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都城内都在传九王爷崔兰溪的死,前段时日看着好好的一个人,突然之间,说没就没了,他死之后,阴雨天也放晴,道路上的积水退去,百姓边谈论着最近的怪事,边拿扫把清理街道和自家房屋。
阿笛到宅子里时,离叔还没睡,坐在房中等她回来。
她站在石阶底下,仰首望着他,微红的眼眶显得人楚楚可怜,不知在想什么,略微发了一会怔之后,抬步进入离叔的房间,离叔精神不大好,脸色倦怠,道:“可看清了,他真的死了?”
阿笛思量道:“嗯,圣上的人把他丢下了断崖,难以生还。”
离叔睁眼打量她,有些心疼道:“你脸上是怎么回事,多了这么些疤。”
那是下悬崖时被石子砸伤的,小小的伤口,过几日便会痊愈。
“我跳下悬崖,想随他而去,被隽星救回来.........脸上这些是被掉落的石子砸的,过几日就好了。”
离叔神色紧张,看向隽星:“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隽星答:“是,小姐一时间难以接受王爷已死的真相,跳下了崖,幸好属下及时跟过去,把她拉回来了。”
离叔无奈对她说:“往后你要怎么办,继续寻死,还是随我走?”
她咬着嘴唇,没有想好这个问题,不知道公子去了何处,她又该去哪里找他。
“我想留在这里。”
离叔生气道:“他都死了,你留在这里给他守寡?你们还未拜堂成亲,你给他守寡算怎么回事?!”
她低着头,眼眶又红了:“离叔,阿笛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待在这里。”
离叔气得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冷哼一声,背着手朝门边走去,阴雨渐停,明月姣姣,他说:“九王爷死后,圣上会立刻回京,他要你入宫侍奉,你不去也得去,沈家就是你的嫁妆,大婚仪式会风光无限,近百年来,咱们国家的每一任皇后都没有比你更风光的了。”
她苦笑道:“若我愿意侍奉离叔到老不嫁,离叔还是要赶我走?”
她身后的年老的男人一愣,露出温柔的笑意:“如果你真的是我的女儿,我倒是还愿意这么做。离叔也活不长了,最后的心愿是希望你有所依靠,有沈家在后撑着,你入宫以后应当顺风顺水,若你生了儿子,你的儿子做了皇帝,沈家也算光耀门楣,不枉离叔为你费了大半生的心血,让我死了也值当。”
“死”这个字眼让人心中一痛,她转过身道:“我一直把你当我的父亲看待,只要你同意,我伺候着你,人生的圆满,不仅仅是有权利和金钱,还可以是儿女绕膝,家室和睦。”
想起年轻时候的心愿,离叔难得一见地舒展了眉毛:“小笛子,你和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可是离叔已经老了,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阿笛问他:“圣上急着回京,可是京城发生了什么事?”
“京城各王公大臣联名上奏,要废除苛捐杂税,停止北边的战事,先前圣上没同意,这会京城已经闹开了,百官罢工,一团混乱。京畿附近又有匪寇为患,圣上出巡这段时日,匪寇多次进入城内骚扰百姓。”
他道。
京城时局不稳,圣上急着回去镇压匪寇,处置百官。
阿笛说:“他上位以来,全国都在闹事。”
离叔道:“皇位不好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圣上近日忧心忡忡,急着要新型兵器镇压匪寇,咱们与他一道出豫章北上,回去还有许多事需要做。”
阿笛不愿离开洪都城,迫于无奈,只能同意随离叔走,她想趁今夜回王府看看,离叔不让她去:“圣上已经撤走了王府的侍卫,你回去做什么,又没有什么好看的。”
“好歹在此住了大半年,回去道个别总是要的。”
“王府又没有旁人,你和谁道别?”
她细想了一下,婆婆应当还在,自己养的狸奴也在,柴房里有燕子夫妇,湖里有锦鲤,都是日夜相伴的朋友。
离叔叹息:“你与王爷的关系我费了很大气力才隐瞒下来,若是被人发觉,你入主后宫便不可能了。”
她本就无意后位,自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离叔让隽星从后门送她离开,后门几个侍卫认得隽星手中的令牌,没有过问,顺利放行。
他们二人走路去羊子巷,大雨过后空气清新,田地里的稻穗都被抢收一空,黄色的稻杆一簇簇立在田间,散发出自然的香味。
有农人把收割下来的稻杆扎成了稻草人,张开双臂,迎着他们微笑,她走路的步伐不知不觉便轻快了,越靠近王府,心情越是激动。
羊子巷外空无一人,风灯静静悬在墙头,没有点燃,她扣响王府的大门,婆婆来给她开的门,二人相见,各自眼中都有惊喜,看见对方好端端的,便是开心的。
她满脸是疤痕的模样婆婆很心疼,拿手摸她的脸颊:“小丫头,怎么这副模样了?谁欺负你了?”
“婆婆,我没事,过一段时日就好了。你如今一人住在这里,怎么不走?”
她问。
“我一个老太婆能去哪里,梅岭上的屋子没了,又没有亲戚,只能在这里守着,也许有一日你们都回来了呢。”
婆婆说。
她想起这段时日的经历,心有感触,进北屋点了盏灯,细细照着屋中陈设,书籍被搬空,公子喜欢的狼毫也断成两节,被婆婆捡回来搁在书案上。
公子屋中的大床还在,其他的东西都没了。
她进自己屋中时,桌上摆着碎裂的蚌壳,她拿手摸了摸,问婆婆:“他们没事摔我的蚌壳做什么?”
想起那日的情状,婆婆还有些后怕:“那些人闯进来,不由分说地就砸东西,书籍倒是全部带走了,值钱的不值钱的,全砸了。把孩子吓得不轻,李氏一直哭呢。我看这东西你喜欢,就给你捡起来拼凑好,你回来看见了,还会开心一点。”
阿笛笑着说:“碎了就碎了罢,当初留在它,是因为公子第一次和我出去吃饭,我想留个念想。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要太伤心。”
她在屋中转悠,想起点什么,让隽星帮忙把橱柜挪开,底下有个洞,伸手掏出一个盒子。
她把盒子打开,看见东西还在,便小心地拿布裹好,捧在手心中。
隽星上后头看了看,抱回来一只白色的狸奴,狸奴见了阿笛,“?喵呜”叫一声,她对婆婆说:“这只狸奴叫小玉,我不在的日子,劳烦婆婆多多关照它了。”
“丫头,你这是要走了么?”
“嗯,我要离开一段时日,应该还会回来的。”
她让隽星去东厢房,从东厢房的地板下翻出一个装满了银子的箱子,让婆婆先花着箱子里的银子,等他们回来。
再次看了看从前的家,阿笛带着公子送她的宝贝,辞别婆婆和狸奴小玉,离开了王府。