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一丝不挂地从澡堂跑出来实在是有些不雅，但为了少点麻烦，韩方只能低着头从不明所以的工友身边跑过。
其实对底层人来说，穿不穿衣服都差不多，因为除了矿场中的一部分区域，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要穿着厚厚的隔离服，很多人在工作的时候都习惯只穿隔离服和隔热服，以便省去洗衣服的功夫。
两人一直跑到走廊尽头的消毒间才停下来。出了消毒间就是没有任何保护，也没有人造重力的室外了。
“小子，你什么时候练得这么会打架了？你下井的时候还要锻炼吗？”
“我也不知道……”
韩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已经是完全看不清的动作，为什么自己就能轻松躲开呢？
“总觉得刚才是有什么东西在操纵着我。就好像我是一台机甲，收到驾驶员的指令就动起来那样。”
“嘶……听说黑皮的那里有种东西，往你脑袋里一打，你就变成会被别人操纵的机器……当然，只是用在奴隶身上。”
“和那个不一样……算了，跟你也解释不清楚。”
韩方一边换着隔离服，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身体。然而，那种似乎能躲掉一切攻击的感觉并没有再出现。
“老哥，你冲我脸上打一拳试试。”
韩方蹲下来，对着老马克比了一个“照这儿打”的手势。
“真打啊？你别太逞强……”
“打就完事了！”
砰！
老马克的一拳狠狠地命中韩方的面门。
“……干。”
一个小时后，韩方揉着青肿的脸跟着老马克走出了公共澡堂。
从后面的动静来看，里面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与之相对的，则是外面世界的死寂。除了通讯器不时传来的矿区广播外，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在他们的头顶，由于矿区的扬尘，只能看到稀少的几颗星星。矿区地表的温度有时可以达到零下二百多摄氏度，如果没有外面套着的隔离服，他们恐怕早就被冻成冰人了。
从澡堂到宿舍有五公里远，这里也是宿舍区供水节点的所在位置，为了不浪费加热器能源，矿长便把澡堂放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在重力小到不足以稳稳站住的地面，他们只能行走在预先铺设的步道上，依靠足部的磁力装置进行缓慢的移动。于是，这段路每次都要走一到两个小时。这对已经工作一个月以上的矿工来说，更是一段魔鬼征途，稍有不慎就会从步道跌落，之后就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然而，从今天之后，可能洗澡都已经是韩方的奢求了。
沉默良久，韩方还是发话了：“也就是说，你也没有想好自己要去哪。”
“不……矿区虽然没了，我还是可以苟活的。凭着手上这套挖矿的本事，再找个矿场也能干。”老马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就是你……没有房子，没有身份证明，恐怕……”
“没事，不用你帮忙，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老马克能帮自己一时，帮不了一世，这个道理韩方还是懂的。
而按照这里的规矩，像韩方这样的“三无”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被卖到黑市，或者饿死、冻死。
“小子，咱们到了。你看那，那就是黑皮派来的……”
韩方顺着老马克的手看去，在三层高的椭圆形宿舍旁边，多了几台黑色的工程机械，几辆履带式机甲正在对宿舍白色的外墙进行破拆。虽然完全听不到建筑一片片倒塌的声音，但韩方已经知道，自己再次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那里已经戒严了，估计斯坦卡他们也都是从那被赶出来的吧……”
韩方沉默不语。他的脑子此时已经一片乱麻。这样也就意味着，自己不但失去了家，甚至连那架陪伴自己长大的CU2900也要离自己远去了。
“别灰心，我这儿有个好东西。”
老马克递给韩方一个小小的金属片。由于隔着头盔，他根本看不清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这是啥？”
“这你就别管了，跟我走就是了。你不是想看太阳吗？我这就有办法……”
“哎哎哎，你别拉我啊，哎！”
半个小时后。
“你说的就是他？”
韩方和老马克背着手站在矿长办公室里，这是韩方第一次真正看到办公室，没想到，这里和他的宿舍也没什么差别，除了多了一张金属桌子，并没有什么美女秘书，更没有什么空气系统。
站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和坦克一样，应该都是因为打了基因素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尽管带着头盔，无法看到他的脸，但从他说话的那股狠劲来看，应该是个老兵。
“是！是！长官，这小子就是你们找的那个韩方。”、
“哦。”
军人头也不抬，继续操纵着韩方完全不认识的机器。
“你们不是在找能当修理工的人吗？这个韩方在我们这干了好久了，你看他还有这个。”
老马克举起韩方的手，在他的手中，躺着那个老马克交给他的金属片。
军官拿起那个金属片，开始念了起来。
“军方认定……C级维修技师……嗯，如果按你说的，没有身份证明，有这个也勉强可以，反正是当炮灰。书记官！把这个小子登记一下，准备出发。前线等着我们这儿整过去一批人呢。”
“可我不是……”
“韩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军队的人了！”老马克死死抓住韩方的手腕。“得服从军队的规矩！”
韩方知道，老马克早年被拉过壮丁，后来混了个c级维修技师，战争结束后又被发配到矿场。这本应是老马克最后的出路。
也就是说，老马克把他自己唯一的出路给了自己。
站在一旁的女性书记官走了过来，草草扫描了一下韩方手里的那块金属，这就算是军队正式入籍了。
“那我走了，韩方，你……你好自为之！我们有缘再见吧……”
老马克说完这句话后，便朝军官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在一天中经历人生的大起大落，对韩方来说，还是有点过于刺激了。直到老马克退出去好久，才想起，自己还没对老马克道谢。
“斯通，你把这小子带走吧，你看他这愣样。把人在机库集合一下，过一会儿我去检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