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五十五年,北方游牧蛮族狄狁部落崛起,不时骚扰昭王朝。大昭一百一十三年,经过旷日持久的战争,昭宣王时期,狄狁部落被击败,蛮族被分割为东西两部,西部依然称狄狁,东部称猃戎,而中部被昭王朝占领,大将嬴袭奉命驻守于此,五年后,被册封为子爵,而这片辽阔的疆域也成了他的封地,国号为“章”。
章国最初有八成以上的居民是被征服的蛮族狄狁人,所以章国人大多为中原与蛮族混血,他们性情强悍,习游牧,善骑射,他们崇尚武力,骁勇好战,以猎隼为偶像,被称为鹰之国度。
长期以来,章国一直处于被各国歧视的地位,也难怪,这里国土面积辽阔,但气候寒冷,大片土地只适合放牧,而不适合农作物生长,生活物资匮乏,人口稀少,国力虚弱,人们也只是把它当做为昭王朝饲养马匹的地方,根本无法与中原大国相提并论。相传章灵公在参加诸侯会盟的时候,竟然被告知没有座位,只能坐在台阶之上。直到章文公时期,因参与景沛争霸的平陵之战,得到霸主景国的支持,开始逐步走向强盛,并开始蚕食周边国家。至于真正崛起,还是近五十年的事。尤其在吞并了拥有良田沃野的陈、计两国,又将曹国纳入附庸之后,章国粮食产量大增,人口也随之暴涨,加之三代国君励精图治,章国终于一跃成为最强大的国家。
传说一只饕餮长大,会吞噬掉周围方圆千里的所有生物,而随着年龄增长,它的胃口也会越来越大,最终变得硕大无朋,直至吞下整个世界。
章王嬴起并未随大军撤走,他原本想在学宫为女儿完成婚事,但没想到情况发生了变化。两家结亲是大事,而且嬴起也希望这件事的风声越大越好,他的目的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章国与定平交好。婚礼选在圣城学宫是上策,趁着“天择”的大好时机,各国使臣都在,如果再有一个令人满意的主婚人,就更加完美了。而天下最有身份的主婚人有两个,一个是当今天子,另一个是当今圣人。嬴起铁血霸道,一直很瞧不上颓废懦弱的昭天子,因此他希望老夫子廖仲为女儿主婚,但现在廖仲受伤,这件事情自然停滞不前。嬴起有些不甘心,他打算再等些日子,虽然老夫子年事已高,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伤愈不会等得太久,他不想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近几日女儿一直早出晚归,嬴起忙于军国大事,只道女儿是去无为阁与廖清作伴,这倒是个不错的去处。临近大婚,他也希望女儿能多与廖清在一起,即便不能增长学问,至少也学习一些礼仪。女儿生长在塞北大漠,每天骑马射猎,性情豪放,赵家是中原贵族,倘若家中规矩甚多,女儿至少可以少受些委屈,毕竟嬴媤是他最疼爱的女儿。
他没有想到的是,女儿每天只是从无为阁穿过,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从后门溜出,扑进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霍安的怀抱。他们的行动并非神不知鬼不觉,只是嬴起一直忙于军国大事,对女儿疏于关注。他本来就是个粗线条的硬汉,对儿女情长的事情很不敏感。倘若张粲还在大域学宫,这一切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可是他在指使杜缺射伤廖夫子之后,就连夜逃回了章国。因此这对懵懂的小鸳鸯在毫无监督的情况下,肆意地享受了一段神仙一般快活的日子。
幸福浪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霍安和嬴媤无忧无虑地徜徉在学宫附近的青山绿水之间,在小溪旁垂钓,在树林中追逐美丽的百灵和啄木鸟,在空旷的山谷中听来自对方的爱的呼唤,来自北国的嬴媤第一次感受到中原温暖美丽的秋天,这简直美得像童话世界,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一个从小受到严格的军事训练的人,突然来到一个美好而轻松的世界,她贪婪地享受着这份美好,仿佛明天就会失去一样。
“景国的风景比这里如何?”公主坐在溪边的石头上,面前溪水淙淙流过,仿佛在欢快地歌唱。河水澄清,泛起花纹般的波浪,虽然已是深秋,但还是有小小的鱼儿在水底穿梭。旁边的树枝倒映在水中,随着鱼儿的游动而荡漾。
“冬天也这么暖和吗?”
“差不多,比这里冷一点,但是夏天比这凉快。”霍安想了想,“我们那没这么多山,至少我家封地山不多,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很适合骑马。”
“也有这种树林和小溪吗?”
“当然了,岂止小溪,有一条大河从我们家封地穿过,河面足有十几丈宽,河面上每天都有渔夫在打鱼,我们家离这条大河不远,每年夏天雨水大的时候,河水汹涌,穿山破壁,像一条巨龙一样,在家里听上去,也像千军万马在对垒交战。刚开春的时候,还有巨大的冰排从上游漂下来,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像夏天的炸雷一般。”
“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濝水,你知道吗?这条河的上游就在章国。”
“我知道,”嬴媤跳起来,“我小时候经常和父王一起在河边狩猎,那里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夏天草原上开满了野花,别提多好看了,成群的牛羊像天上的云朵一样。一到冬天整条河都冻满了厚厚的冰层,不仅我们可以在上面滑冰,而且连运送粮草的人马都可以从河面上走过,不过这条河在我们章国不叫濝水,而是叫多鲁河。”
“多鲁河,听上去像是蛮族的叫法。”
“对啊,这条河的发源地在狄狁境内的大雪山上,当然要用他们的叫法嘛。我小时候经常听奶妈讲关于大雪山和多鲁河的故事。”嬴媤看着树上美丽的红叶,讲起小时候常听的童话。虽然这里几百年前已经归属大昭王朝,但蛮族的文化却并未断绝,章国境内流传着很多来自蛮族的传说,甚至连祭祀仪式也与中原地带有很大差别。
“传说以前多鲁河冬天是不结冰的,因为河里有一位名叫羲和的女神,她的笑容使河水不冻,她的歌声使两岸树木常绿,渔夫即便在冬天也可以打到很多鱼虾,牧民可以在河边放牧。但是后来她爱上了住在雪山之巅的上仙,于是她不顾严寒,一步一步登上雪山。据说雪山高有万丈,上面奇寒无比,从来没有人可以上去。在山脚下,有鸟儿来阻拦她,在半山腰,有风儿去阻拦她,但女神不为所动,一步步走向山顶,但是她的举动触怒了上天大神,连续降下七七四十九天暴雪,刮了七七四十九天狂风,女神终于精疲力竭,化作山峰上的一株雪莲。从此,多鲁河没有了女神的庇护,冬天就变成了冰河。”
霍安感慨道:“想不到这条河还有如此美丽的传说,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一定要让有情人不能在一起呢?”
“不如意的事,又何止在传说中。”公主叹息道。
“我要是那个雪山上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霍安大声道,“敢欺负我的女人,我豁出命去也要把天捅个窟窿!”
公主拉住霍安的手:“你有没有想过,父王早晚会知道,这么下去不是长久之计。”
“我想过了,大不了一走了之。和你在一起,天涯海角我也愿意。”
“倘若走不了呢?”
霍安一把将公主抱在怀中,道:“倘若走不了,那我们就一同化为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