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国位于昭王朝东南部,东南方比邻大海,坐拥渔盐之利,北部多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形成天然屏障,西接谭、韦等弱国。
这里气候宜人,沃野千里,雨水充沛,盛产粟、稻、菽、麦等作物,地势得天独厚。国土之上百年来未遭战火荼毒,百姓安居乐业,物阜民丰。虽然国土面积在五强国偏小,但实力却最为雄厚,其财力至少占了天下之三分,仅信阳城一地的收入就远超芈、桑等弱国举国之财力。
信阳城则位于良国最南端,拥有天下最大的港口金乌港。
这里是外邦与昭王朝贸易的必经之路,每天大小船只络绎不绝,外邦的黄金、珠宝、珍禽异兽从这里上岸,带走丝绸、香料、茶叶等货物,信阳君富可敌国,凭的主要是海上贸易。另外,定平国的木材、谭国的布匹、彭、涂两地的铜铁矿石也都要经由这里输送到瞿父、沛、辛等沿海国家。
信阳君八岁就开始跟着父亲良景公学习料理生意,他天资聪慧,心思缜密,精明强干,少年时就表现出了超凡的谋略与胆识。
在一次与外邦商人的贸易中,他敏锐地看到了琥珀的潜在价值,大量低价买入,然后利用各国都以良国服饰器皿为美的优势,雇佣工匠制成各种饰品、器物,销往各国,一举获利数十万钱,为日后的霸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他十二岁即可独当一面,并顺利地在先王薨落前将自己的封地从内地迁到海滨信阳城。文公时期,他一面迅速地把金乌港建成天下最大的港口,一面重金雇佣海盗,劫掠骚扰其他航道的商船,使金乌港变成唯一安全的港口,由此垄断了海上贸易。
姬殊为人慷慨,乐善好施,偶遇年景不好必赈济灾民,而且大斗出,小斗进,甚至焚毁借据,免除债务,赢得了百姓爱戴。他恩威并施,笼络了大批士大夫阶层,并且通过积累财富,拥有了良国最强悍的军队。随着年纪稍长,他渐渐悟出一个道理,治国如同经商,万变不离一个“利”字。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嬴起也很清楚这一点,司徒煜分析的不错,他将曹国三十五城送与景国,良国如再觊觎宛地,就是从景国口中夺食了,这样一来景国势必与章国联合,对抗良国与定平,胜负掺半,况且定平国还未必一定会与良国结盟。对于信阳君这么精明的人来说,当然不会冒险。
不仅如此,赢起此行还带来了三千匹良马。良国富饶多金,而章国地势广袤,盛产牲畜。嬴起此次前来,除了化解曹国之危,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以马换粮,缓解国内谷物匮乏的危机。
对于信阳君来说,既然伐曹无望,那么也没必要与章国撕破面皮,天下分分合合,既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唯有利益永恒不变。
良国海上势力强大,但陆上的军力略逊于章国和定平,长久以来,始终凭借山海天险阻挡外敌,如今随着章国迅速崛起,信阳君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未雨绸缪,必须要尽快扩充军力,以备不时之需,而章国的战马正是他梦寐以求之物。
在司徒煜来到信阳君门外时,正好遇到刚刚告辞离开的章王嬴起。
司徒煜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与往日相比,信阳君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异样,依然是一副淡然优雅的样子,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不可测。
“君侯意欲与章国交好么?”司徒煜明白,在聪明人面前,最好的方式是有话直说,绕圈子只能令对方反感。
“先生是聪明人,还要寡人多做解释吗?”信阳君露出一丝苦笑,“不得不承认,嬴起这招釜底抽薪的确高明。”
真正的强者总是勇于面对失败,只有懦夫才会用诅咒和空想来麻痹自己脆弱的灵魂。
“学生以为,高手对弈,不在一招半式的得失,章王起侥幸赢得一筹,但我方并非无计可施。”
“先生有何高见?”
