信阳君的目光也一直未曾离开书简。两名卫士手按剑柄,昂然而立。
月上中天,银白的月光洒向大地,皎洁而轻柔,把学宫的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每当这个时候,司徒煜总是想起家乡的院落,温暖的灯光,父母的身影,以及妹妹甜美清脆的笑声。
陈琉城,我总有一天会回到那里。
司徒煜向前坚定地迈出一步。
“站住!”卫士横剑阻拦,“先走赢棋局再进!”
司徒煜一笑,脚步未停,他径直走到棋盘对面,拿起黑子,随便走了一步。
“我赢了。”
卫士茫然地看着司徒煜,这个人不会是个疯子吧?敢在这里捣乱。两人的长剑同时出匣。
“大胆!”
屋内传来掌声。
信阳君款款踱出,满面春风:“你来晚了。”
司徒煜一躬到地:“君侯海涵。”
“好你个司徒,竟敢在寡人面前使诈。”信阳君看一眼那棋盘,目带笑意。
“君侯只说赢者可以进入,但没说必须使用白子。”司徒煜也狡黠一笑,“而且反客为主的手段,学生正是从君侯这里学到的。”
两人会心大笑,并肩走进屋内。
夜深人静是谈话的最佳时机,人在这个时候可以沉下心倾听,也可以畅所欲言,毫无顾忌。
身旁的烛光跳动,给司徒煜苍白的脸增加了一丝暖色。
卫野早已睡熟,这种谈话他是没兴趣听的。家国天下都与他无关,他的生命中只有一个人。卫野出生在蛮族,早年被良王俘获,送给信阳君做奴隶。是信阳君给了他自由,给了他名字,给他衣食无忧的生活,教他习武,最重要的是,他给了卫野从未有过的尊重。他没有把他当作奴隶,甚至没有把他当门客,他把他当做家人。
信阳君和司徒煜此时谈兴正高。
“寡人久慕先生大名,这次来到学宫,名为天子特使,实则为先生而来。”
“多谢君侯抬爱,学生在学宫三年,略有小成,总的来说是三道,正有意面陈君侯。”司徒煜跽坐施礼。
“愿听先生高论。”
司徒煜正襟危坐,先是侃侃而谈了一番上古贤王仁德爱民,福泽天下的事,然后郑重地说:“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君侯可效法三皇五帝,以仁德治国,此乃帝道。”
信阳君笑指酣睡的卫野:“先生如果再说下去,寡人恐怕就和他一样了。”
司徒煜俯身下拜:“君侯见谅,学生还有下情回禀。”
信阳君的眼神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期待了,这个世界上徒有其表的人很多,大部分是有点小聪明,但并无真才实学。
司徒煜却似乎没有感到信阳君的失落,继续口若悬河:“既然君侯不想听帝道,那么学生再把王道说给君侯听,本朝文、武、康、宣几代贤王都是贤明之君,他们开创了……”
信阳君打了个很大的哈欠,一副疲惫的样子,打断司徒煜:“先生,寡人累了,不如我们明天再谈如何?”
显然,司徒煜的话让他感到非常无聊。
司徒煜做遗憾状:“遵命,不过学生还有一霸道没有来得及说,也罢,既然君侯不想听……”
司徒煜作势起身,信阳君突然眼睛一亮,膝行向前,一把抓住司徒煜的衣袖。
“霸道怎讲?”
司徒煜一笑:“顾名思义,就是称霸诸侯之道。”
司徒煜分析道,当前天下以良、章、景、沛、定平五国最大,霸主势必在这五国之间产生,而景国虽然国土辽阔,曾经辉煌一时,但从厉公一朝开始,暴虐不仁,内政混乱黑暗,尤其新主即位后,更是喜好声色,宠信奸佞,荒淫无道,民不聊生,致使国君被架空,各豪门争雄,血腥仇杀时有发生,成为昭王朝的一个缩影,早已变成一具空壳,不足为惧;沛国地处偏僻,国势比其他四国略弱,但有洪江天险为屏障,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也成为独霸一方的强大势力,其国力强盛时觊觎霸主之位,国力衰落时固守天险自保,蓄势待发,目前仍处于韬光养晦的时期;定平国虽然国土面积不大,但兵强马壮,尤其以彪悍的骑兵闻名,又有高漳君赵介这样的一代名将坐镇,兼之地处中央,贸易发达,财力雄厚,并且与良国是姻亲盟国,将会是有力得帮手;良国国力强大,国土虽略逊于章,但有君侯这样的名臣辅政,加上几十年的积累,现在依然持有霸主之位。但国君性情懦弱无能,致使国力衰落,大不如前,有日薄西山之势,而地处偏远的章国逐渐崛起,桓公时期兼并了陈、蔡、计等国,国土大增,章国本来爵位低下,只是子国,但成、桓、端,三代国君雄才大略,任用贤才,致使国力飙升,十年前,公子赢起即位,甚至僭越称王,颇有虎视眈眈,问鼎霸主,称霸诸侯之势,并一直以良国为假想敌,处处与齐暗中做对,是良国最大的威胁。
一番话说得信阳君频频点头,露出赞许欣赏的眼神。
“君侯,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司徒煜似乎从来没有过如此情绪激昂,一字一顿,“连横,抗章。”
信阳君目光流转,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竟然也显得有些心潮澎湃。
突然,一阵夜风吹过,屋内所有的蜡烛一起熄灭。门口的两名卫士尚未来得及拔剑,就被人干脆利落地刺倒,一个黑影飞身闯入,他身形极快,又悄无声息,宛如暗夜中一只怪鸟,直取信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