司徒煜从袖中抽出一卷地图,在几案上展开。地图绘制的非常详细,山川河流、城乡村落应有尽有,地图的边缘都已磨损,显然是经常观看所致。
信阳君不禁微微点头,司徒煜果然非常人可比,单凭这张地图就可以看出他心中志向之远大。
“章国虽然成功拉拢了景国,但天下大国尚有三家,如若以三敌二,我方胜算尚在六成以上。”司徒煜说道,“另外,一旦我方抢占先机,桑、芮、冉、谭等小国也很容易加盟旗下,以求分一杯羹。”
“说下去。”信阳君依然不动声色,他不想给司徒煜任何提示,上一次他畅谈了天下大势,这次要听听他对眼下的局势有何见解。
“定平国君虽然多疑善变,但无非是担心成败,如果可以说动沛国加盟,我想定平也不会无动于衷。圣人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学生以为,眼下当务之急是说动沛国加盟。”
“沛国不问中土之事已有二十年之久,这个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凡事皆有阴阳两面,沛国韬光养晦,无非是为了养精蓄锐,蓄势待发,而绝非无意染指中土,良国有伯主之位,此番正好可以借此撬动沛国连横抗章。如果君侯有此意向,学生愿效犬马之劳,去游说沛国国君。”
“我看行!”一旁,卫野突然插话道,“主公不是一直想要收拾章国吗?”
“多嘴!”信阳君冷冷地看向卫野。
卫野自知语失,连忙闭嘴退后。
“先生为何一定要说服寡人抗章呢?”信阳君看向司徒煜,“常言道,远交近攻,良、章远隔千里,你真的认为良国最大的威胁是章国吗?”
“章乃虎狼之国,贪得无厌,十年前已吞并了陈、计两国,而其意犹未尽,正在厉兵秣马,意在兼并各国独霸天下。”司徒煜恳切地说道。
“良国也吞并了彭、涂两国,你是说寡人也是要独霸天下了?”
司徒煜一时语塞,他明显地感到,信阳君虽然依然保持着应有的礼仪,但显然态度非常疏离,远不似当日的亲热。
“你是陈国人。”信阳君冷冷地说道,“你在利用我。”
此话一出口,卫野本能地为司徒煜感到一丝担心。信阳君虽然温文尔雅,但也铁血无情,他通常在杀人的时候也不会声色俱厉。
司徒煜终于明白,信阳君自幼心机深厚,他太聪明,太自负,他最不能容忍的是被人利用,一旦触碰到这个敏感之处,他心中立刻筑起高墙壁垒,不再能听进任何谏言。
“八年前,良国有个绝色美女,名唤绿袖,天下人无不仰慕,但她为人凛若冰霜,冷艳不可方物,不要说一亲芳泽,就是听她一首曲子,都要花费百金。”信阳君娓娓道来,“寡人也是久慕其芳名,但忙于国事,一直无缘得见,直到有一天,绿袖突然来到我的门下,主动投怀送抱。缠绵多日之后,寡人问她要什么礼物,她向寡人提及想要亶爰珠。而亶爰珠是大夫牂闿家祖传至宝,要得此宝珠,必先杀牂闿。”
说到此处,信阳君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是有意调司徒煜的胃口。司徒煜静静地等候他说下去。
“其实寡人早已知道,绿袖的兄长早年死于牂闿之手,她无非是想借夺珠之事让寡人替她报仇。可是她选错了方法,不应该以为凭其姿色就可以将寡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牂闿为富不仁,寡人早有心除之。三天后,寡人派人杀了牂闿,也杀了绿袖。”
十八天前,相同的房间,相同的人,可是那种亲近和默契早已不在,曾经惺惺相惜的君臣之间有了巨大的鸿沟。
司徒煜黯然离开后,信阳君疲惫地叹了口气,失去贤才,他心中又何尝不遗憾万分。
“主公,卫野适才唐突了。”卫野诚恳地俯身谢罪。
信阳君扶起卫野,心中泛起一丝感慨。世上的人都如此尔虞我诈,只有这个傻兄弟讷直守信、毫无心机,可惜他又不懂自己的心事。
“仲康,记住我的话,世间凶险,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